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紅星,胡 原
(1.四川農業大學商學院,成都 611830; 2.四川農業大學經濟學院/西南減貧與發展研究中心,成都 611130)
消除貧困,改善民生,逐步實現共同富裕,是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從實現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奮斗目標出發,到2020年我國現行標準下農村貧困人口實現脫貧,貧困縣全部摘帽,解決區域性整體貧困。在充分肯定我國扶貧開發工作取得成績的同時,更要清醒看到扶貧開發任務仍然艱巨繁重。集生態環境脆弱、基礎設施薄弱、產業發展貧弱、社會文化積弱等頑癥痼疾于一身的民族貧困地區,更是打贏脫貧攻堅戰的難點和重點。
生態環境的惡化會阻礙減貧進程。Schoolman[1]通過實證研究發現貧困與環境之間的相互關系,Ahmed[2]也指出發展中國家的環境問題是貧窮和欠發達造成的。由于經濟發展帶來的收益可能會被伴隨的環境惡化所帶來的健康損害抵消[3],所以脆弱生態環境下的貧困地區容易陷入貧困(Poverty)、人口(Population)和環境(Environment)之間形成的一種惡性循環的“PPE 怪圈”[4],即環境要素制約型貧困陷阱[5],阻礙減貧的進程。
生態脆弱地區減貧需依靠綠色發展。大量學者發現,地區特征對貧困的影響是顯著的[6-7]。少數民族區域的自然生態環境對形成貧困有很大影響,貧困既是生態環境脆弱的產物又進一步加劇了生態環境的脆弱性[8]。因此,基于其扶貧開發與生態建設的高度重疊,連片特困地區扶貧攻堅應以科學發展觀作為內在理論支撐[9],必須打破過去“單打一”的方式,克服孤立地就扶貧論扶貧、就扶貧抓扶貧的觀念和做法[10]。對此,鄭長德[11]提出我國集中連片特困民族地區的區域發展和扶貧開發要走包容性綠色發展之路。
民族地區綠色減貧績效研究較少。國內對于扶貧績效的研究主要集中于西部地區[12-13],以及民族地區[14-15],重點傾向于旅游扶貧、金融扶貧以及政府直接投資等扶貧績效的定量研究[16-17]。在綠色減貧的績效研究方面,相關研究較少,較具代表性的是張琦[18]將綠色發展與減貧融為一體構建的綠色減貧指數指標體系。
作為新中國成立以來的“直過區”,大小涼山彝區的貧困問題受到四川省的高度重視,經濟社會狀況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2010年,四川省制訂《大小涼山綜合扶貧開發規劃總體思路(2010—2020年)》,確立了“生態明顯改善”的發展目標。該總體思路至今已實施近7年,其生態建設和減貧的成效如何?民族地區該不該走綠色減貧之路?值得關注和研究。
綠色減貧本質為通過可持續發展的正向作用推動減貧,主要是以可持續發展為基本理念,以生態保護、資源合理利用、綠色產業發展為根本途徑,以政府扶持為重要保障,從而減少自然災害的發生,促進經濟綠色增長,教育、衛生、醫療等公共服務穩步提升,增加就業,實現貧困群眾的穩步脫貧; 而貧困人口減貧后,收入的持續增加、綠色發展的意識加強又進一步促進綠色發展,實現“螺旋循環向上可持續”。
