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主義世界中“硬漢”的誕生

嚴美紅

摘 要：《硬漢不跳舞》延續了梅勒一貫的“真實”風格。該故事打亂敘事順序與時空順序，以“不可靠敘事者”的敘述，將環境荒誕、充滿敵意、混亂無序的世界描述得淋漓盡致。該小說真實反映了梅勒的存在主義世界觀，塑造了“梅勒式硬漢”的成長過程。

關鍵詞：存在主義;硬漢;梅勒

一、梅勒的存在主義世界

美國著名小說家諾曼·梅勒素有“文壇硬漢”之稱，被稱為海明威第二。《硬漢不跳舞》以硬漢為題名，主人公卻并非硬漢，而是一個頹廢、懦弱的落魄作家。一次酒后發現自己無端卷入兇殺案中，而他自己對此毫無記憶，其后各色人物、場景在交錯的時空中輪番出現，將本來撲朔迷離的案情變得錯綜復雜，最后在他父親，一個真正的“硬漢”影響下，他克服了弱點，并最終得知真相。

《硬漢不跳舞》體現了梅勒的對傳統道德觀的反叛，具有強烈的存在主義元素。梅勒的非傳統有諸多表現，在《白種黑人》里塑造了一個希潑斯特（Hipster）的形象，成為“嬉皮士”反叛傳統道德和社會準則的代表。存在主義認為：世界是荒誕的，人生是痛苦的，生活是無意義的。“梅勒通過危及自身的異己力量，沒有目標和追求的虛無主義以及充滿絕望的恐懼的悲觀主義三個方面踐行了存在主義文學的創作思想。”[1]《硬漢不跳舞》中，各種濫交、謀殺、犯罪、毒品、背叛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個典型的荒誕、無序的世界。主人公馬登及周圍的人生活混亂、行為荒誕，處在無序的世界中，找不到人生意義，對生活充滿了絕望。

作者對世界的荒誕還通過敘事方式展現出來。在敘事方式上，梅勒特意打亂時空順序，將各種不同時間、事件和人物雜糅在一起，無論從書的哪個部分讀，故事給人都是同樣混亂、無序的感覺，正如主人公在整個故事中的境遇，在他人設置的陷阱中不可自拔。

“不可靠敘述者”也是強化荒誕無序世界印象的一大因素。《硬漢不跳舞》的敘述者馬登是典型不可靠敘述者，讀者通過他了解事件始末，然而主觀上，他的醉酒、頹廢和膽怯等缺陷讓讀者無法相信他的敘述;客觀上，他本身處在一個迷惑、未知的環境中，在故事中不斷逃避痛苦。他的敘述不能提供真相，反而讓讀者越加迷惑。

文中還穿插了其它敘述者不可靠的故事。帕蒂的前夫沃德利是馬登的同學，他小時候潛入三樓自己父親和繼母房間發現秘密的故事一直讓馬登對他心生憐憫。“……你的所作所為感動了我。你是個從草包變成了硬漢子的人。”[2]147然而，后來沃德利告訴他真相是他為在監獄保命編出了這個故事。這個反轉給馬登對“硬漢”的向往憑添了諷刺。

荒謬的世界、充滿敵意的他人、不可靠的敘述者，三者構成了典型的梅勒式存在主義世界。而梅勒本人作為反抗當時社會主流秩序的作家，在描繪心中的荒謬無意義世界時，也竭力試圖塑造其中的“硬漢”式人物。

二 “梅勒式硬漢”的成長歷程

《硬漢不跳舞》中人物的成長歷程體現了梅勒對“硬漢”這一概念的理解和對人的生存狀況的關懷。存在主義主題中，除了世界的荒誕、人生的痛苦無意義外，還有一個重要的主題：自由選擇。存在主義者并不以傳統道德為生活目標，認為人的存在沒有意義，而對抗荒誕、痛苦的世界，為人生賦予意義的是人的自由選擇。《硬漢不跳舞》是一個懦夫在他的“硬漢”父親的引導下，戰勝懦弱，向“硬漢”轉變的故事，他的自我選擇經歷了逃避——審視——接受的過程。

故事發生時，馬登的妻子已離開他24天，他在一次酒醉后醒來，發現自家的大麻地里有一顆金發女人的人頭。他嚇得奪路而逃。“我戳開它，狠狠地朝里瞅了一眼，登時被嚇得大叫起來，就和一個人從高處往下摔時的失聲悲號一樣凄厲。”[2]52“當然我也搞不清我是該怕自己呢，還是該怕別人……這時，那件事就成了一種用什么語言都無法表達的恐怖了。”[2]53“當你處在深不可測的危險中，又找不到一絲線索時，你會感到痛苦萬分。”[2]75此刻，一個絕望、懦弱、頹廢而被動的形象呼之欲出。

