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莉花 余小娟
隨著國家政策層面的多次提及和實踐推動,“國家資格框架/資歷框架”(National Qualification Framework)這一教育改革制度工具開始正式由學術界致力于理論探討的研究階段進入本土化開發實施階段。作為國家層面覆蓋所有教育領域的資格及其標準體系,國家資歷框架自身內容與結構的形成,框架開發與實施程序與規則的制定都開始提上工作日程,在該背景下,無論資歷框架理論研究者還是實踐推動者都必須要對我國現有的研究與實踐成果以及國外的典型經驗與規律形成全面清晰的認知,由此才能明確我國資歷框架構建方向,并在滿足本土訴求和結合國際經驗、趨勢過程中,進一步把握國家資歷框架開發的時代意義和當前我國構建行動中應遵循的基本規律及關注的重點和難點。
在我國現行教育管理體制下,目前存在三大突出問題:學歷教育、職業教育、繼續教育多頭管理,條塊分割;多種教育質量標準并存,水平參差不齊;教育市場與勞動力市場脫節,教育成果難銜接[1]。以人才培養為基點,這三大問題實際上是圍繞人才培養活動產生的不良循壞,勞動力市場作為人才培養的需求側,對人才培養質量有一定的要求,這是屬于職業標準的范疇;教育系統作為人才培養的供給側,對人才培養也有一定預期結果的要求,這是屬于教育標準的范疇。在教育系統內部資格體系分立,無法形成覆蓋全系統的人才培養質量標準底線的情況下,教育標準自身的鑒定、評價和保障作用有限,與此同時又缺乏與職業標準對接的中間變量,前后兩個方面的問題共同造成了人才培養供給側與需求側的脫節,而這種脫節又進一步加劇了人才培養的質量問題。總結而言,以勞動力市場需求為導向,目前我國教育及資格領域突出問題表現在多元資格體系分割、無統一質量基準、與職業世界標準要求脫離等方面,而解決問題的關鍵在于建立既能通用于各教育及資格體系,同時又能反映和對接勞動力市場需求的綜合性標準體系。
我國現行的資格認證及標準體系主要包括了由教育部門主管的學歷資格認證及標準體系和由勞動部門主管的職業資格認證及標準體系,二者齊頭并進,各自發展。近年來,由于經濟發展對人才質量要求的結構性變化、各教育領域自身的縱深發展及相互間銜接聯動關系的加深、資格及標準體系間的交叉重合及價值統一性等因素的影響,多元資格體系及其相應標準和證書體系間的融通已經成為研究熱點,相關實踐領域也有所進展。但是,無論是理論上的推進還是實踐中的運行,二者間的融通仍然存在著難以突破的障礙,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未搭建起統一、等值的基準體系作為不同體系溝通、銜接的參照平臺。
與勞動力市場的多樣化需求及教育系統多層級多類別發展相對應,資格標準體系在實際運行中也有不同領域、層級及類別之分。學歷教育系統中,普通教育、高等教育和職業教育的資格標準體系相對獨立存在,相互之間在制定主體、實施程度及關注重點上都有差異。具體到教育教學實踐中,又包含了眾多經由教育化處理的專業教學標準和課程標準。職業資格標準體系的多樣性發展則與社會行業與職業分類相匹配,在具體運行過程中牽涉到的不規范因素也更多。資格標準體系的多樣化發展是現實所需,但同時也帶來了上下級別資格標準體系間參照關系模糊、不同系統資格標準體系間交叉制定和運行、對教育教學活動的實際指導作用發揮有限等問題。標準的多樣化發展并不意味著其構建過程無章可循,各級各類標準制定仍需遵循一定基準框架。該基準框架覆蓋所有教育領域,為各級各類標準制定及其相互間的兼容銜接關系提供基本參照和依據,從而得以保證整個標準體系在基本原則上的一致和基本質量的保障。
