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妍 張文祥
(山東大學(威海) 文化傳播學院,山東 威海 264209;山東大學(威海) 新聞傳播學院,山東 威海 264209)
互聯網展現了有史以來最快速的溝通媒介穿透率*“在美國,收音機廣播花了30年才涵蓋6000 萬人;電視在15年內達到了這種傳散水準;全球信息網發展之后,互聯網只花了3年就達到了。”參見[美]M·卡斯特著:《網絡社會的崛起》,夏鑄九等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3年版,第437頁。,從誕生之日起就深刻地影響著社會結構,推動著社會轉型與變革的進程。與國外相比,互聯網在我國發展的速度和發揮的作用更加驚人:經過20余年發展,我國以8.02億的網民數量躍居世界第一,6.63億人通過網絡獲取新聞信息,互聯網顛覆了傳統媒體的信息壟斷,創造了全新的信息生產傳播格局*中國互聯網絡研究中心(CNNIC):《第42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http://www.cnnic.net.cn/hlwfzyj/hlwxzbg/hlwtjbg/201808/P020180820630889299840.pdf,2018年10月20日。。當下,互聯網技術與移動通信技術結合開啟的移動互聯網時代,被稱作人類傳播活動的第五次變革。這一變革使得傳播行為得以隨時隨地發生,“泛媒”“智媒”和“萬物皆媒”成為注解該時代的關鍵詞。移動互聯網正在重新定義人類的生活和習慣,對社會變遷的影響進入新的階段。與大數據、人工智能結合的移動互聯網完全不是傳統媒體意義上的“媒體”,而是一種重新構造世界的結構性力量。*陳力丹:《2017年中國新聞傳播學研究的十個新鮮話題》,《當代傳播》2018年第1期。移動互聯網究竟會對社會傳播生態產生怎樣的重構和顛覆?本文嘗試分析移動互聯網環境下社會傳播結構的分化與變革,揭示該傳播變革對社會交往方式重構、社會表達方式再造以及社會價值觀念變遷的影響,剖析其所蘊含的傳播價值和社會學意義。
一個社會在傳播格局和傳播手段上的重大改變都直接決定著這個社會的組織方式、構造邏輯和運作法則。*喻國明:《互聯網環境下的新型社會傳播生態》,《社會科學文摘》2017年第1期。互聯網的威力首先體現在對傳統信息生產和傳播模式的顛覆,以及對政府控制信息傳播權力的打破。借助互聯網技術支撐的網絡媒體和其他平臺,過去“沉默的大多數”獲得了前所未有的發聲機會,前互聯網時代“一對多”的大眾傳播模式被“所有人面向所有人進行的傳播”所取代。互聯網對公眾的“技術賦權”,使公眾能夠更為自由地獲取信息、表達意見,改變了他們在社會運行與治理過程中的被動地位,不僅推動了社會轉型,更推動了管理型政府的轉型。作為傳統信息傳播方式的顛覆性力量,互聯網改變了社會性傳播系統和權力結構,作為個體的網民取代以媒體機構為基本單位的社會信息傳播,媒體與民眾之間的傳播關系和權利關系也被重構。移動互聯網則以社會化分享與傳播的革命性力量,使信息傳播更加便捷,過去阻礙傳播的時空被極大壓縮,社交媒體和手機移動終端等新型媒介發展迅猛,“即時在線”成為人們交往的新常態。截至2018年6月,我國手機網民達到7.88億,網民中使用手機上網的比例達到98.3%。社交網絡超過PC端新聞網站,成為僅次于新聞客戶端的互聯網用戶獲取新聞的第二大渠道。[注]中國互聯網絡研究中心(CNNIC):《第42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http://www.cnnic.net.cn/hlwfzyj/hlwxzbg/hlwtjbg/201808/P020180820630889299840.pdf,2018年10月20日。“網絡化生存”成為我國主流人群每天工作、生活的方式,移動互聯網對社會的影響更加彰顯,其廣度和深度均超出了人們的預期。移動互聯網與大數據、人工智能、物聯網、VR/AR、可穿戴設備等技術聯手,正在開啟傳媒業生態的新一輪重構。一個突出表征是傳媒業的邊界趨于模糊和消解,傳媒業的領域在空前擴張,社會化傳播的特征正在凸顯,社會傳播結構的最新變化在新聞信息生產、分發、用戶平臺、傳播方式等關鍵維度已有體現。