與之相反,粗放型發展則是非可持續發展的負向作用,主張大力開發自然資源,容易造成生態破壞和資源的浪費,經濟發展對減貧的帶動作用隨著資源環境條件的惡化而趨于減弱(陸漢文、黃承偉, 2016)[18],再加上自然災害頻發,依靠經濟發展帶動的脫貧人口極易返貧,導致貧困人口不減反增,而貧困人口再次陷入貧困,則會進一步加大資源的開發力度,盲目追求經濟發展,最終陷入“螺旋循環向下的貧困陷阱”之中,即扶貧開發的“庫茲涅茨曲線”(圖1)。

圖1 綠色減貧雙向循環示意圖

圖2 兩種發展模式減貧進程對比示意圖
扶貧開發主要經歷以下4個階段。第一階段(f(Y1)=max):為粗放型發展的快速增長期,通過大力開發煤炭、森林等資源,促進就業,經濟飛速增長,對理想減貧進程Z有明顯的促進作用,與我國扶貧初期大力發展經濟推動減貧相一致。第二階段(f(Y1)=f(X1)):為綠色型發展的提速期,粗放型發展僅僅依靠經濟增長所帶來的減貧效用的增長逐漸放緩,但仍然高于綠色型發展。第三階段(f(Y1)=0/f(Y)=max):為綠色型發展的快速增長期,生態保護、資源合理利用等綠色發展模式的作用越來越凸顯,粗放型發展所帶來的生態破壞、資源浪費,導致其推動減貧的作用逐漸低于綠色發展。第四階段(f(Y1)<0):為粗放型發展的絕對負向作用期,減貧效用達到最高點,過度開發自然資源所帶來的自然災害頻發,導致返貧率大大增加,綠色可持續發展發展模式正式形成,減貧效用愈加明顯(圖2)。
根據圖2可以判斷,我國現階段正處于第二、三階段的過渡期,若依然堅持選擇通過粗放型發展帶動減貧,則會陷入“負向循環陷阱”中,未來必將導致貧困的程度更深、脫貧更加艱難。民族地區更應積極探索綠色型發展模式,走可持續發展帶動減貧“新路子”,帶動其持續、穩定減貧。
大小涼山彝區作為四川省連片特困地區,涉及2個市州(涼山州、樂山市)13個貧困縣(市、區)398個鄉鎮2 357個村,農村居民主要聚居在海拔2 500m以上的二半山區和高寒山區,生產力水平低下,生態環境脆弱,自然災害頻發,群眾生活十分貧困。2014年,該區共識別貧困村1 930個,貧困戶11.8萬戶,貧困人口44.65萬人,占四川省貧困人口的8.97%。
綠色減貧作為現階段扶貧開發工作的新生理念,如何對其進行衡量呢?在國外,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構建了綠色增長指標(Green growth indicators); 在國內,最具代表性的是北京師范大學中國扶貧研究中心主任張琦教授及其團隊在《中國綠色減貧指數報告》中所構建的中國綠色減貧指數。現有貧困研究中,在扶貧績效、多維貧困和收入分配等研究方面成果較多,但是將扶貧開發、脫貧致富與綠色發展相結合進行測量探析的研究較少。
文章在減貧與生態文明建設有機結合的基礎上,充分借鑒經合組織綠色增長測度指標體系和中國綠色減貧指數指標體系,并結合大小涼山彝區實際,構建了民族地區綠色減貧指數指標體系。民族地區綠色減貧指數指標體系包括綠色經濟增長指數、環境保護與資源利用指數、社會發展指數和扶貧開發減貧指數4個一級指標和18個二級指標,并通過熵權法計算得出其權重(表1)。
表1 民族地區綠色減貧指數指標體系及權重