作為人才培養實施主體的教育與培訓體系、人才培養結果鑒定的標準體系以及作為人才接收主體的就業與升學體系構成三大社會體系,三者之間相對獨立同時又緊密相連。從供需關系的角度來看,教育與培訓體系的人才培養為供給,就業與升學體系的人才接收則為需求,而作為供需匹配橋梁的“資格與能力標準體系”,是連接人才培養、評估和使用三大環節,并使三者之間產生良性循環的重要關聯點之一。當前,我國資格認證及其標準體系橋梁作用的發揮極為有限,究其原因,一則在于當前的資格標準體系沒有實時有效性地反映出勞動力市場對人才素質及能力的需求,二則在于該標準體系也沒有在教育與培訓的教育教學實施中發揮出應有的指導作用,這也就從兩個環節上切斷了人力資源供需之間的聯系,最終導致了整個社會范圍內人力資源所供與所需之間的結構性失調。而當前解決產教融合問題的關鍵也有賴于供給與需求雙方之間標準體系的確立。
解決上述問題的關鍵在于搭建一套既能夠囊括所有教育領域資格,突破多元資格體系分立問題,同時能夠充當教育領域內部基準體系,解決教育標準基本質量保障的問題,還能夠銜接教育標準與職業標準,實現人才培養供給側與需求側協調發展的資格及其標準體系。國家資歷框架作為一種覆蓋全教育領域的綜合性資格及其標準體系,其核心價值和功能就在于解決上述這些教育領域現存的問題,承擔教育改革工具角色,實現產教融合發展。對接國際發展軌道,開發和構建符合我國職業與教育特點,并為政府主管部門、勞動力市場、教育與培訓實施主體以及學習者自身等多個主體共同認可的綜合性國家資歷框架及資格標準體系是未來發展趨勢和必然路徑。我國2019年發布的《國家職業教育改革實施方案》就明確提出“推進資歷框架建設,探索實現學歷證書和職業技能等級證書(1+X)互通銜接”等內容,跨教育領域的資歷框架、統一的資格標準及書證融通策略都已經成為我國教育領域綜合改革尤其是職業教育領域改革未來一段時間內最核心的發展舉措。
受國際趨勢和政策導向影響,我國國內關于國家資歷框架研究的文獻近年來日益增多,但大多是介紹與總結世界其他國家的國家資歷框架開發的先進經驗,針對我國自身的國家資歷框架體系開發的系統研究總體上還不充分。同時,現有研究的關注點更多集中在背景分析、制度建議、雙證等值和利益主體關系等熱點問題上,對框架自身內容及結構組成尚缺乏系統、深入研究。我國關于國家資歷框架研究有以下幾個方面的特征:
其一,從研究趨勢上來說,前期以國外經驗介紹性的比較研究為主,在比較研究不斷深化的過程中,學者們開始逐步跳出比較研究的框架,以國家資歷框架實體本身為對象,探究國家資歷框架整體及構成要素的應然狀態,由此再進一步開展適應性的本土化研究和實踐。國家資歷框架的應然研究并不是完全脫離了比較研究,對國外資歷框架的經驗總結也會在該部分中有所涉及,但與比較研究不同的是,應然研究的側重點和立足點是超越經驗總結的國家資歷框架本體性分析。這反映了一個新制度創立從借鑒國外到深化研究并逐漸實現本土化的一般性研究趨勢。
其二,從研究對象和囊括范疇來說,總體上,系統分析國家資歷框架構建的綜合研究偏多,主要涉及的研究要素包括國內外構建國家資歷框架的實踐與理論背景、功能、發展進程、特征等方面,也有圍繞其中某一個要素展開的專題研究,兩類研究都更為關注對框架構建可能性和可行性等外圍要素的分析,對框架構建核心環節——內容與結構的形成、如何實施運行等系統研究不足,更是缺乏有關該主題的本土化探究分析。當然,研究對象及關注點也與框架自身的發展階段相關,在國家資歷框架建立初期,背景性和必要性分析起到了重要的準備與基礎作用,但對現當下已經進入到構建實施階段的我國國家資歷框架來說,其核心的內容、結構及實施運行程序部分應該要走入前臺,成為研究的焦點。
