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秀光
(廣東白云學院 國際經濟與貿易系,廣東 廣州 510450)
本文以《電子貨幣:經濟交易的中性潤滑劑》為題,是《電子貨幣具有創造貨幣的能力嗎?》的續篇,旨在進一步論證電子貨幣在經濟交易中的作用。上篇已經指出:電子貨幣具有創造貨幣能力的觀點,主要是對電子貨幣的本質和職能的認識存在著偏差;電子貨幣不僅能夠創造貨幣和加速貨幣流通速度,而且能夠推高通貨膨脹率的結論,與經濟的現實表現并不相符合[1]。
續篇的主要創新之處在于:由于貨幣職能不僅可以分離,而且有多種替代物。于是,電子貨幣能夠在經濟交易中承擔貨幣交易媒介的職能;貨幣交易媒介的職能“委托”給電子貨幣來“代理”以后,便形成了一種“委托—代理”關系。上篇得出的結論是電子貨幣沒有創造貨幣的能力,而在續篇中的重要結論則是:電子貨幣是經濟交易的中性潤滑劑,而且,電子貨幣在經濟中的作用回歸了古典貨幣理論的范疇。
在古典貨幣理論中,貨幣對于產出的決定和真實經濟的作用都是無足輕重的。因此,貨幣是真實經濟的“面紗”,它對經濟的作用也是中性的。所謂貨幣中性(Neutrality of Money)是指貨幣供給量與價格水平同比例變動,而對真實產出和就業沒有影響。由于真實產出或者實際變量是獨立于貨幣變量的,簡言之實物和貨幣是分開的,因此被稱作“古典兩分法”。然而,現代主流經濟學的貨幣理論與古典貨幣理論有所不同。
現代主流經濟學的結論是,增加貨幣供給量可以增加產出,也將促使價格水平上漲。但是,增加的貨幣供給量最終會反映到價格上來,這樣,貨幣供給的變化對實際變量沒有影響。因此,長期來看貨幣是中性的。但是,貨幣中性只是一種趨向而不是一條普遍適用的規律[2]476。歷史資料也表明,貨幣中性的觀點是值得懷疑的[3]4。盡管如此,電子貨幣(Electronic Money)出現并進入支付體系以后,貨幣經濟學也會關注電子貨幣在經濟中的作用。其中,電子貨幣是否具有創造貨幣的能力,是否具有通貨膨脹效應等,便成為被關注的重點問題。
既然電子貨幣已經成為支付體系中的要素,就可以將其作為“貨幣變量”來看待。那么,就需要研究電子貨幣對經濟將會產生什么影響。一方面,如果電子貨幣具有創造貨幣的能力,就會增加經濟中的貨幣供給量。如果電子貨幣具有通貨膨脹效應,則是貨幣供給量增加的后果。這樣,電子貨幣能夠增加真實產出和提高就業水平,它在經濟中的作用就是非中性的。另一方面,如果電子貨幣交易并沒有增加貨幣供給量,它對產出和價格水平,無論在短期還是長期都沒有影響。這樣,作為貨幣“電子數據化”和貨幣“面紗”的電子貨幣,在經濟中的作用就是中性的。
由于貨幣職能的可分性和可替代性,電子貨幣替代貨幣充當交易媒介和記賬單位等職能就具有合理性。因此,本文將此作為切入點,并在此基礎上分析電子貨幣交易對實際變量是否有實質性的影響,從而得出電子貨幣中性或者非中性的結論。
幣材是充當貨幣的材料,貝殼、金屬、紙張等都是曾經使用或仍在使用的幣材。電子貨幣是運用電子數據技術制造的,于是電子數據可以稱得上是電子貨幣的幣材。因此,電子貨幣是貨幣的電子數據化,或者,電子貨幣是電子數據化的貨幣。