一級指標權重(%)二級指標權重(%)單位指標類型綠色經濟增長指數21.88人均地區生產總值11.00元﹢單位地區生產總值能耗4.26t/萬元-工業固體廢棄物綜合利用2.54%﹢第三產業增加值比重4.08%﹢環境保護與資源利用指數22.89人均森林面積9.27km2/人﹢森林覆蓋率4.17%﹢單位耕地面積化肥施用量9.45t/平方公里-社會發展指數23.65農村恩格爾系數3.94%-城鄉收入比重3.46%-新型合作醫療參合率7.19%﹢有衛生室行政村比例2.77%﹢高中階段教育毛入學率6.29%﹢扶貧開發減貧指數31.58貧困發生率2.44%-農村人均純收入增長率4.79%﹢通電自然村比重1.75%﹢通路自然村比重6.42%﹢有效灌溉面積占基本農田面積比重9.23%﹢實現安全飲水人數比重6.95%﹢
上述指標體系可兼顧綠色和減貧兩方面,其中,綠色經濟增長和環境保護與資源利用指數表征綠色,社會發展和扶貧開發減貧指數表征減貧。第一,環境保護與資源利用是基礎,表示民族地區現有自然資源承載力和生態環境保護力度的階段性起點; 第二,綠色經濟增長則表示民族地區在促進經濟發展的過程中對自然資源的利用程度以及生態環境的影響程度; 第三,社會發展指數從整體而宏觀的反映民族地區的教育、生活等民生發展水平; 第四,扶貧開發減貧指數則更加側重于減貧的直接效果,更加聚焦于農村貧困群體。綜上所述,該指標體系中的4個一級指標與綠色減貧緊密契合而又兩兩相關,涉及經濟社會、自然資源、貧困等多個維度,從不同角度獨立評價綠色和減貧,能夠全面、均衡反映出民族地區綠色減貧指標體系測評的目的和主要內容。
該研究數據來源于四川統計年鑒(2014— 2015)各市州、縣級統計年鑒以及四川省扶貧辦相關統計資料。根據綠色減貧指數指標體系,該文對大小涼山彝區的13個貧困縣(區)和四川省平均水平分別進行2013—2014年“綠色減貧指數”測算后得到以下結論。
將大小涼山彝區的13個縣(區)在2013和2014年的綠色減貧指數測算結果與全省平均水平(圖3)進行比較,其指數均低于全省平均水平, 2013年指數排名前4的縣為鹽源、金口河、馬邊和峨邊,位于樂山市小涼山彝區的3縣均排名靠前; 指數排名后4位的縣為越西、美姑、金陽和喜德,其中,越西縣和美姑縣的綠色減貧指數均小于0.1,遠遠低于全省平均水平。2014年指數排名前4的縣為鹽源、馬邊、金口河和峨邊; 指數排名后4位的縣為越西、美姑、喜德和金陽,兩年內,各縣的綠色減貧指數排名變化不大,其中,越西縣和美姑縣在兩年中的綠色減貧指數均小于0.1,遠遠低于全省平均水平。

圖3 大小涼山彝區各縣(區)綠色減貧指數對比
在2013和2014年中,全省環境保護與資源利用成效的平均水平均排在倒數第2位,均為負值,且遠遠低于大小涼山彝區平均值,反映出在兩年中四川省總體發展的綠色成效較低且出現負增長現象,可見,大小涼山彝區在環境保護與資源利用方面的表現尤為突出; 而在綠色經濟增長、社會發展和扶貧開發成效方面,大小涼山彝區的平均水平均低于全省平均水平,尤其是社會發展和扶貧開發方面,大小涼山彝區的所有縣(區)均在全省平均水平之下,只有在綠色經濟增長成效上,小涼山彝區的金口河區和馬邊縣高于全省平均水平。如何提升綠色經濟增長成效和社會發展能力,是未來大小涼山彝區各貧困縣(區)在脫貧攻堅過程中將要面臨的重要挑戰。
表4 2013年和2014年大、小涼山綠色減貧指數對比

地區年份TABCD大涼山20130.1 5350.0 3020.0 1360.0 3590.0 73720140.1 5730.0 3050.0 1420.0 2860.0 84小涼山20130.3 1220.0 7170.0 4580.0 6790.1 26820140.2 9530.0 7960.0 5160.0 4860.1 155