其三,從研究主體來說,目前從事國家資歷框架研究的學者大多來自于職成教領域,這一定程度上導致了研究主體過于單一,限制國家資歷框架的研究視野。國家資歷框架作為牽涉多方利益群體,鏈接勞動力市場和教育教學活動的制度體系,需要教育學、社會學等多領域學者參與的跨學科研究。
總體來看,我國學者在國家資歷框架這一主題上經歷了由比較研究逐步深化并轉向應然性及本土化研究的發展過程,所涉及到的研究范圍不斷擴充,理論思辨性不斷深化,研究對象也逐漸由國家資歷框架的外圍性影響因素逐漸過渡到國家資歷框架本體。這是我國資歷框架從向外探索經驗到經驗的總結提升,進而提出構建需求和設想,并最終能夠實踐運行必不可少的環節。優質且具備較高信效度的國家資歷框架本體,是以往研究成果的彰顯,也是框架能被大范圍接受和認可并順利進入實施運行環節的前提。當前階段,我國國家資歷框架已經正式提上構建日程,國家資歷框架橫縱結構的搭建、標準內容的形成、實施運行程序的安排等將是當前最緊迫、最核心的開發任務。
總結而言,我國資歷框架研究還存在著整體數量上不足,同時在質量上也有以下幾個需要加強的方面:首先,在理論基礎構建層面上,國家資歷框架本體部分的研究和開發還缺乏針對性的理論基礎,如學習成果維度及內容確立所依據的學習成果理論、資格等級劃分的理論依據等探究還有所不足,而這些理論基礎恰恰是能夠達成共識同時又能保證構建質量的重要因素;其次,對國外資歷框架研究缺乏構建規律的總結提煉,多數文章還是處于對國外資歷框架相關構建要素的現狀陳述和經驗描述階段,框架構建深層和內在的邏輯規律揭示不足,這也就導致了我國資歷框架構建無法有效借鑒到其實質內核;再次,對本土教育與資格體系背景研究有待加強,國家資歷框架構建中的具體舉措,例如資格等級水平的劃分,是劃分為6 個、7 個、8 個還是10 個等級,采用何種資格或能力觀及哪些維度來描述資格標準,不僅僅要參照國外通行的經驗,更為核心的依據還在于對我國現有教育體系和資格體系等的分析,缺乏本土的背景研究會導致國家資歷框架構建的根基不牢。
近年來,我國政府層面已頒布與技能發展和終身學習相關的指導政策,諸多學者也已經開展了資歷框架的初步研究,但目前尚未建立起國家或地區層面相對系統和完整的資歷框架,部分機構、地方通過試點項目的形式也開始了有益的實踐嘗試[2],如國家開放大學學習成果框架及學分銀行、上海終身教育學分銀行和廣東終身教育資歷框架。
首先,國家政策主要集中在學分銀行建設方面,以便繼續教育的學習成果得以認證,實現橫向貫通和縱向銜接。就學分銀行自身來看,學分是手段,學分的積累、轉換是獲得某個資格的途徑,學分的授予也要依據一定的學習成果框架及其標準。對于成人教育來說,基于學分銀行制度,多樣化學習路徑、認證先前已有的學習成果,達到某一資格的“儲蓄”標準,獲得相應的資格證明,不失為一種實現補償教育和終身教育的方式。但是,獲得資格始終是學分積累的目標,通過學分銀行制度獲取的職業資格和學歷資格所發揮的效用,則是學習者更為關心的,也是關系學分銀行制度實施成功的關鍵,如獲取的職業資格處于什么等級,與學歷資格間能不能在價值上等同,職業教育系列的資格能不能作為進入普通高等教育的憑證,這些還需要統一的國家資歷框架在制度層面上有所規定。