幣材是貨幣制度的重要內容,如以黃金作為幣材的是金本位制度,以紙張作為幣材的則是信用貨幣制度。電子數據作為電子貨幣的幣材,雖然沒有迎來貨幣制度的根本變革,但電子貨幣已經被廣泛用于經濟交易。根據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2018年8月發布的第42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截至2018年6月,借助電子貨幣使用移動支付的比例高達71.9%。
既然電子貨幣是貨幣的電子數據化,那么電子貨幣的數額與貨幣的數額就必然恒等,也就是100元電子貨幣余額恒等于100元貨幣余額,而且100元電子貨幣余額決定于100元貨幣余額。在《電子貨幣具有創造貨幣的能力嗎?》一文中已經表明,電子貨幣并不是脫離貨幣的外生,而是依附于貨幣的存在[1]。這樣,貨幣與電子貨幣的恒等,像是一種“委托—代理”關系:貨幣交易媒介的職能“委托”給電子貨幣來“代理”。
雖然電子貨幣交易使得在當期支付中減少了貨幣的持有量,但是,電子貨幣交易除非允許透支,一定要保證貨幣賬戶有正的貨幣余額,并且等于或大于交易的電子貨幣數額。電子貨幣與貨幣的這種關系,類似于銀行賬戶存款與支票或者銀行承兌匯票的關系:作為見票付款的支票,所簽發的金額要有足額的存在銀行賬戶的貨幣余額做保證,否則所簽發的支票就是一張“空頭支票”;同理,進口商發行銀行承兌匯票,必須在銀行賬戶存入足夠支付匯票的資金,以保證對出口商的支付要求。
由企業利用技術手段制造的電子貨幣被廣泛接受,使人們不僅獲得了交易的便利性,而且更為重要的是使人們相信在交易過程中貨幣與電子貨幣能夠互相轉換的預期:買方以電子貨幣形式向賣方支付100元人民幣,是賣方隨后可以得到100元真實人民幣余額的預期。在此過程中,雖然金融索取權的形式有所變化,但最終得到的仍然是100元人民幣。在交易的過程中,貨幣和電子貨幣的界線似乎變得模糊起來,但就最終的金融索取權來看,它們之間的界線依然非常清晰。由此斷定,在當前的中央銀行制度下的這種金融索取權,絕對不可能被任何私人部門發行的要求權所取代,除非中央銀行制度發生了某些根本性的改變。
資產所有者持有的貨幣余額分為名義貨幣余額和真實貨幣余額。其中,名義貨幣余額數量的變動與價格的變動正相關:隨著價格水平的上升,人們會增加名義貨幣的持有量。而真實貨幣余額等于貨幣供給量M除以價格P(M/P),它代表了貨幣持有量的實際購買力。真實貨幣余額是實際收入Y和利率i的函數:
M/P=f(Y,i)
假設其他條件不變,真實貨幣余額的持有量隨著實際收入的增加而增加,更高的利率使得持有貨幣的機會成本增加,從而減少真實貨幣余額的持有量。因此,真實貨幣余額的持有量與實際收入正相關,而與利率負相關。
如果從實際余額效應的角度來說明電子貨幣與貨幣的關系,電子貨幣既可以代表真實貨幣余額,也可以代表名義貨幣余額。但是,電子貨幣與收入和利率及其變化并沒有直接關系。
貨幣的電子數據化,使得電子貨幣成為貨幣的衍生品。但電子貨幣這種衍生品與傳統的金融衍生品不同,具體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其一,傳統的金融衍生品來自于貨幣、股票和債券等這些基礎資產,其價值也是由這些基礎資產決定的。電子貨幣是貨幣的電子數據化,不但是非資產性衍生品,而且其本身也沒有實際價值。
