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紅顏薄命的挽歌
——王琦瑤形象分析

⊙張 瑋 ［河套學院漢語言文學系，內蒙古 巴彥淖爾市 015000］

王安憶是當代文壇上非常優秀的女作家。在她的筆下，女性是城市的影子，是整個城市的代言人。想要解讀王安憶的都市小說，研究其作品中的女性形象是必不可少的環節。在王安憶的小說中，女性形象反映了她對女性命運的反思，不僅如此，還寄予著對生命個性化的思考。因此，通過對王安憶作品中女性形象的深入剖析，可以把握其小說觀與生命觀，對解讀其作品具有積極作用。而《長恨歌》中的王琦瑤則極具紅顏薄命的代表性，現稍加分析。

一、現實生活顯本真

（一）弄堂平安生私心

弄堂是上海的標志性建筑，無論是石庫門弄堂還是新式弄堂，都是萬變不離其宗，形變神不變的。王琦瑤是上海弄堂女兒的典型代表，有提著花書包的王琦瑤，有哼唱《四季歌》的王琦瑤，有看電影的王琦瑤，有拍小照的王琦瑤，她們總是三三兩兩，閉月羞花，似乎有說不完的小姊妹情誼。吳佩珍與王琦瑤就是典型的小姐妹，她將片場當作禮物一樣地送給王琦瑤，而王琦瑤卻是有私心的，明明很感興趣，卻是半推半搡、欲擒故縱，后來因在片場試鏡失敗，兩人越走越遠。吳佩珍走后，王琦瑤身邊又出現了蔣麗莉，面對蔣麗莉的熱心唯一的做法就是拒絕，她是自私且有心計的，明明對事情感興趣卻又裝作無所謂的樣子，競選“上海三小姐”時，她很在乎，但卻裝作可有可無。面對程先生的愛慕之情，王琦瑤更是處理得恰到好處，她知道自己給蔣麗莉添了很多麻煩，正好通過程先生平衡了與蔣麗莉的關系。不獨如此，王琦瑤在平安里苦苦掙扎的歲月也表現出都市女性的精明。上海最起碼有一百條平安里，在這樣迷亂的平安里人們卻是清醒的，各自守著各自的心，過著有些掙扎的歲月。王琦瑤學了三個月的護士，在弄堂口掛了牌子，這便是她今后度日的營生。她知道她不再是愛麗絲公寓的金絲雀了，在這個藏污納垢的弄堂里她深知如何做人，既大方得體又不失禮數。從她請嚴家師母和毛毛娘舅到家中做客就可以看得出來；她明白女兒薇薇是個馬虎的人，便小心謹慎地為薇薇選擇男朋友。通過這些描寫，我們不難看出王琦瑤的自私狹隘而又狡黠的性格，她精明能算、步步為營。因為試鏡失意而與吳佩珍形同陌路；因為有錢有勢而與蔣麗莉成為朋友；而對自己抑或是對薇薇的每一步路都做了最妥帖的安排，無論對錯，所做的都是無懈可擊。

（二）愛麗絲公寓情難熬

成為“上海三小姐”的王琦瑤聲名遠揚，她再也不是那個躲在弄堂閨閣里幻想未來的單純小女孩了。在她的心中，已經生出了關于上海的“虛榮夢”。當李主任向她表達愛意時，沒有經歷過男女情愛的她被李主任強勢的愛意打敗。李主任給了她從未有過的安全感，依偎在李主任的懷里就好像擁有了全世界，她不顧家人朋友的勸告，堅定地搬進了李主任為她準備的愛麗絲公寓，成為籠中的“金絲雀”。為迎合愛人的興趣愛好，她每天花大量的時間去聽梅蘭芳的戲，想從中感受李主任的氣息。她每天生活的大半時間，便是等著李主任回來，可是像李主任這樣的大忙人，總是來無影去無蹤的。她也曾想，她與李主任的緣分就是等人的緣分，日日等夜夜等，一直到后來不分晝夜，到最后等來的是李主任機毀人亡的噩耗。由此可知，王琦瑤為了滿足她虛榮的“上海夢”不錯過任何機會，將命運寄托在男人身上。當她面對程先生的追求時，態度有點曖昧，卻又拿捏得很有分寸，既不冷了程先生的心，又不讓程先生生出更多的奢望。當她的生活中出現了位高權重的李主任時，她毫不猶豫地成為他的情婦。當李主任機毀人亡的那一刻，王琦瑤的“上海夢”“錦繡前程”也注定云消霧散。