而國內諸多地方的學分銀行因為缺乏統一的框架及標準作為支撐和參照,導致了不同類型的學習成果溝通困難,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建立終身學習“立交橋”的問題。繼續教育領域的學習成果框架雖然將學歷教育、非學歷教育和無一定呈現形式的學習成果都納入同一框架,但對學歷與非學歷職業資格的等級劃分并不明確,而就國外經驗來看,職業資格的橫向描述和縱向劃分才是資歷框架開發的重點和難點。統一的國家資歷框架的開發是學分銀行建設、學習成果互認與轉換施行的制度基礎。
其次,我國地方資歷框架的典型代表——廣東終身教育資歷框架注重與國家制度銜接和與國際接軌,參考歐洲資歷框架的等級描述,遵循國家標準制定的有關規定,旨在為各級各類資格學習成果認定、積累和轉換提供參考依據,建設終身教育學分銀行、拓寬終身學習通道、搭建人才成長“立交橋”,實現普通教育、職業教育、培訓與非正式教育之間的溝通和銜接,解決教育與勞動力市場的脫節問題。此外,框架下各領域依據其專業特點制定相應的“子標準”,確保標準體系自上而下的指導性和連貫性。例如,職業教育相關部門對照該框架的相應標準等級,對職業教育的74 個專業教學標準進行梳理調整,組織各行業(專業)專家研制以該標準為基礎的行業(專業)標準,并納入教育教學改革范疇。
雖然我國地方資歷框架在實踐方面做了局部、有益的探索和嘗試,也為國家層面的資歷框架提供了樣本,且不論地方框架內部本身的合理性和標準性與否,當前地方資歷框架的效用也僅局限于有限的地方范圍內,對于全國范圍內的“建通道”“促融通”“降成本”功能不顯著,對各類各級資格互認、人員發展與流動起到的作用較小。近年來,構建統一的資歷框架的呼聲越來越高,對資歷框架的核心制度、運作機制、管理模式、實施主體[3]等方面的研究也日益增多,但對于國家資歷框架的理論認識還處于初級階段,雖有建立頂層框架的意識,但目前還未建立起統一的國家資歷框架。這也有賴于國家資歷框架基礎理論、制度基礎、實踐調研等方面的共同作用,國外經驗的參考也有助于我們理清思路,少走彎路,更快更有效地建立國內適用、國際對接的綜合性資歷框架。
當前,世界上諸多國家都在改變學歷資格體系與職業資格體系相互分離的狀態,建立學歷資格與職業資格相互溝通和銜接的新型國家資格體系與框架。國家資歷框架實質上是將跨類型跨級別的所有教育與培訓的標準化學習成果——等級與資格標準納入統一框架中的制度體系,該體系在教育系統與勞動力市場的溝通對接中扮演著重要角色[4]。歐洲職業培訓開發中心發布的《地區和國家資歷框架全球調查》顯示,截至2017年,世界范圍內已有超過150 個國家正在發展和實施國家資歷框架[5],伴隨著數量上的擴充,其發展內涵也在不斷深化。
從當前發展較為成功的國家資歷框架來看,處于順利運行階段的國家資歷框架所帶來的社會、經濟、教育效益是非常可觀的。國家資歷框架以學習成果為導向,認可來自于多種途徑的學習成果,并為各級各類資格間的溝通、銜接提供通道和路徑。從教育的角度來說,這樣一個綜合性資歷體系能夠在橫向上打通各教育系統間的通道,縱向上完善教育體系尤其是職業教育與培訓體系,為各級教育人才的質量標準確定最低刻度,從而促進教育發展與社會需求之間的進一步融合;從參與和使用資歷框架的個體(如學習者、雇傭者和教育與培訓提供者)的角度來說,資歷框架能為他們的學習、招聘和人才培養工作提供統一規范性的標準指導,為實現他們之間的學習、就業、雇傭、教育培養活動的溝通與對接提供統一的平臺,促進學習者的進一步學習和就業,利于雇傭者對應聘者資格水平的評判,也為教育與培訓者課程實施提供直接的標準指導;從社會的角度來說,國家資歷框架是終身教育和教育公平實現的重要路徑,是教育體系、資格體系、社會勞動體系以及社會經濟體系之間實現人才流動和供給平衡的重要橋梁,也是與國外資歷框架對比參照,實現國內外教育培養與人才流動所依據的標準文件。