其二,作為貨幣衍生品的電子貨幣,不具備傳統金融衍生品那樣的風險分擔和價格預期信息等作用。例如,傳統金融衍生品的交易,為套期保值者提供了投機交易工具,為金融衍生品市場參與者提供了某些未來價格預期的信息。
其三,貨幣的價值貯藏職能是以貨幣形式持有財富,因此,貨幣像一種價值可以被持有的物品一樣也是一種資產。雖然電子貨幣對于提高交易效率和降低交易成本的作用是顯著的,但電子貨幣這種金融衍生品卻不是資產也不具有價值貯藏功能,因此不能作為資產組合中的一種資產。既然如此,為了減少投資風險和增加收益的資產組合選擇,自然就沒有電子貨幣的位置。
在上述幾個方面中,電子貨幣是交易媒介但(至少現在)不是一種資產,也是理解電子貨幣中性的重要環節。因為如果電子貨幣是資產,各類經濟主體就將以電子貨幣的形式持有財富,但電子貨幣是貨幣的電子數據化,所以不可能脫離貨幣“單獨”以電子貨幣的形式持有財富。總之,既然電子貨幣不是資產,于是就不存在獨立于貨幣之外的利率或者收益,也沒有電子貨幣與其他資產的資產組合等這些貨幣具有的屬性。
需要指出,認定電子貨幣的非資產性,是相對于貨幣資產而言的。如果說貨幣(紙幣)既是價值符號也是一種資產,那么,電子貨幣顯示的是貨幣的數額,由此認定電子貨幣是一種(間接代表價值的)資產也不無道理;如果將貨幣定義為能夠充當交易媒介的金融資產,由此認定電子貨幣是一種資產至少在邏輯上是成立的。不過,只是“邏輯上”的。
貨幣職能的可分性和可替代性特征所包含的邏輯,可以順理成章地將貨幣的交易媒介職能分離出來交由電子貨幣來替代,而電子貨幣充當交易媒介(和記賬單位)則是分析電子貨幣中性和非中性的前提條件。
在流行的《貨幣金融學》等教科書中,基本上都是按照交易媒介、價值貯藏和記賬單位等“三位一體”來定義貨幣概念的。然而,新貨幣經濟學對這種定義貨幣的主流方法提出了挑戰。其觀點是,貨幣的職能可以分離,并由其他資產來替代貨幣的某些職能。
20世紀八九十年代,許多(新貨幣經濟學的)經濟學家如胡佛(1988)、特拉維恩(1993)、考文與克羅斯納(1994)等討論并贊成這樣的設想:可以作為貨幣的這類資產,并不需要兼具貨幣的幾種不同的職能,貨幣的多種職能可以分屬于不同的資產,這樣的一個體系會比目前的體系更有效率。這些設想的推動力是現代科技的進步,它使得純交換的記賬系統也成為可能[3]16-17。電子貨幣充當交易媒介并且被社會廣泛接受,已經將上述貨幣經濟學家的設想變為現實。
新貨幣經濟學家提出,可以建立一個無現金的支付體系,在該支付體系中,交易媒介與記賬單位相分離。貨幣職能的分離意味著記賬單位的選擇是任意的,但顯然是中性的。這時,記賬單位所起的作用如同重量與長度的作用一樣,并不代表那些作為最終償付承諾的儲備資產[3]20-21。新貨幣經濟學家所表達的思想是,單純的交易媒介只是便利了經濟交易,而記賬單位并不代表最終償付承諾的儲備資產。
1.電子貨幣替代貨幣職能的合理性
