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開展社區矯正適用前調查評估工作的實踐與思考

黃智聰（福建省廈門市同安區司法局大同司法所）

社區矯正適用前調查評估，是指法院在刑事案件判決被告人管制或適用緩刑、決定暫予監外執行前，以及監獄在決定罪犯適用假釋或暫予監外執行前，委托司法行政機關對被告或罪犯進行專門社會調查，并對其社會危險性和再犯罪可能性進行評估，提出擬適用社區矯正的建議。社區矯正適用前調查評估不僅為社區矯正工作的順利開展奠定堅實的基礎，提高了社區矯正的工作成效，也為法院判決及監獄決定提供了重要參考。近年來，福建省廈門市同安區司法局探索創新社區矯正適用前調查評估方法，規范社區矯正適用前調查評估程序，取得了一定的成效。然而，因受各種主客觀條件的制約，我們在社區矯正適用前調查評估工作方面尚在摸索中，仍存在不少問題，有待進一步改進。

一、同安區社區矯正適用前調查評估工作現狀

目前，同安區司法局轄區內共8個司法所，由社區矯正中心（矯安科）負責牽頭組織社區矯正前調查評估工作，各司法所具體負責實施。2018年以來，全局共開展社區矯正適用前調查評估的案件230起，其中，被調查人屬外籍的有69起，被調查人屬本地的有161起。作出不適宜評估報告有65起，其中，被調查人屬外籍的有57起（主要是因居所不符合要求或監護人不適宜監護而不符合矯正條件），被調查人屬本地的有8起（主要是因未取得被害人諒解或主觀危險性高而不符合矯正條件）。這230起案件中，區司法局作出的調查評估意見與檢察院、法院、監獄作出的決定一致的有220起，不一致的有10起。這10起均屬于法院未采納區司法局作出的不適宜評估意見而決定適用緩刑的情形。

（一）全區社區矯正工作隊伍情況

社區矯正中心2人、每個司法所3～4人專門負責社區矯正工作，全局共28名社區矯正工作人員（含司法所所長）。其中，負責社區矯正適用前調查評估工作的工作人員有20名（含司法所所長），學歷均為本科；法律專業4人、心理學1人、社會學1人、其他14人；公務員16人，勞動派遣人員4人；2人獲得三級心理咨詢師資格證書，3人獲得法律職業資格證書。

（二）開展社區矯正適用前調查評估工作的程序與方式

一是開展調查評估的流程。當社區矯正中心接到檢察院、法院、監獄的委托調查函后，根據被調查人居住地所屬的鎮（街），將相應材料交給對應的司法所，由司法所具體負責調查評估。如果被調查人居住地出現重合的情形，社區矯正中心指定司法所進行。司法所接受指派后，由所長和司法助理員或社區矯正專職社工進行調查評估。司法所于七個工作日（普通程序）或五個工作日（簡易程序）或三個工作日（速裁程序）完成初步調查評估報告，社區矯正中心于三個工作日（普通程序）或二個工作日（簡易程序或速裁程序）內形成最終意見后，上報給委托調查機關。

二是司法所實施調查的具體方式。司法所接受社區矯正中心指派后，一般由司法助理員或其他負責調查的社區矯正工作者聯系被調查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罪犯，下同），先詢問其大致情況，向其征求由誰擔任其監護人的意見，隨后約定被調查人與其監護人（如被調查人是租房的外籍人員外加房東）至司法所做筆錄的時間及應攜帶的相關證明材料。調查詢問過程中，調查人主要向被調查人了解的內容包括：居所、職業及收入、成長經歷、性格特征、社會關系及與他人相處是否融洽、家庭成員及其相處是否和諧、悔罪態度、監護人監護條件等。調查人主要向監護人了解的內容：被調查人的職業、社會關系、與他人相處情況、性格特征、悔罪表現等。調查人主要向房東了解的內容：調查對象與房東簽訂租房合同的情況、共同居住的家庭成員、與鄰居相處情況、社會關系等。詢問完畢后，司法所形成調查筆錄并經調查對象簽字確認。同時，司法所出具一份需村（居）委員會填寫的關于被調查人的社區矯正意見書，村（居）委員會根據被調查人在村（居）日常表現出具“適宜”或“不適宜”的意見，此意見書將作為司法所調查評估報告的重要參考。