綜合性資歷框架體系主要包含了來自于基礎教育、職業教育與培訓、高等教育三大領域的兩類資格類型:學歷資格和職業資格。國家資歷框架中的資格體系在為各級各類資格縱向上延伸發展和橫向上與其他領域資格等值銜接提供制度依據的同時,框架的核心部分——資格標準體系也為各教育領域內資格標準的制定、資格的認證及授予確立了國家層面上的通用能力標準,該基準為各級各類學歷資格和職業資格的授予劃定需達標的最低標準“紅線”,保障教育與培訓質量。框架中不同領域、等級的資格標準及其相互作用關系也可以為教育教學活動中各類具體標準制定和銜接貫通提供依據。
國家資歷框架作為覆蓋各教育領域的綜合性資格及其標準體系,不但能在國家層面上承擔構建適用于各教育領域內部基準體系的職能,還能夠在終身教育等理念指導下完善各教育領域資格及其標準體系的同時,更為上位地為各教育領域內的所有資格類型確立統一的等級標準體系,使得不同教育領域間的資格具備在同一平臺上進行等價比較的可能性,從而搭建不同等級類型資格間溝通的橋梁,也為教育教學實踐中學習者的多樣化學習和發展提供制度層面的認可和依據。
學習成果是指一個學習者在完成一個學習過程后知道什么、理解什么和能夠做什么的陳述,一般從知識、技能和能力三個方面來定義。在學習成果理念的引領下,世界諸多國家著力開發綜合性國家資歷框架及其標準體系,建立不同教育系統的對接和不同系統資格的等值互認通道,以所包含學習成果的價值統一性及通用性為依據打破各教育系統間的壁壘,促進教育領域改革,并使終身學習從理念走向現實已成為一個世界性的發展趨勢。
從世界資歷框架建設的總體規律來看,國家資歷框架一般涉及到兩類標準體系:資格等級標準和資格類型標準。以學習成果為導向,這兩類標準體系的核心內容都是對學習者經由學習過程獲取的知識、技能及能力構成的學習成果的表征,以此作為鑒別和認證學習者資質當前所處的等級以及所屬的資格類型。以學習成果為導向構建標準內容,能夠弱化學習過程性要素的限制,為框架內各級各類資格的認證、比較乃至銜接提供了統一的價值平臺,使得各教育領域、資格認證機構、勞動力市場等各類主體在人力資源培養、鑒別及任用上擁有更為清晰、透明且一致的標準參照系統。同時,學習成果導向下,非正規、非正式學習成果通過先前學分認證和轉換等方式,也擁有更多被鑒定和認證為資格的可能性,這極大增加社會總的技術資源,節省重復教育與培訓的投入。
另外,相對于其他教育領域而言,基于學習成果評估與確定學習者資格所屬等級、類型和升學路徑,而非受限于所在教育系統、教育場所、學習過程和方式等,這種致力于結果公平性資格評定原則對“末流”的職業教育領域有著更為特殊的意義,使得職業教育系統內部能夠重新定位自己的價值,切實聚焦于勞動力市場需求導向下的人才培養結果和質量;同時,也借由資歷框架,實現職業教育與培訓系統自身及其學習者縱深和多領域銜接發展。
在國家資格體系開發的大框架下,職業教育與培訓體系的完善與職業教育國家資歷框架的建立也得到進一步地促進。職業教育的發達國家,例如澳大利亞和德國,其國家資歷框架將所有類型的教育與證書、文憑、學位等都對應起來,納入統一框架中,不僅確立了職業教育在整個學制體系中的地位,而且確立了職業教育自身體系,并謀求職業資格證書與教育證書之間的等值與互換,從而確保了各個層次職業教育的地位。