在經受了各種懷疑、掙扎后，回想他多年來與幾個女人糾葛，以及與杰西卡的情欲，這些激發出他的勇氣。他終于鼓起勇氣去反思自己的行為，決心去面對現實。“是的，最后我像個偵探似的想著，所有這些，像我不久后逐漸認識到的一樣，是一次練習，練習把我的心理開向我所害怕的垂直的高墻，直到我感到又有了足夠的勇氣，是的，在心理方面有足夠的勇氣以使在大腦進行第二次旅行，這樣真正的旅行就會成為現實。……改造成這樣一個欲望：把我自己從墮落中拯救出來。”[2]116 等他鼓起勇氣回到現場，卻發現人頭失蹤，這更加加劇了他的恐懼。“趁眼下那些聚集起來的鬼魂還沒包圍我，我逃離了那片森林。”[2]117馬登第一次嘗試自由選擇卻遭受了無情打擊。

在梅勒的觀念中，雖然情欲是激發人的勇氣，促使人采取行動，充滿動力的因素之一，但是并不是對抗虛無，創造意義的有效方法。在《硬漢不跳舞》中，教馬登真正向“硬漢”“轉型”的人是他的父親。馬登的父親是一個典型的梅勒式“硬漢”形象。他曾是愛爾蘭人碼頭工人工會的領導人之一，個頭高大健壯、沉默寡言，清心寡欲。傳說中曾經身中六顆子彈而不懼，最后奇跡般生還。從馬登對沃德利“從草包變成硬漢子”的欣賞可以看出，他內心其實向往成為父親這樣的“硬漢”。

在警察雷杰西各種盤問和建議下，他一邊回憶自己與妻子帕蒂和金發女郎杰西卡的糾纏，一邊又驚恐地發現失蹤的人頭又出現在原處，旁邊同時還有他妻子的人頭……在對周圍的人的各種懷疑和自我懷疑中，在雷杰西使用各種陰謀意圖將他逼瘋的過程中，他最終在父親的幫助下找到了勇氣。“他說完這句話后，我突然清醒過來，以同樣的暴力把他的手甩到一邊，……我有生以來第一次不怕他。如果我們倆出去到街上打一仗，我也不在乎。”[2]158

存在主義者的世界里，荒謬無序的世界讓人容易發瘋，《硬漢不跳舞》正是將一個“草包”變成瘋子還是“硬漢”的拉鋸之戰。正如馬登父親所言：不是肉體變瘋，就是精神變瘋。在大麥克的勇氣、邏輯和迅捷的行動力下，馬登最擺脫了困境，沃德利（殺死帕蒂的兇手）自殺，雷杰西（陰謀家、復仇者）臥床后被他妻子馬蒂林殺死。故事最后，六具尸體永遠沉入海底，馬登和以前的愛人馬蒂林開始了新生活。

三、結語

與“海明威式硬漢”相比，梅勒的主人公并非完美的道德典范。馬登身上少有人類慣常希望的美好品德，然而，《硬漢不跳舞》的價值不在其是否展示人類美好道德，而在于小說展示“人的精神歷程”——探尋在荒謬混亂的世界里如何維持生存，即，如何避免精神被極端環境逼到瘋狂。梅勒本人曾言：“人盡管是墮落了，變態 了，然而胸中還是向往著一個比較光明 的 世 界。”[3]梅勒并非傳統中循規蹈矩、遵循傳統道德的楷模，他易怒、沖動，曾多次觸犯法律，感情生活混亂，但他對人類在當代世界生存狀況的探索，對人類精神世界的關懷和揭露如此真實、深刻甚至殘忍，從這一點上說，他不愧被稱為“美國文壇的良心”。

[參考文獻]

[1]竇慶蘭. <裸者與死者>的存在主義表現[J].大連海事大學學報， 2007.5.

[2][美] 諾曼·梅勒著. 范革新、臧永清譯. 硬漢不跳舞[M]. 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1988.

[3]徐夫玲.<裸者與死者> 的精神生態解讀[J].常州大學學報，2013.11.

基金項目：2017年度湖南省教育廳科學研究項目《精神分析批評視角下諾曼·梅勒社會小說的倫理思想研究》（項目批號：17C1544）

（作者單位：湘潭大學，湖南 湘潭 411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