三是形成調查評估意見的程序。司法所形成初步調查評估報告，交給區司法局社區矯正中心審核后，上報區司法局分管副局長審批形成最終的調查評估意見書，最后由區司法局交給檢察院、法院、監獄等委托調查機關。此調查評估意見書將作為委托調查機關決定對被調查人適用社區矯正的參考。

二、當前社區矯正適用前調查評估工作存在的問題

通過對當前同安區開展社區矯正適用前調查評估工作現狀的分析，我們發現其主要問題在于調查力量不足、調查內容不夠全面、評估不夠客觀合理三個方面。

（一）調查主體力量不強

社區矯正適用前調查評估內容涉及社會學、教育學、心理學、犯罪學、刑事法學等學科領域知識，然而，承擔這項調查任務的8個司法所工作人員相應的知識欠缺，專業化程度不夠，專業對口只占20%，獲得相應資格證書的只占25%。同時，司法助理員因學習或借調常不在位，造成調查人員數量明顯不足。

（二）調查內容不全

實踐中，司法所調查人員一般向被調查人及監護人調查和征求村（居）委會的意見，很少向被調查人親屬、單位同事、鄰居及被害人調查，以致內容單一，難以全面反映被調查人是否適合社區矯正的情況。

（三）評估結論不夠科學合理

如何根據調查內容，即個人情況、家庭情況、悔罪表現、矯正條件形成客觀合理的評估結論，需要一套客觀剛性的評價體系。目前，法律法規還沒有作出規定，我們還沒有形成科學嚴謹的調查量化評分表，難以根據所調查內容，科學合理地形成評估結論。實踐中，往往是司法所負責人根據主觀判斷作結論，難免有失偏頗。

另外，社區矯正適用前調查評估工作的法律性質目前還沒有明確的法律規定。首先，根據《社區矯正實施辦法》第4條第一款規定：“人民法院、人民檢察院、公安機關、監獄對擬適用社區矯正的被告人、罪犯，需要調查其對所居住社區影響的，可以委托縣級司法行政機關進行調查評估”。“可以”而不是“應當”，說明委托調查機關可委托調查也可不委托調查。其次，通過調查形成的調查評估意見，它的法律屬性是什么，委托調查機關是否必須采用，也沒有明確的法律規定。實踐中，往往是區司法局與委托調查機關意見不一致時，調查評估意見不被采納。當然，這也是全國普遍存在的問題，有待于社區矯正立法加以解決。

三、關于開展社會調查的幾點建議

（一）核實好居住地并圍繞居住地開展調查

社會轉型期人員流動性大。被調查人實施犯罪前的居住地不固定，往往呈現出經常居住地與戶籍地不一致且有多個經常居住地的現象。因此，核實居住地是實施調查的基礎。一是經常居住地與原戶籍地不一致時，區司法局實施雙向調查，即原委托調查機關同時委托被調查人經常居住地和原戶籍地縣（區）司法局實施調查，或者被調查人經常居住地的縣（區）司法局委托其原戶籍地的縣（區）司法局調查。最終，被調查人經常居住地的縣（區）司法局匯總形成調查評估結論。二是被調查人犯罪前有多個經常居住地。被調查人變換多個經常居住地，會形成不同的人際關系網。調查人員應圍繞其不同的經常居住地逐個實施調查。

（二）增強調查力量

區司法局根據社區矯正適用前調查評估對調查人員的專業知識需求，要著重改善公職人員構成。一是在公務員招錄中，區司法局要注重吸收具有相應學科知識的人才，尤其是具有法律、心理學、教育學知識的人才。二是以政府購買服務或志愿服務的方式選聘時，區司法局要注重吸收具有相應專業知識的社區矯正志愿者、律師、心理咨詢師、村（居）干部、社會團體及其他法律服務工作者參與調查，形成以區司法局公職人員為主體，多元力量共同參與的調查主體。三是加大對司法所調查人員的培訓力度，使之具備相應的知識體系，以更好地適應這項工作。區司法局建立業務培訓機制，定期對工作人員進行法律、心理學、教育學、社會學等方面專業知識的培訓，適時邀請專家教授進行授課指導。針對不具有相應專業知識的工作人員，區司法局可強制要求其參加相應自學考試，鼓勵工作人員考取法律職業資格證和心理咨詢師資格證。四是適當增加司法所社區矯正工作人員數量。