貨幣替代物的出現來自于四個原因:貨幣替代物的收益率提高,導致持有貨幣更加昂貴,使得個人和企業持有更多的付息資產;對經濟穩定程度的預期,導致個人以貨幣形式持有的資產在其資產中占更小的比例;貨幣替代物對于其他資產的吸引力或重要性下降,財富的持有者逐漸在其財富中持有更多以債權形式存在的資產;制度的變化產生了以前沒有的新型貨幣替代物[4]470-471。
貨幣替代物的出現必然伴隨著貨幣職能的替代。在早期,M0(現金)是傳統的交易媒介。為了適應經濟活動的需要,將支票賬戶存款和可簽發支票的其他存款都成為通貨的替代物。總之,貨幣定義也變得越來越寬泛,如M1、M2和M3等。
追溯交易媒介的演進歷史,最初尋找一種提高交易效率的媒介,其根本目的是為了擺脫在非貨幣性的物物交換中“缺乏巧合”的難題。貨幣經濟學家們推測,貝殼等這些最簡單的東西都可能充當過交易媒介。交易媒介的選擇發展到19世紀前后的金本位制度時期,商品貨幣集中于金銀等貴金屬。不過,此時“貨幣的內在價值已經成了它最不重要的方面”[2]444。
金本位制度的紙幣有法定含金量,但不等于紙幣本身有含金量。在信用貨幣體系中,紙幣作為國家強制執行的價值符號,其本身沒有價值。電子貨幣既沒有法定含金量,也沒有內在價值。電子貨幣以電子數據形式成為貨幣的代表,并且受貨幣數額的嚴格約束。電子貨幣最主要的功能,是能夠將買方銀行賬戶的資金通過清算系統劃轉至賣方的銀行賬戶。
例如,買方的借記卡中有100元人民幣,購買商品時用電子貨幣支付了100元人民幣。當買方得到價值100元人民幣的商品以后,銀行間清算系統最終也會將買方的100元人民幣轉入賣方的賬戶。因此,如果說借記卡是一個電子貨幣資金池,那么,資金池的源頭則是貨幣持有者在銀行賬戶的存款。電子貨幣的“觸角”之所以能夠延伸至經濟交易的所有方面,歸根結底是因為貨幣賬戶的資金能夠支持電子貨幣交易的需要。或者,電子貨幣交易的便利,是來自于貨幣賬戶資金的支持。
在任何時點的債務契約或者金融契約,無論是使用電子貨幣形式,還是各種有價證券形式支付,最終都離不開實際貨幣單位。因此,弗里德曼(2000)認為,中央銀行提供最終結算的特殊作用不太可能被取代,因為政府可以任意創造貨幣,所以這些機構的償付能力是無可懷疑的。古德哈特(2000)等人懷疑電子媒介可以完全替代貨幣的使用[5]39。
電子貨幣不僅能夠替代貨幣充當交易媒介,也可以用電子數據的形式將資產的價值記錄在電子賬簿,以及標示商品和勞務的價格。因為中央銀行壟斷貨幣的發行權,貨幣記賬單位職能完全是由中央銀行的名義負債來定義的。所以,電子貨幣充當記賬單位也只是名義上的替代。
在大多數貨幣制度中,貨幣職能必須包括作為交易媒介和記賬單位。電子貨幣能夠替代貨幣充當交易媒介和記賬單位,顯示出電子貨幣替代貨幣職能的合理性。同時,既然電子貨幣能夠替代貨幣充當交易媒介和記賬單位,那么電子貨幣就自然成為貨幣制度中的一種要素。
2.電子貨幣交易的風險和與貨幣相關聯的風險
首先,電子貨幣沒有“接盤”與貨幣相關聯的風險。與貨幣相關聯的風險有多種,如銀行無法及時獲得充足資金以應對支付到期債務的流動性風險,由于利率變動的不確定性可能給銀行帶來損失的利率風險等。
雖然貨幣的交易媒介職能由電子貨幣來承擔,但與貨幣相關聯的風險電子貨幣并沒有“接盤”。電子貨幣交易過程中的風險主要來自于技術方面,如利用網絡病毒竊取賬戶信息、利用電子貨幣交易進行金融欺詐等手段造成交易者的財產損失,以及第三方支付機構由于技術的缺陷可能引起的電子貨幣支付風險。
