浪漫言說的詩與樂
——十九世紀藝術歌曲的發展與流變

（四川音樂學院 610000）

一、社會文化背景

十八世紀末到十九世紀初，社會動蕩，戰爭、革命不斷，民族矛盾與階級矛盾等交織在一起。在這種社會背景下，人們對生活失去希望，在“理性的勝利”下建立起來的政治制度十分諷刺。知識分子們在陷入沮喪和困難中，只能借由文學作品抒發心中的不忿與惆悵。如德國的施萊格爾、海涅，法國的雨果、維尼和拉馬丁，英國的華茲華斯、拜倫、雪萊等一大批文學家在作品中表達出對資本主義現實的極其不滿，表現主觀思想，作品想象豐富，具有強烈的主觀色彩。

浪漫主義音樂在西方音樂史上占據著十分重要的地位，浪漫主義的作曲家們把對自然的熱愛、對未來的向往借助音樂作品表達自己的主觀感情。浪漫主義強調音樂要與繪畫、詩歌、戲劇等其他不同藝術形式相結合，提倡標題音樂。而保羅·亨利·朗這位二十世紀偉大的音樂學家認為：“浪漫主義”并不是一個新的運動，其精神內涵中三個核心要素——青春的活力、渴望與陶醉——自古（希臘）就有之，是“一直不斷重現的人性素質”。

二、浪漫主義藝術歌曲

藝術歌曲作為18末至19世紀初產生于德國的一種聲樂體裁形式，在18世紀中葉，柏林樂派的作曲家們創作了大量的單聲部獨唱歌曲利德，并通過不同的藝術手段來表達歌詞的意境，漸漸地使得這些聲樂體裁的作品越來越獨立，出現一些簡單的藝術歌曲。

1.德國浪漫主義的興起

浪漫主義思潮，自十八世紀后半葉從德國詩歌文學開始。在其浪漫主義文學盛行后，從哲學、科學、以及其他藝術領域開始擴散，隨之向歐洲各國蔓延，掀起了一股“掙脫束縛、反古典、反傳統”的浪漫思潮運動。作為一種藝術潮流，音樂領域的“浪漫主義”是緊隨著文學上的“浪漫主義”而出現的。可以這么說，浪漫主義音樂在觀念和實踐的很多方面都是吸取了浪漫主義文學的詩意理想與藝術追求。

2.詩與樂的融合

浪漫主義時期的藝術歌曲的歌詞大多數都是文學性很強的詩歌或敘事詩。短小的詩歌與優美的音樂相結合，也是藝術歌曲成為浪漫主義音樂具有代表性的象征。這也得歸功于浪漫主義文學家們優秀的文學作品。如舒伯特《魔王》就是來自于歌德的敘事詩；舒曼的《詩人之戀》這部聲樂套曲采用海涅的一首長詩所改編，門德爾松的《乘著歌聲的翅膀》也是采用了詩人海涅所作得得一首詩；而理查·施特勞斯《在晚霞中》以艾興多夫的詩句寫成的《在晚霞中》，而這這位詩人是浪漫主義時期最后的抒情詩作家，這也更能充分展現理查·施特勞斯浪漫主義音樂的自由情結。作曲家們采用了詩人們最具有價值的詩歌進行創作，十分注重詩歌本身的文學性和藝術性。而作曲家一定要有豐富的文學修養和美學觀念，這樣才能用音樂表現出詩歌中的意境，使詩歌與音樂完美契合、渾然一體。

3.伴奏樂器的重要性

我們知道，藝術歌曲不能只有人聲，而是應該與伴奏一起協調配合，才能稱之為藝術歌曲。鋼琴師藝術歌曲聲樂表演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無論是演唱者還是伴奏者都要找尋意境向聽眾展示音樂形象和表達情感。要在藝術歌曲的創造中，充分發揮鋼琴的藝術色彩，使得詞、曲與伴奏有機的結合在一起，展現出整首作品的最佳藝術表現力。而后浪漫主義的伴奏樂器不但只有鋼琴，更是出現了管弦樂樂隊的伴奏，大量管弦樂隊伴奏的出現更使得室內樂特性更為明顯。在藝術歌曲中，伴奏樂器不僅從屬于旋律，而且它要展現出旋律不能展示出來的東西，最主要的是再色彩運用、速度變化等方面為演唱者創造出特定的意境。所以，藝術歌曲的伴奏不僅僅是為演唱者伴奏，更多的是為演唱者烘托氣氛，讓藝術歌曲呈現出更加完美的藝術感染力。