（三）增加調查對象

調查對象要涵蓋被調查人近親屬、單位同事、學校同學及教師、鄰居、朋友等，這樣才能對被調查人實施全面客觀的調查。一是被調查人近親屬。主要是其父母、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成年兄弟姐妹或關系較密切的叔伯舅姑等，這些近親屬一般對其成長經歷、個性特征較了解，調查人員在實施調查時，盡可能多選幾個近親屬進行調查，以便獲取更全面的信息。二是被調查人的同事。主要是一些與被調查人來往較密切或具有相同相近業務性質的同事，他們對被調查人的品行習慣較為了解，有助于調查人員進行調查。三是被調查人的同學及教師。同學主要是指被調查人就學期間同班同學及其他較要好的同學；教師主要是其班主任、輔導員或其他與其關系較好的課任教師。四是被調查人的鄰居。多年的鄰居，對其品行習慣一般也較為了解，尤其是居住在農村的鄰居。五是被調查人的朋友。主要是指其關系比較密切的朋友，對其本人知根知底的知心朋友。

（四）完善調查內容與方式

為了確保調查的客觀全面，調查人員要根據不同的調查內容有側重地選擇不同的調查對象進行調查取證。

1.個人情況

一是成長經歷、品行、習慣。品行及習慣主要由調查人員向被調查人的鄰居、同事、同學、教師等調查了解，因其本人或近親屬在涉及品行習慣情況時，一般只會報“好”藏“壞”，難以反映其真實情況，應當避免直接向其本人或近親屬調查此問題。成長經歷是被調查人長期的生活境況，決定了其品行、習慣等性格心理特點，調查人員應當調查徹底，力求全面細致。成長經歷主要由其原戶籍地的司法行政機關調查人員向其本人或父母調查。

二是在校就讀表現。調查人員應當向被調查人就讀學校同班同學及教師或其他與之較熟悉的同校生進行調查取證。除調查在校成績外，還要通過其同學教師相處情況了解其德行表現、個性特點。

三是單位工作情況。調查人員應當向被調查人的單位領導、同事進行調查。調查人員一方面要查清被調查人在單位的具體業務、工作成績及工資收入；另一方面也要查清其與單位領導、同事相處情況，進一步了解其性格特點。

四是違規違法記錄。違法違法記錄直接反映出被調查人不良嗜好或扭曲的性格心理，是其人身危險性及再犯風險性大小的重要依據。因此，調查人員要查清違規違法的具體事實情節。實踐中，被調查人的近親屬往往會隱瞞其違法違規記錄，調查人員應當向公安機關調查取證。

五是經濟婚姻狀況?；橐鰻顩r主要是調查其是否已婚及婚姻關系是否和諧，調查人員主要向被調查人親屬調查其婚姻狀況。經濟狀況可向其本人、鄰居或工作單位調查其收入情況。

六是身心健康情況。調查人員直接向其本人或家庭共同生活成員調查，查清其身體有無遺傳病或重大疾病，查清其有無精神疾病或心理障礙問題。

七是社會交往及主要社會關系。調查人員主要向被調查人親屬和朋友進行調查，查清被調查人與哪些人來往及來往密切程度，分析其交往的哪些人易誘發其重新犯罪。

2.家庭狀況

一是家庭主要成員的年齡、文化程度、政治面貌、職業、婚姻及日常行業表現等基本情況。家庭主要成員是協助司法行政機關開展社區矯正工作的主要力量，因此，調查人員要對被調查人家庭主要成員的信息調查詳細，越全越好。

二是家庭經濟狀況。全面查清其家庭成員所有收入，包括工資收入及獎金、經營收入、智力活動成果收入等。

三是共同生活家庭成員相處融洽程度。家庭成員相處融洽程度決定了被調查人的矯正條件，從而直接影響到被調查人重新犯罪風險性的大小。因此，調查人員徹底查清被調查人共同生活家庭成員相處融洽程度必不可少。

四是家庭是否發生重大變故及其影響。家庭是否平安順利會影響到被調查人的心理，在某種情況下會成為其犯罪誘因。因此，調查人員查清其家庭是否發生重大變故利于有針對性地對其進行思想引導和心理疏導。

五是未成年犯父母的責任意識和監護能力等。未成年犯心智尚未完全成熟，經濟上也尚未完全獨立，其個性可塑性強。未成年犯父母的責任意識和監護能力是其再犯風險性大小的決定性因素。實踐中，大部分未成年人犯罪的主要原因是其父母疏于管教。因此，調查人員在調查中要通過多種渠道準確掌握未成年犯父母的責任意識和監護能力，發現不具備相應的責任意識和監護能力等，應及時變更監護人。