利用電子貨幣的欺騙性交易是典型的蓄謀欺詐的違法犯罪行為。欺騙性交易行為是指交易的一方采用各種虛假手段,使交易的另一方產生錯誤判斷而做出錯誤決策,從而獲得非法利益的行為。電子貨幣的欺騙性交易,是利用了信息不完全的漏洞實施的電子貨幣交易,使得受害者在無法判斷和規避風險的情況下遭受損失。
盡管與貨幣相關聯的風險電子貨幣并沒有“接盤”,但是,在電子貨幣交易過程中往往能夠反映出貨幣方面的風險。例如,當賣方不能如期收到買方以電子貨幣形式支付的款項時,賣方就要警惕交易對方不能償還債務可能給自己造成損失。因此電子貨幣交易能夠更及時和敏感地暴露信用風險,從而來規避風險。
電子貨幣應用于經濟交易以后,中央銀行未來可能面臨的問題是,在無現金經濟中它的作用是什么,以及中央銀行如何管制電子貨幣的發展問題。如果承認貨幣政策的實施需要對支付體系中發揮本質功能的介質實行定量配給,那么如何阻止中央銀行以外的支付方式的發展,從而避免中央銀行對于宏觀經濟穩定的無所作為[5]21。經濟學界擔心的上述問題雖然不一定都會出現,但有的問題如對電子貨幣發展要不要管制和如何管制等問題,已經擺在了中央銀行的面前。
其次,貨幣與電子貨幣的“委托—代理”關系中隱含著風險。“委托—代理”關系會導致道德風險和逆向選擇問題。貨幣與電子貨幣的“委托—代理”關系,在某些條件下貨幣的“代理人”電子貨幣可能出現違背“委托人”貨幣意愿的行為,由此導致電子貨幣交易過程中的風險。非銀行支付機構網絡支付業務直連模式,以及第三方支付機構存放客戶備付金的管理,這兩個問題隱含的風險具有代表性。金融監管當局一直在關注這些風險,也采取措施企圖規避相應的風險。
2017年8月,中國人民銀行支付結算司《關于將非銀行支付機構網絡支付業務由直連模式遷移至網聯平臺處理的通知》要求自2018年6月30日起,第三方支付機構受理的涉及銀行賬戶的網絡支付業務全部通過網聯平臺處理。切斷第三方支付機構與銀行的直連,銀行不能直接為第三方支付機構提供代扣通道。這種“斷直連”的措施,旨在強化對第三方支付機構經營活動的監管,保障參與交易者的資金安全,也有利于監管部門對資金流向實時監測等。
第三方支付機構利用電子貨幣交易得到客戶的預付款以后,暫時存放在第三方支付機構的賬戶,這部分沉淀資金有被挪用和利用其超范圍經營等多種金融風險。為了防范第三方支付機構利用存放客戶備付金違規使用等的風險,中國人民銀行辦公廳發布《關于支付機構客戶備付金全部集中交存有關事宜的通知》,要求自2018年7月9日起,按月逐步提高支付機構客戶備付金集中交存比例,到2019年1月14日實現100%集中交存。
最后,在廣泛使用電子貨幣支付的同時,出現了拒收(人民幣)現金的現象。這是對現金支付的歧視行為,也會影響人民幣的正常流通。針對這些違反相關法律法規的現象,2018年7月中旬中國人民銀行發布公告:銀行類金融機構和非銀行支付機構不得要求或者誘導其他單位和個人拒收現金,或者采取歧視性措施排斥現金。
總之,盡管電子貨幣交易的風險和與貨幣相關聯的風險不盡相同,但是,對于金融領域的所有風險,無論是金融監管當局還是社會公眾,都應該時刻保持清醒的認識而決不能掉以輕心,確保電子貨幣交易始終行駛在法制和安全的軌道上。