三、詩樂融合的藝術歌曲

藝術歌曲在歐洲的歷史長河中，藝術歌曲的出現在聲樂藝術中具有代表性的意義。它是一種詩歌與音樂相結合的比較短小的聲樂體裁。而對于藝術歌曲的定義也有所不同。一些學者認為，藝術歌曲是以詩歌為基礎創作，鋼琴作為伴奏樂器來表達音樂的聲樂作品。而有一些學者認為，藝術歌曲更像是藝術家自創性很強的一種音樂體裁。

（一）敘事詩藝術歌曲——《魔王》

弗朗茨·舒伯特（Franz Schubert）是奧地利作曲家，是早期浪漫主義音樂的代表人物，被譽為“藝術歌曲之王”。他的歌曲包括了抒情曲、敘事曲、民間歌曲和充滿戰斗性的愛國歌曲等。最重要的是《魔王》《鱒魚》《菩提樹》《美麗的磨坊少女》《戰士之歌》等。

舒伯特藝術歌曲包括了抒情曲、敘事曲、民間歌曲和充滿戰斗性的愛國歌曲等。舒伯特的藝術歌曲創作帶有一定的古典主義色彩。在題材上，舒伯特有愛情主題、大自然風光、淳樸人民的日常生活，但也有對自己漂泊異鄉、流浪的悲傷的。他常常會以自然作為背景賦予整首歌曲生動的氣息。《魔王》是作曲家根據歌德的敘事詩來進行創作的，是多段體結構的敘事歌曲，g小調，旋律是帶有宣敘調的朗誦風格，極具強烈的戲劇色彩。音樂結構上《魔王》是一種“全創作式的”，這種形式作曲貫穿全曲，沒有整段的重復，難度更高。音樂必須要隨著每一段歌詞展現出的語言、情節進行創作，變化更多，想象力更加豐富，對作曲家創作手法也有更高的要求。在《魔王》這首作品中，連續的三連音來模仿急促的馬蹄聲，來營造恐懼、緊張的感覺也是舒伯特慣用的藝術手法。在這首作品中，舒伯特十分擅長運用三度調性對置的寫作形式來進行色彩對比的表達，從而滿足于不同場景、不同畫面的展現。作曲家在和聲的運用上豐富又極具激情，他采用了古典時期常用的三度疊置的和弦，各種自然音和弦和變化音和弦配合完美，和聲功能清晰，旨在為確定調式調性下的人物性格和故事情節。

（二）抒情詩藝術歌曲——《乘著歌聲的翅膀》

雅科布·路德維希·費利克斯·門德爾松·巴托爾迪（德語：Jakob Ludwig Felix Mendelssohn Bartholdy），德國猶太裔作曲家。是德國浪漫樂派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之一，作品優雅、華麗、精美，被譽為浪漫主義杰出的“抒情風景畫大師”。藝術歌曲有《乘著歌聲的翅膀》、《浪漫曲》等。門德爾松雖然處于浪漫主義時期，但他的藝術歌曲卻是古典主義與浪漫主義的融合。在他的藝術作品中，他將古典主義的嚴謹、理性、沉穩與浪漫主義的優雅、自由、感性完美的呈現出來。在藝術歌曲《乘著歌聲的翅膀》中就很好的體現出古典與浪漫的相互交融。《乘著歌聲的翅膀》采用了一種分節歌的形式，詩的詞的每一段或者每一節都可能重復相同的旋律，這種形式采用較多，也較為普遍。

海涅的抒情詩《乘著歌聲的翅膀》以“幻想”和“大自然”作為主題，深深地表現出詩人對愛情的無比向往。而門德爾松在題材方面，也是多以“幻想”和追求“大自然”為主。作品降A大調，作曲家將全曲以輕快、流暢的旋律和分解和弦構成的伴奏織體為我們描繪出一幅溫暖而又極富浪漫主義色彩的景象。作曲家獨特的文學素養和對詩人海涅想表達的情感有著十分深刻的理解，以其卓越的藝術表現手法和強烈的藝術感染力使《乘著歌聲的翅膀》這首藝術歌曲展現出詩歌與音樂高度融為一體。門德爾松不愧被稱之為“抒情風景畫大師”。