以上五項，調查人員除向被調查人家庭成員或其他近親屬調查外，也可向村（居）干部、鄰居調查。

3.悔罪表現

此種情形，調查人員主要向被害人實施調查取證。一是被調查人與被害人平常關系。被調查人與被害人是否認識及平常關系好壞，側面反映出被調查人主觀危險性大小。二是被調查人是否有向被害人道歉的意向。調查人員主要看被調查人實施犯罪后在未被公安機關立案調查時是否主動誠心地向被害人道歉，是否誠心道歉反映其有無悔罪心態。三是被調查人是否積極賠償、消除危害。此種情形主要看被調查人主動賠償還是被動賠償，全部賠償還是部分賠償等，不同情形反映被調查人不同的悔罪心態。

4.矯正條件

一是有監護能力的近親屬是否愿意簽訂監護協議。實踐中，監護人一般由其配偶、父母或其他成年親屬擔任。除監護人愿意承擔監護責任外，調查人員還應調查監護人與被調查人的關系、監護人責任心、經濟狀況、心智程度等涉及監護能力方面的情況。

二是被害人對被調查人實施社區矯正的意見。實踐中，被害人不太愿意配合調查，調查人員應主動到被害人居住地或其指定的地點，征求被害人的意見，詢問其是否接受賠償及諒解對方。

三是相關社區、學校、單位、公安派出所對被調查人實施社區矯正的態度等。在被調查人適用社區矯正后，這些機構將配合司法行政機關對其進行社區矯正，他們的態度關系到社區矯正效果。因此，他們是否接納被調查人實施社區矯正是重要參考意見。

四是對被調查人所在的社區有無不良影響。調查人員詢問被調查人所在的社區群眾對其犯罪的看法，對其社區矯正有無不良情緒反應。

（五）加強與相關部門協調

司法行政機關調查人員在實施調查時，涉及到被調查人的違法記錄以及調查對象身份、地址等信息，往往需要與公安機關溝通以獲取準確的信息，便于調查順利實施。

（六）加強物資保障

司法行政機關調查人員很多情況下要到調查對象所在地實施調查，需要攜帶筆記本電腦及便攜式打印機及相應的打印紙。因此，司法所要配備二至三臺筆記本電腦及二至三臺打印機才能滿足實際工作需求。

四、關于調查后進行科學量化評估的幾點思考

縣（區）司法局調查人員實施社區矯正適用前調查的目的，是要對被調查人主觀危險性及再犯罪的風險大小作出評估，提出是否適合進行社區矯正的意見。那么，如何根據其個人情況、家庭狀況、悔罪表現、矯正條件四個方面調查的內容客觀合理地作出評估，目前尚沒有明確的規定。實踐中，往往是調查人員根據主觀臆斷作出評估，難免會失準。因此，我們需要一套合理的風險量化評判體系，才能形成客觀的調查評估報告，為社區矯正決定機關提供科學的參考依據。

（一）建立風險等級評定

針對個人情況、家庭狀況、悔罪表現、矯正條件四個方面共19項內容，研究制定風險等級細化量表。對調查的19項內容進一步細化，根據每項內容的不同情況制定“高、中、低”三個再犯風險性等級作為標準。調查人員依據此標準逐個內容對被調查人再犯風險性進行評估，評出相應的再犯風險性等級。

（二）建立百分制評定

建立一套對個人情況、家庭狀況、悔罪表現、矯正條件各個方面的百分制評分方法，即將各項內容相應的再犯風險性等級匯總，根據“高、中、低”三個等級標準各自百分比進行換算，以“百分制”進行打分，算出個人情況、家庭狀況、悔罪表現、矯正條件每個方面相應的分數。

（三）建立矯正條件檔次評定

調查人員根據四個方面匯總評分，算出平均分，根據平均分評定社區矯正條件檔次。如“85分以上”為完全符合社區矯正條件；“70～84分”為較符合社區矯正條件；“60～74分”為基本符合社區矯正條件；低于60分的為不符合社區矯正條件。

關于被調查人再犯罪的風險評估，理論上屬于行為預測學的范疇。因此，依據行為預測學原理，盡管制約人們某種社會行為的因素很多，相互間關系錯綜復雜，但只要我們在認真調查一大批該種社會行為表現不同者個人及其所處環境特點的基礎上，經過統計、對比、分析，就能從中發現、尋找到制約其該種行為的影響因素，了解到各種因素的影響力程度。在此基礎上，我們對其進行準確的預測，確定風險等級，從而作出科學合理的評估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