互聯網早已打破傳媒業新聞生產格局,移動互聯網則正在進一步重構新聞生產系統。主要體現在:一,新聞生產者的大擴容。作為人工智能與傳媒業聯姻的產物,機器人/算法新聞的運用,使新聞內容生產范式從媒體精英式內容生產(PGC)和用戶內容生產(UGC)轉到人工智能(AI)生成內容(AGC)或機器生產內容(MGC)[注]中國最先出現的由騰訊推出的自動寫作工具Dreamwriter,目前已達到成文用時0.5秒,分發用時2.24秒。新華社研發的“媒體大腦”制作的《媒體大腦來了》視頻新聞,機器宣布自己的誕生,計算耗時只有10.3秒。轉引自彭蘭:《無邊界時代的專業性重塑》,《現代傳播》2018年第5期。,智能機器和帶著傳感器的萬物都在成為信息的采集者、加工者。IT公司、物聯網企業和電商平臺都在加入新聞生產系統,使新聞生產者的陣容空前擴張。二,新聞資源的大擴張。用戶數據(UGC等用戶生成內容數據和用戶行為數據)和物聯網數據也成為新聞生產的信息資源。其中,“用戶在各種社交平臺發布的信息、意見以及蘊含的情緒,都是社情民意的具體表現。對這些用戶數據進行有效收集和分析,可以為新聞報道提供新的拓展維度”[注]彭蘭:《未來傳媒生態:消失的邊界與重構的版圖》,《現代傳播》2017年第1期。。用戶數據是智媒時代傳媒個性化信息生產與服務的基礎,同時構成移動互聯網環境下社會溝通的基本依據。而物聯網的推進,使無處不在的傳感器成為新的“人的延伸”,其分布更廣、到達的領域更豐富,在人不能到達的地方,無人機等傳感器可以持續地監測環境、傳遞信息,履行媒體的職責。可以說,物聯網的信息數據,也會成為重要的公共信息資源,在社會運行和公共治理中發揮作用。三,新聞信息處理系統的大轉移。在近年來推進的媒介融合探索中,很多媒體已嘗試打破以自身編輯部為邊界的新聞信息處理內部系統,實現不同介質、多個媒體內容生產處理的“中央廚房”模式。而在移動互聯網環境下,獨立于媒體的公共平臺將為不同專業媒體的內容生產提供更為豐富的資源和技術支撐。以今日頭條為代表的新聞信息處理系統的社會化轉移,將為擁有數據資源和算法優勢的技術公司帶來新聞生產的話語權,使它們從新聞分發的邊緣地帶進入新聞生產的核心領域。
在傳統媒體時代一直捆綁在一起的新聞內容生產和分發,在移動互聯網環境下加速分離,產生了眾多不為傳統媒體掌控的新型內容分發平臺。這些平臺有資訊整合類平臺(門戶網站、App)、搜索引擎、社會化媒體、個性化推薦平臺、專業化服務平臺等。新聞內容生產與分發的分離,構成網絡環境下傳媒業變革的關鍵表現。媒體機構的平臺化成為媒介融合的重要方式,催生出人民日報等主流媒體融合型平臺媒體、今日頭條等互聯網原生型平臺媒體、BAT等互聯網拓展型平臺媒體(騰訊新聞、百度新聞)。[注]周蔚華、楊石華:《技術變革、媒體轉型及對傳媒業的挑戰》,《編輯之友》2018年第10期。平臺型媒體將掌控傳媒業生存發展的命脈,對社會傳播格局有決定性影響。
互聯網使社交取代傳統媒體時代的內容和形式,成了媒體的核心要素。媒體內容生產的動力來自社交,人們在社交媒體編織的關系網絡為媒體提供了信息傳播的主要渠道。移動互聯網把社交媒體(social media,也稱社會化媒體)帶入了全新時代,社交媒體已成為互聯網第一大流量來源,媒體平臺的社交化使社交幾乎成為新媒體的別名。社交媒體把社會關系和內容生產兩者融合在一起,賦予用戶創造并傳播內容的能力,從2008年成為互聯網熱門話題至今,“無社交不傳播”已成為現實[注]彭蘭:《移動化、社交化、智能化:傳統媒體轉型的三大路徑》,《新聞界》2018年第1期。。從最早的社交媒體BBS出現,民眾首次在大眾媒體之外找到了聚集和交流的平臺,獲得有別于單向大眾傳播模式的雙向互動交流機會。經過博客、個人門戶、QQ空間的漸次發展,即時通信、UGC、社群、共享已成為社交媒體的鮮明特征。互聯網從單向信息傳播的超鏈接網絡,轉變成以人聯網為特征的人際網絡,這種關系網絡的突出特征是以社交媒體為平臺、以人為節點。其中,媒體屬性較強的微博,為人們提供了虛擬關系網絡的信息分享和討論廣場。微信則借助現實聯系人的強關系后來居上,成為社交媒體的領頭者。微博和微信的共同之處是讓用戶在互聯網上構建自己的社會關系網絡,2016年開始井噴式發展的網絡直播則把社交推向社會的每一個角落。依托移動終端,網民個人在社交媒體平臺“編織”自身社會關系網絡的同時,能力得到極大解放,在信息傳播中的角色也由被動接受的客體變成傳播的主體。