從大小涼山彝區4個一級指標的平均值及圖4可以看出,大小涼山彝區扶貧開發在減貧成效上的表現優于綠色成效,其綠色減貧總體指數4個一級指標的表現在空間分布上呈東北部和西南部高于中部的特點,其中,越西和美姑縣在2013和2014年的綠色減貧指數均排在片區的最后2位,2個貧困縣正處于大小涼山彝區的中心位置,綠色減貧的難度更加艱巨,而地處小涼山彝區的金口河、峨邊和馬邊3縣(區),位于樂山市轄區,其綠色減貧指數均位于整個片區的前列。可見,大小涼山彝區在綠色減貧的道路上,要更加注重片區中部地區,扶持片區內各縣(區)均衡發展。
從表4可以看出,無論是綠色減貧總體指數,還是4個一級指標,在2013和2014年大涼山的指數值均低于小涼山,且差異較大,但差距正在緩慢縮小。2014年大涼山彝區的綠色減貧指數為0.157 3,較2013年提高了2.48%,而小涼山彝區在2014年的綠色減貧指數為0.295 3,雖然明顯高于大涼山彝區,但相較于2013年的0.312 2,卻下降了5.41%。可見,大小涼山彝區在綠色減貧的過程中,要用發展的思路合理布局,涼山州要加大對大涼山彝區的綠色減貧支持,樂山市也不能輕視小涼山彝區的發展,只有大、小涼山共同努力,才能幫助整個連片特困彝區如期脫貧,綠色發展。
該文研究表明,民族地區綠色減貧績效顯著低于四川省平均水平,且地區之間的績效差異較為明顯,反映出四川省民族地區在扶貧開發進程中,綠色發展的程度還比較低,各個地區政府的重視程度存在明顯差異。影響脫貧的因素很多,該文限于數據局限,只能在眾多原因中找到若干原因。因此未來還需要討論加入更多的影響因素,從而發掘出影響綠色減貧道路實施效果的主要因素。
4.2.1 深度貧困地區要擺脫貧困陷阱,必須處理好綠色發展與脫貧攻堅之間的關系
從結論來看,大小涼山彝區綠色減貧效果并不顯著,社會經濟發展與扶貧開發減貧成效均低于全省平均水平。這很大程度上是綠色發展長期性與脫貧攻堅緊迫性之間的矛盾造成的。綠色減貧對于民族地區的必要性不言而喻,但類似大小涼山彝區的深度貧困地區,基礎設施落后,民族文化根深蒂固,貧困群眾的生產生活還難以滿足,其貧困的現實性嚴重阻礙了綠色發展的進程。因此,大小涼山彝區應加快經濟社會發展進程,加大脫貧攻堅投入,擺脫貧困陷阱,只有人民生產生活得到了保障,才能致力于進一步推動綠色減貧。
4.2.2 綠色減貧是大小涼山彝區提高脫貧質量實現穩定性脫貧的重要路徑
從測算結果來看,大小涼山彝區綠色減貧水平呈現出整體上偏低,且內部各地區之間空間差異分化,鹽源等地區走綠色減貧之路效果不斷凸顯,綠色減貧成效較好地區,貧困戶精準脫貧后穩定性顯著增加,農戶可持續生計能力明顯提高; 反之,脫貧攻堅如忽視生態,不重視綠色地區,貧困戶抗逆力不高,容易返貧。因此,以大小涼山彝區為代表的我國深度貧困地區,一方面,這些地區的綠色減貧水平提升潛力很大; 另一方面,從降低返貧率、實現穩定脫貧的角度出發,綠色減貧也是大小涼山彝區實現可持續、穩定性脫貧的重要路徑
4.2.3 綠色減貧能有助于精準脫貧攻堅戰與污染防治攻堅戰同步推進
無論是從大小涼山彝區整體還是各縣區來看,在環境保護和資源利用水平上均顯著優于全省平均水平,可以看出,在脫貧攻堅進程中,對綠色發展的重視程度尚顯不足,這是未來綠色減貧發展道路上值得重視的問題。環境保護和資源利用是現階段脫貧攻堅的基礎,更是穩定脫貧、可持續脫貧的重要保障。對于深度貧困地區而言,無論是打贏脫貧攻堅戰還是污染防治攻堅戰,綠色減貧都能有效發揮其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