澳大利亞重視職業教育的改革與發展,借助國家資歷框架的升級構建起了現代職業教育體系[6]。20世紀90年代澳大利亞首個國家資歷框架助其確立了中等、高等兩階段職業教育,搭建了職業教育體系雛形;2005年升級后的國家資歷框架助其提升了職業教育層次,確立了完整的職業教育體系。基于完整國家資歷框架構建起來的澳大利亞職業教育體系,為“技能”“職業人才”“職業教育”從低端走向高端提供了成功的國家案例。德國國家資歷框架收錄了包含學歷資格和職業資格在內的三十多種資格類型[7],學歷資格主要涉及普通教育以升學目標的資格類型及學位類的包括學士、碩士和博士學位三種資格類型,其余均為職業資格。后者涉及從一級到七級的二十多種各級各類職業資格,已成為德國資歷框架的主體部分[8]。職業資格與學歷資格等值而不同類,職業資格所包含的所有學歷性職業資格(如同時獲得職業與學歷資格的中等職業教育)和非學歷性職業資格(如職業進修資格)對應著德國各種類型與級別的職業教育與培訓,既是國家資歷框架的重要組成部分,又是職業教育體系完整構建的重要基礎。
國家資歷框架作為以學習成果為導向,囊括并溝通各級各類資格的綜合性資格體系,因在終身教育、教育公平化、教育體系融通、教育與經濟協調發展以及在為社會中各類主體提供統一、規范化標準指導中體現出來的高效益,而在世界范圍被多數國家所推崇并實施。我國在融入國家資歷框架構建潮流的過程中,基于社會、經濟及教育多方面的發展現實與需求,也開始針對性地提出了國家資歷框架的構建計劃,目前正處于籌備、規劃和局部嘗試期,參照發達國家資歷框架構建經驗,有以下幾個方面需要做進一步厘清和探究。
綜合來看,世界各國資歷框架在構建和發展中可能會受到來自于社會現存的教育、勞動或經濟體制的影響甚至挑戰,但國家資歷框架發展的總體趨勢是良好的,其對社會、經濟、教育及個體產生的正面功效也是為實踐所證明的。世界上已有越來越多的國家將構建和發展綜合性的國家資歷框架納入國家制度建設之中,以期發揮國家資歷框架在教育改革及發展中的關鍵作用,進而深化到社會各個領域。在教育日趨多樣化、公平化及終身化發展的大背景下,教育改革的目標在于使得受教育的個體具有更多發展可能性,享受更為適切性的教育過程、內容和結果;在于教育系統內部所有教育類型及形式的平等共存和多樣靈活性的溝通發展;也在于教育及其相關社會生態系統間形成的良性循壞。如此牽涉面極廣的綜合性教育改革需要有國家層面的制度抓手來推動,而國際發展經驗表明,綜合性國家資歷框架恰好能夠在這一教育改革過程中承擔牽頭和制度統籌作用。
圍繞教育改革目標,推進我國國家資歷框架開發與建設,需要在綜合分析國內外資格體系構建經驗的基礎上結合我國教育、勞動力市場、經濟、社會的發展目標,提出解決已有問題和實現現有資格體系內外優化發展的需求,進而在需求導向下,完善國家框架構建在人、財、物及制度等各個層面上的供給,實現國家資歷框架構建供需上的協調發展。任何一個國家資歷框架的構建都不是脫離其所在社會背景的制度空想,國際上通用的理論基礎和已經形成的成功經驗值得我們借鑒與學習,但并不是全盤接受或是只做簡單調整。服務于我國教育改革發展需要,必須要基于我國教育發展的實際情況確定框架的具體結構和內容,包括等級的劃分、學習成果描述維度、普職融通程度和路徑等都需要有實踐依據,才能形成具有中國特色、契合我國教育教學實踐和勞動力市場發展需要的資歷框架。
除了教育內部多元資格及其標準有構建銜接通道的需要,教育作為輸出人才的一方,其培養的無論是技術技能型人才還是學術型人才,最終都要獲取職業,走向接受人才一方的勞動力市場。教育和勞動力市場在勞動力的培養和任用上能否實現資源、信息的對接,勞動力的資質水平是否能夠得到勞動力市場的充分認可并恰如其分地使用,這中間都需要有對各級各類人才所擁有能力進行認證及表征的資格標準體系,以便為各方在人才的培養、鑒定以及任用上提供價值一致性的尺度和參照。