移動互聯網突破PC互聯網的空間限制,移動社交已廣泛存在于各類媒體和非媒體中,社交媒體呈現出一種泛在化的態勢。[注]譚天、汪婷:《接入、場景、資本:社交媒體三大構成》,《中國出版》2018年第8期。網絡直播也屬于這類泛在化的社交媒體。在移動互聯網時代,社交媒體的連接能力成為各類網絡運營者競相發掘的對象,均把“連接一切”當作自己的運營理念。作為互聯網最主要的連接口,二維碼無處不在,智能手機的“掃一掃”功能讓用戶可以不受場景、時空的限制和媒體平臺實現連接。語音識別等更便捷、更安全的接入,無疑將會進一步拓展社交媒體的領地。萬物皆媒的“泛媒”時代正在到來,而在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物聯網、VR/AR等新科技推動下,智能化和人性化的智能社交已離我們的現實生活越來越近,傳播方式的變革和傳媒業生態的重構正在發生。
移動互聯網下傳播方式的變革,突出體現在場景傳播、沉浸傳播和共享傳播三方面。
傳播媒介的移動化和智能化促生了傳播的場景化。內容、社交、服務分別構成移動互聯網的三個重要領域,相應生成的內容、社交、服務平臺在移動互聯網推動下正在進一步深層交融。移動媒體在向內容媒體、關系媒體和服務媒體三個方向的拓展中,“場景”的重要性越來越凸顯。“移動傳播的本質是基于場景的服務,即對場景(情境)的感知及信息(服務)適配。換句話說,移動互聯網時代爭奪的是場景。場景成了繼內容、形式、社交之后媒體的另一種核心要素。”[注]彭蘭:《場景:移動媒體時代媒體的新要素》,《新聞記者》2015年第3期。最早從傳播學科視角研究“場景”的美國學者羅伯特·斯考伯和謝爾·伊斯雷爾提出“場景五力”,即移動化場景時代依賴的五種科技力量:移動設備、社交媒體、大數據、傳感器、定位系統。[注][美]羅伯特·斯考伯、謝爾·伊斯雷爾:《即將到來的場景時代》,趙乾坤、周寶曜譯,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4年版,第11頁。當下,這五種科技力量已獲得廣泛應用,以為用戶個性化定制、精準推送、即時交互為特征的移動化信息生產方式成為現實。智能手機下載安裝的微信、微博、App等應用軟件,把人帶入了各種場景,甚至連軟件的使用者也被數字化、場景化,生成App人格。作為移動互聯時代的新生力量,場景重新定義了商品的符號價值,傳統的通過媒體買版面、買時段的廣告營銷正在被摒棄,個性化和精準觸達消費者的場景式廣告漸成新的趨勢。如學者指出的,場景改進和提高了傳播的有效性,彌補了傳統廣告的很多不足,增強了部落和亞文化的凝聚力,場景鏈接下的流行也變得更加容易。[注]蔣曉麗、梁旭艷:《場景:移動互聯時代的新生力量》,《現代傳播》2016年第3期。
與場景化相關聯,傳播出現沉浸化趨勢。移動互聯網空前拉近了人類社會的時空距離,不僅創造了突破時空阻隔的在線交互社交,還與VR/AR等技術一道消弭了作為記錄者的用戶和新聞現場的邊界,提供逼真而豐富的圖文視聽感受和虛擬環境,使用戶“沉浸”其中,成為新聞現場的一部分。VR/AR、360度全景視頻、網絡直播等沉浸傳播技術的運用,使傳統記錄事實的新聞變成了參與式創作、全民直播式的“沉浸新聞”,即基于泛在連接和沉浸傳播,無時不在、無處不在、無所不能的新新聞。[注]李沁:《沉浸新聞模式:無界時空的全民狂歡》,《現代傳播》2017年第7期。沉浸技術打通了虛擬世界和現實世界,傳統的“在場”變成了無處不在的“泛在”,對用戶的LBS地理定位和信息定位,可以做到對用戶信息需求的精準把握,把個性化定制融入新聞信息采編制作全過程。沉浸傳播時代,新聞信息的生產、分發流程呈現更明顯的社會化趨勢,全民參與的“泛眾生產”和“泛眾傳播”成為沉浸新聞的主體特征。
人工智能等技術的使用,推動傳播從web2.0時代的“社交分享”走向web3.0智媒時代的“共享”。當下的“社交分享”與“共享”有質的差別,前者是“我把體驗的結果告訴你”,后者則變為“我的體驗就是你的體驗”,是在“人與機器、物體甚至環境全面融合”的基礎上,人與人、人與物、物與物之間互為彼此、關系平等[注]胡正榮:《媒體的未來發展方向:建構一個全媒體的生態系統》,《中國廣播》2016年第11期。。共享傳播的基礎性條件是物聯網下的人與物、物與物之間的信息交互,即“人物共生”。當下人們依靠社交媒體已實現信息交互和分享,在物聯網技術普及化的不久的將來,“物體泛終端化”將打開人與物的信息交互共生通道。共享傳播的最高境界是人類擺脫中間介質的束縛,進入“人媒合一”的智媒時代。