（三）抒情詩藝術歌曲-——《在晚霞中》

理查德·施特勞斯是德國浪漫派晚期最重要的作曲家之一，他一生創作了大量藝術歌曲、管弦樂作品，同時它也是交響詩及標題音樂領域中最著名的作曲家。他的聲樂套曲《最后四首歌》完整的展現出后浪漫主義音樂的藝術特征和美學內涵。聲樂套曲中第四首《在晚霞中》根據浪漫主義時期最后一位抒情詩作家艾興多夫的詩來完成的。作品中描述了一堆共同經歷磨難的伴侶，在落日的余暉中，平靜地等待生命最后的旅程，歌中明確表達了即將告別幸福生活的感受。

《在晚霞中》是降E大調，以木管、小提琴和中提琴緩緩地奏出溫馨又充滿熱情的旋律，作曲家以長達22小節的引子作長時間的情感鋪墊，在引子中就強烈的表現出歌曲的抒情的線條性。作曲家在中間部分使用了大量變化音，來表現“痛苦與歡樂”的經歷，用木管的顫音來表現云雀的自由飛翔。這首歌曲是作曲家最喜歡的一首藝術歌曲，在創作手法、藝術風格上獨具藝術家獨特的氣質。

《魔王》《乘著歌聲的翅膀》和《在晚霞中》這三首藝術歌曲，作品不同題材，但作曲家用高超的技巧、獨特的音樂素養，將詩人表達的情感完美的展現給聽眾，達到詩與樂的高度融合。

四、藝術歌曲體現出的思想內涵

《魔王》這首敘事詩是大文學家歌德根據生活事件與民間傳說結合來創作的。歌德借此作品來表現對不公社會的批判，在專制欺壓下對自由的追求，每個角色都代表著不同階級的不同角色。舒伯特深刻理解歌德作品中所表達的深刻涵義。各歌曲以四個主要角色——魔王、爸爸、兒子和敘事者來進行情節呈演。以特定的文學故事為主線框架，每段以不重復的音樂段落構成。作曲家在不同形象的塑造上，強烈表現出戲劇沖突的效果，不僅表現出文學家想表達的思想內涵，也深刻體現出自身想表現的情感體驗。雖然舒伯特在現實生活中承受了許多的苦難，但他依然對生活充滿著無限渴望，最黑暗的時候意味著光明和希望將越快的來到。

《乘著歌聲的翅膀》是一種輕快表達對愛情的向往。作曲家理解詩人海涅基于這首抒情詩想表達的情感以舒緩、溫柔進行歌曲創作。門德爾松說過，真正的音樂要給心靈帶來更多美好的東西，而不是難以捉摸、不明確的思想。所以，在門德爾松創作的藝術歌曲中，帶有十分明確的思想，他所想表達的都在作品中體現出來，這是作曲家一直追求的情感內涵。門德爾松有著“抒情風景畫大師”之稱，他是當時最著名的風景繪畫作曲家。作曲家在許多音樂作品中體現著他的繪畫理念，作品中都留下“如畫”的典型特征。

《在晚霞中》是一首不同于浪漫主義時期音樂風格的后浪漫主義的藝術歌曲，在十九世紀下半葉，社會環境和文化背景悄悄地發生著變化，特別是在叔本華的悲觀主義的哲學思維下，這個時期作曲家的“音樂觀”也在發生著變化。他們對自身浪漫主義的音樂表現手段進行著“理智”的處理，使得后浪漫主義沒有浪漫主義音樂極具的富有幻想性和感性至上的痕跡。他們在滲透古典傳統的強大力量和浪漫主義音樂的影響下，旨在用一些創新的音樂表現手法，標新立異的音樂結構、復雜多樣的調性思維和打破傳統和聲的局限，進行新的探求。回頭在細看施特勞斯的藝術歌曲，在充滿戲劇力量中作品又始終表現出詩意的抒情性。

五、結語

“浪漫時代”是“詩化”的時代，“詩”的蘊涵滲透于浪漫主義藝術的各個領域。本文通過對藝術歌曲的產生、舒伯特、門德爾松、施特勞斯的藝術歌曲的分析，大致了解到浪漫主義藝術歌曲的價值不僅體現在音樂形式、音樂風格、創作手法上的不同，更重要的是在藝術作品中體現的哲學思想與藝術價值。舒伯特開創了藝術歌曲的先河，在門德爾松等藝術家的推動下，藝術歌曲走向一個高潮。無論這些作曲家在“古典”和“浪漫”之間怎么自如的轉換，他們身上“浪漫主義”的印記都在藝術探求中體現著“浪漫主義音樂”共同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