二、精神世界藏矛盾

（一）時代與城市的影子

王安憶說：“我是直接寫城市的故事，但這個女人是這個城市的影子。”（《王安憶訪談》）王安憶小說中的女性形象多是城市的影子與代言人，是城市變化的一面鏡子。如《我愛比爾》中的阿三是20世紀90 年代上海女性的典型代表；《長恨歌》中的王琦瑤則是20 世紀40 年代上海女性的縮影，她們都是物質與欲望的犧牲品。她們的生活不僅是女性的歷史，更是代表了一個時代、一座城市的轉型。她們最初也是單純美好，但卻仍舊抵不過內心的欲望。《長恨歌》開篇用了大量的文字刻畫弄堂、閨閣、流言，而弄堂閨閣是上海的溫床，上海不知道有多少這樣的弄堂，王琦瑤是典型的弄堂女子，她們集大家閨秀與小家碧玉于一身，幻想著弄堂門口的豪車是來接自己的，也幻想著自己有一天能夠離開弄堂住進大房子里，欲望的種子就這樣悄悄地種下了。從“滬上淑媛”到“上海小姐”，王琦瑤圓了這個時代所有女孩子的夢，在名利的光環下與正常女孩的生活漸行漸遠。王安憶采用了全知全能的視角，描述了王琦瑤人生的起伏，她的人生就像上海的興衰歷史，也是上海現代化進程的象征。

（二）靈與肉的復合體

王安憶是文壇上一個特別的存在，她善于寫女性，以女性的眼光與獨特的視角探索女性背后的故事，在她的作品中多以“性”來表達主人公的矛盾，她們一方面想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婚姻；另一方面又不得不受到現實生活的壓迫，她們用女性身體來滿足男人的欲望。如《我愛比爾》中的阿三，最初她天真地認為比爾是真的愛她，為了愛比爾，她忘記了本真；一個以“貞潔”為靈魂的中國女子，為了能夠讓比爾有興趣，她不惜耗費金錢和人力，營造各種各樣的氛圍讓比爾快活。《長恨歌》中純真善良的王琦瑤最初也想像其他女孩一樣，穿上屬于自己的婚紗，但是卻造化弄人，陰差陽錯地做了李主任的情婦。她原本也可以接受程先生的求愛，做一個踏踏實實的家庭主婦，生兒育女、承歡膝下，但她卻走了另外一條充滿荊棘的險路。王安憶通過王琦瑤的形象向我們展示了女性在生活中的矛盾與困境。

三、人生寓意歸傳統

（一）紅顏薄命的挽歌

新時期以來王安憶的視角轉向了都市女性，她以自己的獨特觀照洞察女性的地位及她們的生活。《長恨歌》中王琦瑤是弄堂中普通的女孩，天生麗質，不甘平淡，仍是學生的王琦瑤參加上海小姐選美奪得第三名，之后她成為李主任的情婦，住在愛麗絲公寓里，數月的等待才能換來短暫的相守，而這短暫的幸福老天爺也嫉妒，不久李主任在逃難的途中機毀人亡。王琦瑤唯一一次有婚姻感的相守煙消云散。守著李主任遺產的王琦瑤告別了自己的時代，走進了新時代；一夜之間，她從愛麗絲公寓到了平安里，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卻又是那么熟悉。在平安里的歲月靜得像一攤水，泛不起一點漣漪，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里，王琦瑤結束了自己悲慘的一生。

（二）傳統女性的優雅

中國人對女性優雅美的關注，自古以來從未間斷過，《詩經》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唱出古今多少人的心聲。

王琦瑤有了一段名不正言不順的婚姻，且對自己的愛情生活毫不顧忌別人的看法，看似一個特別趕潮流大膽前衛的女性，但她所作所為的背后卻處處符合中國傳統的優雅美。如從她平常的穿著打扮即可看出。年輕時，她是引領上海時尚潮流的代表；50 年代盡管生活拮據，她仍然以素顏令人刮目；80 年代中年之時，她仍然以最優雅的姿態在時尚的潮流里展現自己，如：短發、翻新的舊衣服等。最能見出優雅的就是她與鄰里相處的表現，她極有禮貌且親切熱情沒有一點貴夫人的架子。冬天里大家在一起圍爐喝茶打牌，王琦瑤總是將氛圍搞得那么有情調，她無私地為大家烤朝鮮魚干、年糕片，涮羊肉，做蛋餃，煮湯圓，讓大家邊閑談邊吃喝，充滿著一種悠閑自在而溫馨的小資產階級情調。在請客時，她更是精雕細琢，精益求精。她第一次請嚴家師母、毛毛娘舅到家里吃晚飯時，“王琦瑤事先買好一只雞，片下雞脯肉留著熱炒，然后半只燉湯，半只白斬，再做一個鹽水蝦，剝幾個皮蛋，紅燒烤麩，算四個冷盤；熱菜是雞片，蔥烤鯽魚，芹菜豆腐干，蟶子炒蛋。老實本分，又清爽可口的菜，沒有一點要蓋過嚴家師母的意思，也沒有一點怠慢的意思”。一只雞就能做出三種不同的菜來，令人驚嘆，這正體現了中國女性的傳統美。

四、結語

西蒙娜·德·波伏娃說：“一個人之為女人，與其說是‘天生’的，不如說是‘形成’的。沒有任何生理上、心理上或經濟上的定命，能決斷女人在社會中的地位，而是人類文化之整體。”王琦瑤形象的出現，不單單是為了揭露那些守舊派、那些聲色犬馬的墮落分子、那些僅靠出賣色相而活著的“阿三們”，它是代表了一種人生的寓意，一種更深層次的人文關懷，更確切地說，是一種文化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