視野從傳播格局移到社會格局上,“以信息技術為代表的新一輪科技革命方興未艾,互聯網日益成為創新驅動發展的先導力量”[注]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國家信息化發展戰略綱要》,http://www.gov.cn/gongbao/content/2016/content_5100032.htm,2018年10月20日訪問。。移動互聯網下“萬物互聯”的傳播格局已把人類社會帶入全新的“互聯社會”,信息即時交互,人與人交往空前便捷。
社會存在的重要基礎是社會交往。沒有交往和互動,社會便難以維系。交往是人的社會本性,是人們傳遞信息、共享資源、形成共識的途徑。互聯網顛覆了傳統媒體的介質阻隔和傳播的時空限制,其全球性、匿名性等特征空前降低了信息生產的門檻,擴大了信息傳播范圍,提高了信息傳播的速度。網絡帶來的社交工具變革,使中國人社會交往的方式發生了根本變化。移動互聯網把我們帶入一個高度媒介化的社會,給社會交往帶來的最顯著變化是“缺場交往”的常態化。微信、微博等社交工具之所以成為人們熱衷的交流溝通工具,不僅因為這種網絡交流平臺釋放了人們在傳統技術條件下難以滿足的交流需求,創造了認識更多陌生人的機會,同時由于移動互聯網彌合了線下和線上邊界,虛擬交往和現實交往不再是相互替代和此消彼長,而是可以相互補充、共同作用,虛擬社會和現實世界相互交疊、相互影響和發揮作用。因此激發巨大的網民群體在虛擬的網絡世界集結,促進社會觀念的更新,特別是有助于平等、自由和民主觀念的形成。
微信兼具即時通信、信息發布、工作、社交、娛樂、支付等功能,誕生至今已發展成為影響力超過微博的社交平臺,對人們的社會交往和社會關系產生深刻影響。
微信平臺支撐的網絡社交,既能加強熟人間的強關系,也有助于維系和發展陌生人之間的弱關系,成為社會不同群體聯結溝通的橋梁。朋友圈是熟人交際圈,既可以作為一個社交媒體的信息發布平臺,也能作為一個社會交往的場景,成為人們生活和社交的重要方式。微信的信息傳播兼具人際傳播、群體傳播和場景傳播特征,還是一個接近實名制的信息傳播場域,在即時通信技術的支撐下,微信用戶個體的人際關系和社會關系都實現了網絡化,甚至在網絡虛擬空間還被植入現實傳播的場景,網絡虛擬交往和現實生活交往實現重疊與融合。
點贊作為微信朋友圈的一項社交功能,成為微信好友之間最節約時間成本的便捷交往方式。一個“贊”的表情或其他象征性符號,能反映出人際間社會關系的密度和溫度。移動社交下信息接觸和人際交往成本的極大降低,為微信好友即時互動、交流、分享和支持提供了極為便利的條件。被點贊和評論的次數成為測量獲得身份認同和社會接納的標尺。依靠點贊和被點贊,“個人由此在群體間找到自己的身份定位和群體屬性,在心理上獲得群體支持與情感歸屬,從而構建起‘我們’的群體認知,消除了游離于群體之外、作為孤獨個體的那種無助感和被遺棄感。這種認同感奠定了我們對于生活和社會的信心與希望”[注]范紅霞:《微信中的信息流動與新型社會關系的生產》,《現代傳播》2016年第10期。。但點贊的泛濫,也可能降低交流的實際意義。特別是出于從眾心理或下意識的點贊行為,缺乏真實交流的內涵,只產生信息冗余,對增進感情和促進人際溝通并無益處。
微信紅包從2014年春節前上線以來,已成為微信支付中使用頻率最高的功能,成就了移動新媒體的“紅包經濟”,同時作為微信的一項突破性社交功能,刷新了網絡人際交往的內涵。從節慶延伸到平日,發紅包、搶紅包成了微信群成員之間的一種集體游戲或儀式,不僅在有趣有益的群體雙向互動交流中完成人情往來,還實現了社會關系的建構與維系。借助微信社交媒體的互動傳播,紅包和禮物作為人類社會交往中的分享式饋贈模式在網絡虛擬空間煥發了新的人際交往和社會關系價值,成為維系和鞏固群體關系、確立共同遵守的行為規范和價值觀、促進社會交往的集體儀式。
微信把現實中的人際傳播、群體傳播帶入移動網絡社區,實現了個體社會關系的網絡化呈現,在現實交往與網絡虛擬交往的聚合中重塑了人們的社會關系。微信提供的新型社會交往方式,突破了傳統熟人社交的信息傳播和交往模式,創造了基于互動、分享以至于共享的傳播文化。人們通過使用社交媒體增加共享資源,擴大社會交往的范圍,實現社會關系的重建和再生產。但同時應看到,點贊和紅包社交發生的微信平臺是一個半封閉的網絡社區,成員彼此之間只有成為好友,才能相互瀏覽彼此發布的信息內容及相互聯絡溝通。微信這種“帶圍墻的社區”架構,就形成一種偏向于熟人社會的“圈子”文化。“圈子”內外有別,圈內成員間交流溝通頻繁,能建立群體認同感和歸屬感,對圈外人則聯系不多,甚至會有排斥。微信“圈子”盡管并非完全封閉,但對信息流通和觀念更新有不利之處。因此,在發揮微信促進社會交往、構建社會認同作用的同時,應防止微信傳播方式降低網絡信息傳播的包容性和民主性。