因為貨幣中性和非中性與貨幣供給量的一次性變動,或者與貨幣供給量的增加有關系。所以,電子貨幣中性和非中性分析的邏輯起點,是電子貨幣交易是否對貨幣供給量產生影響。而電子貨幣是否具有通貨膨脹效應,則是分析電子貨幣中性和非中性的突破口。
既然貨幣供給是一個對產出和價格水平有直接影響的經濟變量,就需要認識貨幣供給過程:中央銀行決定基礎貨幣→中央銀行和金融體系中的銀行以及其他參與者共同決定貨幣乘數→貨幣供給量(基礎貨幣×貨幣乘數)。其中:
基礎貨幣=流通中的貨幣(通貨)+準備金
準備金=銀行和存款類金融機構的庫存現金+銀行和存款類金融機構在中央銀行的存款
貨幣中性和非中性的形成過程大致是:貨幣供給量增加若導致產出增長和價格水平上漲則稱貨幣非中性;若增加的貨幣供給量最終表現為只有價格水平上漲,而沒有真實產出的增長則稱貨幣中性。
貨幣中性和非中性的形成過程,提供了分析電子貨幣中性和非中性問題的方法。在貨幣供給量、實際產出和價格水平這三個變量中,如果電子貨幣能夠創造貨幣,就會增加貨幣供給量。但由于電子貨幣并不具有創造貨幣的能力,電子貨幣的交易規模也就不會對任何時點上貨幣存量的增加形成影響[1]。
貨幣供給總量主要取決于中央銀行和商業銀行的行為。其中,中央銀行控制貨幣供給總量的政策工具有:要求商業銀行將其存款的一定比例上繳中央銀行的法定存款準備金率;在金融市場上買賣證券的公開市場操作;通過控制商業銀行的貼現貸款的再貼現率來影響貨幣供給。由于電子貨幣并不屬于貨幣總量的組成部分,因此這些政策工具的使用,都與電子貨幣交易沒有關系。
貨幣供給有內生貨幣和外生貨幣之爭。內生貨幣是指貨幣供給來自于銀行體系的貨幣創造,而外生貨幣是指中央銀行決定的貨幣供給。但不管是內生貨幣還是外生貨幣,由于電子貨幣是貨幣的不完全替代物,貨幣供給與電子貨幣并沒有相關性。這說明,電子貨幣交易不會影響經濟中的貨幣供給量。既然電子貨幣對于貨幣供給量沒有影響,那么電子貨幣中性的結論就得以成立。
電子貨幣對于提高交易效率和降低交易成本的作用是顯著的,電子貨幣在經濟中的作用又是中性的,這似乎是一個錯誤的邏輯和結論。電子貨幣提高了交易效率并降低了交易成本,也的確能夠增加產出水平,但這與電子貨幣中性的結論并不矛盾。這就如同一個企業通過使用新生產工具改進生產工藝,以提高勞動效率和降低生產成本,進而增加企業的產量和利潤一樣。電子貨幣是金融支付體系中的一種新工具,是利用提供的金融服務獲得收入使得產出水平增加,而不是通過增加貨幣供給量來提高名義產出或者真實產出。
如果電子貨幣具有通貨膨脹效應,說明電子貨幣交易是增加經濟中貨幣供給的一條路徑,并且在短期能夠帶來名義產出的增長,那么電子貨幣就是非中性的。反之,如果電子貨幣沒有通貨膨脹效應,電子貨幣交易對貨幣供給量和產出就沒有影響,電子貨幣則是中性的。因此,電子貨幣是否具有通貨膨脹效應,成為分析電子貨幣中性和非中性問題的突破口。
1.電子貨幣具有通貨膨脹效應的觀點
現代宏觀經濟學將通貨膨脹的原因歸納為需求拉動型、成本推動型和結構型通貨膨脹等。其中,如果投資、政府支出和凈出口的變化,使得總需求的變化超出潛在生產能力,需求方的貨幣競相追逐有限的商品供給,就會發生需求拉動型通貨膨脹;成本推動型通貨膨脹是由于資源如石油的短缺、工資的上升等成本上升造成的通貨膨脹[2]586-587。