我國在建設成為制造業強國和實現經濟優化發展的過程一直面臨的較為突出的問題是:經濟發展對人才的需求與教育輸出人才供給之間的結構性失衡,技能技術人才的短缺和“學術型”人才的冗余現象共同存在。究其問題的根源在于,我國現存經濟和教育發展中兩個分離:用人的勞動制度與育人的教育制度的分離,職業資格證書制度和教育學歷證書制度的分離。前者導致了學校和社會在人才供需信息、資源上對接的不足,后者則不利于教育和培訓供給側內部在各級各類人才培養過程及結果上的溝通和銜接,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技術技能人才的橫縱向流動[9]。相對應而言,國家資歷框架作為一個囊括各級各類資格的綜合性制度體系,主張多樣化學習路徑下的學習成果導向、普職融通理念下不同類型資格間的溝通銜接等核心舉措,則能為以上問題提供有效的解決辦法。
從內容層面來看,國家資歷框架主要由各級各類資格及其相應的資格標準構成,資格標準表征了各級各類資格具體的達標要求,是框架中各級各類資格發揮評估、認證作用的核心依據;從結構層面來看,各級各類資格縱向上水平及階段的劃分與銜接,橫向上不同教育及培訓領域的資格類型的排列共同構成該資格體系的完整結構,該結構中無論是區分關系還是銜接關系都要通過各級各類資格標準描述上的共性和差異性表現出來。國家資歷框架的開發和構建進入到內容和結構層面,其最為核心的構建任務就是要形成相應的資格標準體系。而學習成果導向是多數國家在構建國家資歷框架及其標準體系時所遵循的基本原則。資格標準本身是較為抽象化的概念,在多數國家資歷框架的語境下,資格標準實質上就是某一資格所要求的標準化學習成果,個體滿足相應資格標準獲取資格證書的過程也就是個體獲取目標資格所要求學習成果的過程,只有當個體所掌握學習成果多于或等于這一要求時,才能稱之為擁有某一資格。
學習成果導向的資格標準體系既是國家資歷框架核心組成部分,也是國家資歷框架理念實現重要載體。在基本認可學習成果導向原則的前提下,合理有序構建我國國家資歷框架中的標準體系,還需從結構、內容及表述上加強規范化要求。學習成果的維度劃分是否劃分成知識、技能及能力三個維度,三個維度之下有無必要繼續劃分子維度? 我國教育教學目標中的情感、態度、價值觀是否及如何納入其中? 學習成果核心內容是重視基礎,還是追求創新,是注重專業化,還是突出研究性?學習成果的描述如何規范性、標準化并能在不同主體中獲得一致性理解?對這些問題的回答都需要有一定的現實和理論依據,與此同時,與國際標準接軌也應該是重要的考慮因素之一。
此外,以學習成果為核心導向構建的資格標準是否完全不考慮將學習的過程性因素納入其中,這也是一個值得商榷的問題。德國在參照歐洲資歷框架構建本國框架時既遵循了學習成果導向的基本原則,也保留了如雙元制職業教育對教育過程的重視。我國在構建國家資歷框架標準體系的過程中,也應以學習成果為導向來促進學習過程的多樣化。
對于職業教育與培訓領域來說,國家資歷框架的發展和構建更是有著特殊的意義。從宏觀上看,國家資歷框架能夠為我國職業教育體系的完善和向上層次性地提升提供制度性的依據; 與普教、高教的等值融通也為職業教育作為一種教育類型而非一種教育層次正名。進入到職業教育與培訓的中微觀實踐領域,國家資歷框架則能夠在職業教育專業教育及標準的制定上、中高職課程的銜接融通上發揮指導作用。這些影響最終將直接反映在作為職業教育主要對象的技術技能型人才的培養之中,為技術技能型人才的學業與職業生涯發展夯實質量基礎,同時也提供發展路徑。