新浪微博的信息傳播和公共討論功能在政府強化網絡管控后趨于衰落,其媒體屬性讓位于社交功能。使用微博來傳遞情感、表達情緒的用戶趨多,其中以大眾明星為核心的虛擬粉絲社群成為不同于傳統媒體時代的新型準社會交往的途徑和渠道。“準社會交往”(Para-social Interaction)概念是由美國心理學家霍頓和沃爾提出的,有別于真實的社會交往,這類交往的對象不是現實中的人,而是他們喜愛的電視人物或角色。受眾因對自己喜愛的這類媒介人物產生依戀,繼而發展出一種想象的、而非真實的社會交往關系。準社會交往被看作是媒介化社會的產物。移動互聯網加劇了媒介化社會的影響,改變了傳統媒體環境下信息流動和交往過程的單向性,賦予準社會交往新的功能和內涵。2014年新浪微博推出具有私信群聊功能的“微博粉絲群”,大大方便粉絲與知名博主之間的交流互動。博主通過自建粉絲群,粉絲也可給博主創建粉絲群,通過“互粉”或私信交流,形成雙向互動的交往情境,難以計數的粉絲群成了年輕網民聚集和交流的場所,在微博平臺上的準社會交往還會延伸到現實生活中的交往,成為移動互聯網時代重要的社會交往模式。這種基于網絡技術構建的群體,使“人與人超越傳統的種種限制,基于共同喜好、興趣和經歷,靈活高效地采用多種社會化媒介工具聯結起來,一起分享、合作乃至集體行動,構建的是一種充滿人情、重視具體、回到現象、關注情感的關系”[注]隋巖、周瓊:《互聯網群體傳播時代的網絡語言與準社會交往》,《社會科學戰線》2016年第11期。。這種關系不同于現代工業文明下干巴巴的社會關系,而是一種充滿人情味的黏性社會關系。移動互聯網提供了成本極低、途徑多樣的傳播工具和交往平臺,使得打通人際傳播、群體傳播、大眾傳播等傳播形態邊界,突破時空阻隔的“在場”式的社會交往變成現實。因此形成的一個個網絡社群,以成員基于共同興趣愛好的信息和情感“分享”為起點,隨著相互交流和對話實現“合作”,在此基礎上還可能產生“集體行動”。因為用戶數量的巨大,網絡替代現實空間成為群體聚合的空間和粉絲準社會交往的場所,因身份的虛擬和表達的匿名性,網民比現實空間表達更自由、行動更大膽。一個個虛擬粉絲社群成為粉絲聯絡溝通互動的最佳渠道,成為有別于真實社群的一種社會新勢力,見證了移動互聯網時代準社會交往的影響力。
因互動追蹤、信息聚合和社會化傳播等功能突出,新浪微博成為粉絲們首選的信息發布和分享平臺,借助新浪微博的跟隨、分享、話題、投票、點贊等功能,粉絲可以進行豐富而活躍的網絡準社會交往,經常引爆網絡熱門話題,甚至爆發參與人數眾多的網絡罵戰,有時還會演變成網絡暴力。這種極端情緒的宣泄和情緒化的集體行動,表征了粉絲們非理性的網絡狂歡和群體極化現象。在微博由公共討論功能向娛樂社交轉向的背景下,如何防止網絡交往的失范和失控,把準社會交往引導到理智有序的軌道,是一個需要解決的重要問題。
以輿論來體現公眾意見、反映利益訴求的社會表達,是社會生活的重要方面。在前互聯網時代,我國的報刊、廣播電視等傳統媒體掌握在國家手中,以正面宣傳和輿論引導為主要職能,公眾缺乏利益表達的有效渠道和機制,社會輿論難以準確全面反映公眾的需求和利益。從1994年接入互聯網以來網絡輿論的興起和一系列熱點網絡事件引發的社會影響可以看出,中國人意見表達、利益訴求乃至政治表達的方式已被互聯網深刻改變。互聯網為人們搭建了表達和分享的渠道,讓民眾在同一個平臺上有平等的交往和相對自由的溝通。移動互聯網創造的新的傳播方式,為民眾的社會表達創造了更為便利的條件,呈現出不同以往的新特征。
在移動互聯網推動下,一個“隨走、隨看、隨播”的移動直播時代正式到來,人們拿的不是“麥克風”而是“攝像頭”,每個直播用戶都有可能成為新聞事件的現場報道者,隨時向公眾呈現正在發生的事件。[注]許向東:《移動互聯網時代的輿論傳播新環境》,《中國社會科學報》2017年月1日第003版。人們傳遞信息和表達意見的符號形式由文圖轉換成了移動短視頻或視頻直播,“移動互聯網影像是基于個人化、個性化基礎上進行的意義生產,具有隱晦表達對抗性意義的習性,它突破了傳統媒體影像的嚴肅、莊重的政治話語方式,以‘冷幽默’式的大眾話語方式來參與社會階層對話,佯裝無知地揭露真相,戲劇性地實現批判效果”[注]彭華新:《移動互聯網影像與社會階層表達:符號、技術、身體》,《現代傳播》2017年第9期。,這構成當下網絡表達的一種實踐樣態:影像畫面隱藏著社會不同階層的意義沖突和觀點對峙。如網上流傳的“城管打人”“民警抱摔婦孺”“暴力強拆”等主題視頻,往往由事件現場的民眾拍攝和上傳,社會議題和政治議題相混合,文本上體現公權力的合法與權威,但通過影像的隱晦特性和娛樂基因,造成意義的反諷和對抗,起的是揭露社會問題的效果。移動互聯網環境下,手機成為內容制作和表達的通道,影像生產和傳播極為便利,民眾不需嚴謹的文字修養,更無須對信息發布的把關與審批,影像可以表達一切:既可以體現民眾對精英的意義對抗,也可以反映民間對官方的輿論斗爭。盡管在現實環境中,普通民眾依然處于話語權的邊緣地帶,但移動互聯網對民眾的“賦權”和“啟智”,使他們獲得了意義生產和話語爭奪的能力。而“有圖有真相”的影像內容比文字修辭更客觀真實,同時還有一種證據的說服力。盡管“圖像”不一定等于“真相”,PS技術、影像借用、場景模擬等技術還在制造以假亂真的社會假象、幻象,但民間話語權在移動影像傳播中的發揮,有利于保障民眾的表達和監督權利,發現真相并促進不同階層的對話與溝通。
語言是交往和表達的信息載體和符號系統,網民用于表情達意和交流思想的網絡語言則是一種特殊語言,這種語言是“在漢語、英語、數字、標點等符號基礎上,通過諧音、聯想、挪用、賦予新含義等手段,創造、使用、推廣并使之固定下來的特殊符號表意系統和語言表達風格”[注]隋巖、周瓊:《互聯網群體傳播時代的網絡語言與準社會交往》,《社會科學戰線》2016年第11期。。傳統語言與互聯網的自由、開放、平等、交互等特性結合,網絡語言橫空出世,獲得了極為迅猛的發展,成為網絡文化的重要內容。以網絡熱詞為代表的網絡流行語,是網民創造的一種網絡大眾文化,記錄網民對社會、生活的觀點和看法,成為網絡民間輿論場的一種表征。移動互聯網時代,表情包已然成為活躍于微博、微信等社交平臺的流行文化,甚至出現了“能發表情絕不打字”的互聯網社交文化新生態[注]李政葳、張紫璇:《能發表情絕不打字》,《光明日報》2017年4月17日第5版。。表情包融合眼神、表情、語氣等多種符號元素,成為網民普遍接受的線上交流方式,在網絡交往和溝通中能夠彌補文字表達的不足、更直接更豐富地傳遞感情,使網絡社交更為輕松有趣。
當前最具影響力和傳播力的網絡語言是彈幕語體,這種語言是在年輕網民廣泛接受的“二次元”審美基礎上形成的一套代表網絡流行文化的新語言系統,遵循評論、吐槽等情緒化、傾向性表達原則,以萌化、娘化、少女化、無厘頭、吐槽式的語言手法,軟化現實世界冰冷堅硬的運行法則,帶有強烈的游戲感和青春烏托邦色彩。[注]馬志浩、葛進平:《日本動畫的彈幕評論分析:一種準社會交往的視角》,《國際新聞界》2014年第8期。彈幕語體已由準社會交往和表達的網絡空間進入現實社會空間,成為社會人際交往和表達的流行用語,并且還演化為一種具有文化內涵的消費品,在網民的線上線下追捧中助推了網絡文化產業的發展。
作為網絡社群成員使用的語言,網絡語言是網絡準社會交往的符號工具,同時代表了網絡社群成員共同的價值觀念和解釋世界的意義體系,推動了網絡虛擬社群的準社會交往聚合和表達,具有強大的生命力。
無處不在的網絡傳播使公共空間和私人空間的界限不再清晰可辨,個人照片、實時位置、生活體會等私人事項可通過手機曬微信朋友圈,也可在媒體屬性更明顯的微博發布;而公共事件的事實真相、來龍去脈和是非調查,也多是繞過公共媒體的報道,以私人轉發、評論和圍觀的形式更快捷地得到傳播和擴散。而社會話語權力隨著這種社會表達方式的改變得到重新分配,普通的社會大眾獲得了前互聯網時代由政府和少數人掌握的表達權、傳播權和知情權。移動互聯網環境下,“全民發聲”的社會輿論生成機制得到進一步強化,網民通過實時傳遞信息,對熱點事件發表意見、表達看法,以“圍觀”來對政府和其他公共機構處理突發事件和應對熱點輿情發揮輿論監督作用,形成強大的輿論壓力,對促進社會公平正義發揮日益深刻的影響。[注]如2017年發生的“辱母殺人案”于歡案就是在網絡輿論監督的壓力下,司法機關及時啟動調查,最終認定于歡殺人行為具有防衛性質,二審予以改判。最高人民法院等總結認為,熱點案件引發網絡輿情后,應積極回應輿論,爭取司法與輿論的良性互動,輿情不僅無害,還會變為有益社會的“全民共享的法治公開課”。