國家資歷框架主要囊括了來自于普通教育、高等教育、職業教育與培訓及各級各類非正式、非正規學習過程的標準化學習成果,并最終表征化為學歷教育資格證書和職業資格證書兩種正式的資格證明形式。其中,職業教育與培訓作為在提供主體上橫跨職業教育、職業培訓的學校系統與社會系統,在培養目標上以面向職業世界為主,同時也兼顧升學的跨界教育類型,其學習成果所在等級的跨度及囊括資格類型的范疇相較于其他類型的教育來說都更大,可授予的資格類型包含了大部分的職業資格,并且實現在學歷資格授予上的縱向延伸。職業教育與培訓領域的資格類型作為國家資歷框架的核心構成部分之一和構建的重點難點,對該領域內資格標準構建技術的分析和研究一定程度上可以反映出國家資歷框架中資格標準構建的一般規律,也能展現出職業教育與培訓領域的特色發展。
綜上所述,鑒于我國社會、經濟、教育等多個領域的發展需求,以及國際上國家資歷框架構建中的成功經驗,我國政府層面也相繼提出了國家資歷框架的開發要求和構想。《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中提出了要搭建“終身教育立交橋”,以“促進各級各類教育縱向銜接、橫向溝通,提供多次選擇機會,滿足個人多樣化的學習和發展需要”[10],2016年3月頒布的《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三個五年規劃綱要》中也明確提出了要建立“國家資歷框架”的任務[11],2019年的《國家職業教育改革實施方案》中也重點提及,但國家層面還需在此基礎上早日出臺相關制度構建政策。
我國現階段對國家資歷框架研究和探索現狀與我國當下社會和教育各界對國家資歷框架的構建和開發需求之間仍有著較大的差距,離完全意義上國家資歷框架功能和目的的實現還有很長一段時間和距離。在我國國家資歷框架開發和構建從理論文本走向實踐操作的關鍵節點,該主題下的理論研究工作可能還需要有所強化和改善。首先,關于國家資歷框架的比較研究工作要進一步深化,總結其國家資歷框架內容、結構及運行上的內在一般性規律,還要實現研究側重點由必要性、關聯性及單純經驗介紹性的研究轉向對國家資歷框架本體性內容和結構層面的研究;其次,在理論基礎的構建上,要有跨教育與職業領域的視野,國家資歷框架作為一個綜合性的社會制度體系,需要有豐富的理論支撐,同時也應該在理論針對性上有所加強,保證國家資歷框架開發的每一環節都有堅實的理論支撐;最后,在本土化研究中要加強對我國相關領域的實踐背景研究,在此基礎上,方能提出既具備理論基礎又具備實踐基礎的國家資歷框架構建建議。
此外,國家資歷框架構建牽一發而動全身,除了政策推動和理論研究進一步深化,法律制度保障的健全,構建模式及路徑的選擇,標準內容的確定,各利益主體的參與及相互之間關系的協調,實踐中人、財、物的充分配置等,這些都是國家資歷框架構建過程中需要統籌考慮的具體事項。在實踐探索層面,除了當前部分領域或個別地區已經開展的實踐工作外,國家層面還需出臺相關政策,成立專門的資歷框架構建組織;各教育領域專題專項推進標準制定進程,保證相互之間標準兼容且銜接;個別地區先行試點,及時總結經驗教訓,逐步擴大推廣范圍;積極參與跨國性、地區性的資歷框架構建工程,并逐步提升我國的資格認證體系在國際上的認可度;完善與之相匹配的學分制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