社會表達渠道變化帶來的社會群體心理變化,使得網上動員和集體行動變得更加便利。網絡上的集體行為表現為對社會事件的批判或更為激烈的網上抗議。網上的集體行為也可能蔓延到線下,人們通過手機QQ、微博、微信等方式聯絡、集結,演變成現實空間的社會動員和社會抗爭。互聯網為社會表達帶來了顯著變化,重構了中國社會動員和抗爭的場景,主要表現在:第一,互聯網打破傳統媒體對話語權的壟斷。網絡的發展不僅提高了信息傳播的效率,更重要的是改變了社會權力的固有形態。過去的公共輿論被傳統媒體壟斷,但隨著以往傳統媒體上遭到禁止或限制的信息在網絡上獲得傳播空間,網絡實現了公共話語資源的重新分配。底層群體依靠網絡論壇、微博等平臺擁有了在公共空間制造抗爭話語的潛力。第二,互聯網重塑社會信息擴散的通路。互聯網模糊了私域和公域間的界限,個人活動與集體活動更容易結合。抗爭行動通過被拓展的社會關系網可延伸至更廣的外部社會網絡。第三,互聯網塑造了社會抗爭新的動員邏輯。與過去組織化程度高的集體行動不同, 新的抗爭行動通過轉發、點贊、提醒好友等網絡社交媒體的功能,依靠媒介化網絡進行動員就能成為抗爭行動的一部分。[注]王斌、胡周萌:《媒介傳播與社會抗爭的關系模式:基于中國情境的分析》,《江淮論壇》2016年第3期。
網絡言論是人們思想意識的體現,也是社會現實的一種反映。中國既有精英主義的社會管理傳統,同樣也有比較深厚的民粹主義思想基礎。互聯網特別是移動互聯網提供的意見表達渠道對精英和大眾都是一視同仁的。一方面,社會精英通過網絡傳播思想和表達意見,成為影響甚廣的“意見領袖”;另一方面,網絡也為大眾的利益訴求和思想情緒表達提供了釋放渠道。互聯網還為大眾和精英之間溝通互動搭建起平臺,避免兩類人群各說各話、互不溝通。但應該看到,網絡是現實的投射。如果現實社會和諧穩定,互聯網會推動中國社會的溝通、利益表達及社會民主化進程。但問題在于,中國社會尚處在轉型期,貧富分化嚴重,思想觀念缺乏共識,不確定的風險和危機增多,政府貪污腐敗嚴重,諸多問題造成網上輿論場與網下輿論場極不一致,常常相互矛盾沖突,網上充斥情緒化表達和暴戾之氣,民粹主義和狹隘民族主義色彩突出,低價值言論占相當比例。我國的互聯網在構建“公共領域”方面還存在不少問題,互聯網并非是完全公平、公正的場所,其正作用和負效應同樣明顯。憑借廣泛社會參與,網絡表達可以生成“于歡案”式對司法的輿論監督、“微博打拐”等網絡社會救助、四川茂縣泥石流災害后的募捐集體行動,成為弘揚人間正氣、推動社會進步的積極力量。但也存在集體情緒聚積風險,可能演化為網絡道德失范、網絡暴力、網絡綁架民意和群體極化現象,甚至向現實空間延伸,引發惡性群體性事件,增加社會不穩定隱患。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互聯網是一個社會信息大平臺,億萬網民在上面獲得信息、交流信息,這會對他們的求知途徑、思維方式、價值觀念產生重要影響”[注]習近平:《在網絡安全和信息化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16年4月19日02版。。移動互聯網為大眾提供交往和表達的新平臺,把原子化的個體相互聯結,深刻影響著公眾的思想觀念,潛移默化地重構著社會的價值觀。
在移動互聯網時代,移動終端的普及和各種應用的出現,推動互聯網認識論由參與、分享向“追求在場”轉化。個體與新聞事件及媒體的關系,從“我要記錄”“我要分享”發展為“我在現場”“要記錄我”[注]彭蘭:《移動互聯網時代的“現場”與“在場”》,《湖南師范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17年第3期。。盡管移動互聯網打破時空局限,內容生產的主體空前多元,開放的生產過程可以做到即時以文圖、視頻直播形式呈現各種新聞現場和新聞事件,本應可以更豐富和完整地呈現事實真相,但因為在場的多是未受過專業訓練的普通人,他們只能把握新聞事件的某個局部和瞬間,提供的只是其有限視野下、帶有主觀色彩的碎片化記錄。而從近年來屢屢發生的“反轉新聞”事件看,專業媒體也難免會被卷入移動互聯網時代的新聞信息生產洪流。媒體人如不堅守專業標準,過于依賴“在場者”的碎片記錄或道聽途說,隨時可能落入假新聞的陷阱,偏離社會主流價值觀。如前所述,微信圈、粉絲群等社會化傳播本身帶有較明顯的情感色彩,其傳播的事實往往是一種情緒化的事實,雖非虛構但也不完全客觀,娛樂戲謔或贊美崇拜包裹的真實難免帶有主觀偏向。這種傳播現象被西方學者稱作“后真相(Post-truth)”,指的是在謊言和客觀事實之外,還存在一種介于兩者之間的“第三種現實”,這種現實具有相對性、情緒化和速溶性等三個明顯特征,信息內容是介于現實和謊言之間,傳者迎合受眾情緒、戲謔調侃、玩弄真相,受者則注重立即發聲、情緒表達、漠視真相,網絡信息快速更迭,看后即忘。“傳者和受者都表現出先斷言后反轉、重共鳴輕真相、長情緒短記憶的特征,背離了客觀公正的媒介倫理。”[注]江作蘇、黃欣欣:《第三種現實:“后真相時代”的媒介倫理悖論》,《當代傳播》2017年第4期。西方學者認為“后真相”的特點是情感大于事實,事實常常被帶有情緒色彩的言論遮蔽,消解事實或對事實做認識論意義上的解讀成為移動自媒體的常態。但也應看到后真相其實是新媒體語境下基于復雜事實的一種真相,是一種反思和對價值的審視,并能促進社會問題的解決,因此對后真相不應過度悲觀。[注]張慶園、程雯卿:《回歸事實與價值二分法:反思自媒體時代的后真相及其原理》,《新聞與傳播研究》2018年第9期。另外不容忽視的是,由于缺乏理性、認同和共識,使社會戾氣大量充斥于網絡表達和公共討論。網絡言論中的謾罵攻擊、情緒宣泄和“網絡暴民”現象,與公共領域的理想相距甚遠,甚至帶來了網絡低俗文化泛濫的隱憂。網絡輿論與“偏頗的民意”彼此混雜,共識稀缺與意見撕裂相互錯亂,這些問題導致網絡空間生態不佳,對社會生態產生不良影響,損害了社會共識的形成。
移動互聯網下的信息生產和傳播更加倚重社會化媒體,但并不意味著專業媒體可以無所作為。在移動互聯網重構的傳播格局中,專業媒體在告知發生了什么方面已無優勢,但在“加強原創深度新聞和調查性報道的生產,注重對事實的延伸、挖掘,強化相關拓展,賦予海量同質化信息更多的意義,為民眾提供有價值的信息和有意義的價值觀”方面應大有作為[注]畢詩成:《價值觀:全媒體江湖混戰的終極“神器”》,《青年記者》2016年11月上。。新聞現場有普通民眾在場,并不能等同于專業媒體在場,也并不說明媒體的在場已不再重要。相反,正因為有普通人在場,媒體更不能缺席,專業媒體人的信息采集、調查能力在“后真相時代”顯得更加稀缺。
媒體作為不同社會群體交流對話的平臺,承擔著社會整合和凝聚共識的功能。但這一功能,依賴人工智能在傳媒領域的應用,即機器和算法未必可以實現,還易造成“信息繭房”效應,對公眾和社會形成不利影響。[注]從2017年9月18日開始,人民網連續三天發表評論文章,指出以今日頭條為代表,單純依靠算法推薦的平臺存在價值觀缺失、制造信息繭房、競爭手段屢破底線三大問題。參見人民網,http://media.people.com.cn/n1/2017/1005/c40606-29572922.html,2018年10月20日。因此,媒體的社會監督功能,并不會因為機器和算法的加入而變得不重要。相反,深入新聞現場報道真相、對復雜議題進行專業調查,更需要專業媒體人的不懈努力。未來傳媒業的專業性,是一種多元主體共同實踐的專業性。其中專業媒體人應成為專業性的標桿,其專業性還需要一些新的專業能力做支持,包括跨媒體協作能力、社會化媒體應用能力、內容運營能力、數據素養與人機協同能力等。[注]彭蘭:《無邊界時代的專業性重塑》,《現代傳播》2018年第5期。引入算法等新技術來打造智媒體已成為國內傳統媒體轉型的必由之路,專業媒體應著手解決人工智能的短板,注重解決機器學習帶來的“信息過載”和“信息過窄”問題,突出信息的價值匹配,既讓用戶實現信息內容的“因人而異”,又讓用戶實現價值鏈接,既恢復與廣大受眾的聯結,又能發揮移動互聯網下的主流價值傳播和輿論引導功能。[注]李鵬:《打造智媒體 提升傳播力》,《新聞戰線》2018年7月上。
總之,互聯網技術的興起,使人們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空前依賴媒介。這種媒介化社會已對人們的思想觀念和價值取向、社會交往和表達方式等造成明顯改變。在移動互聯網環境下,社會更加維系于信息網絡,各種風險和危機不時襲來,我們亟須建立一種網絡社會的交往、表達以及活動模式,促進各種參與信息生產與傳播的主體具備一定的專業素養和專業倫理。一個缺乏共識的社會,會有諸多不穩定因素,甚至會有撕裂的可能。而凝聚社會共識肯定不能繞過移動互聯網下的各類媒體。[注]張文祥:《凝聚社會共識的渠道、觀念和制度條件》,中國社會科學網,http://www.cssn.cn/zx/bwyc/201704/t20170413_3485915.shtml,2018年10月20日。黨的十九大報告要求“加強互聯網內容建設,建立網絡綜合治理體系,營造清朗的網絡空間”。在媒介化社會的結構中,我們需要在適應、把握和遵循移動互聯網傳播規律的基礎上,探索建立一種新的社會建設和管理模式,來面對互聯網信息導向和網絡輿論引導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