在上述通貨膨脹的類型中,并看不到電子貨幣的蹤影。不過,電子貨幣的確有“貨幣基因”,從而使得人們會關注電子貨幣交易與通貨膨脹之間的關系。目前,在電子貨幣具有通貨膨脹效應方面的研究結論是相似的。
例如,周光友等(2011)指出,電子貨幣對通貨膨脹影響的放大效應,是電子貨幣對貨幣供給和需求的影響。電子貨幣通過提升貨幣乘數,進而擴大了貨幣供給量;電子貨幣對通貨膨脹影響的加速效應,是由于電子貨幣降低了資金在不同資產之間的轉移成本,以及一旦發現套利機會就及時周轉資金進行投機,使得通貨膨脹在短時間內達到峰值[6]。王亮等(2013)指出,電子貨幣的通貨膨脹效應主要是通過其對貨幣的供給和需求,以及對貨幣流通速度的影響來實現的。電子貨幣的高流動性降低了商業銀行的超額準備金率而使貨幣乘數增大。電子貨幣對現金產生替代,部分電子貨幣轉化為活期存款,使漏損率減少從而也增大了貨幣乘數[7]。郭立(2015)認為,有三個方面的原因對通貨膨脹產生影響:電子貨幣通過改變貨幣乘數影響貨幣供給;電子支付的廣泛使用導致貨幣需求增加;電子貨幣加快了貨幣流通速度[8]。
經濟中的確存在著各種形式的擾動(或者沖擊),如總供給擾動、總需求擾動、價格擾動等。在貨幣化經濟中的這些擾動,都與貨幣有某種聯系。或者,貨幣擾動對于供給擾動、總需求擾動、價格擾動等起著決定性的作用。但是,這些擾動與電子貨幣交易卻沒有聯系,尤其是對價格水平不會產生實質性的影響。這是因為,如果市場價格水平出現波動,是貨幣的供給和需求導致以貨幣標示的商品與勞務價格的波動,而不是電子貨幣交易引起的價格水平波動。
2.不能將電子貨幣硬塞進貨幣數量論
發端于20世紀20年代初的貨幣數量論,是關于貨幣與價格之間關系的學說,其標準形式為:
M×V=P×Y
貨幣數量論確信貨幣供給的改變會引起價格水平同方向和等比例的變動,如果貨幣供給超過了經濟中的貨幣需求,就會促使價格水平上漲。那么,電子貨幣是否具備這種貨幣供給的能力,進而影響價格水平上漲?為此,在持有電子貨幣具有通貨膨脹效應的文獻中,大多是將貨幣數量論作為其理論基礎,并且將電子貨幣與貨幣完全等量齊觀,然后盡力去證明電子貨幣加速了貨幣流通速度。這樣,即使貨幣供給固定不變,電子貨幣交易對貨幣流通速度的加速,就會促使價格水平上漲。但是,正如在《電子貨幣具有創造貨幣的能力嗎?》中指出的那樣,電子貨幣的快捷支付似乎加速了貨幣流通速度,但投資和消費等的貨幣需求,并不是由電子貨幣的便利性決定的[1]。
那些持有電子貨幣具有通貨膨脹效應的觀點,雖然分析的方法與路徑有些古老和僵硬,但至少符合電子貨幣“應該”具有通貨膨脹效應的邏輯。例如,王亮等(2013)指出,電子貨幣通過改變貨幣流通速度產生通貨膨脹效應。并且預言,中國的貨幣流通速度隨著電子貨幣發展轉入上升期,通貨膨脹率將會提高[7]。這種證明電子貨幣具有通貨膨脹效應的方法,其理論缺陷在于將電子貨幣硬塞進了貨幣數量論中,從而混淆了貨幣和電子貨幣的區別。于是,貨幣數量論中的貨幣供給量、貨幣流通速度、價格指數和真實國民收入等四個變量構成的邏輯關系也就被打亂了。不過,如果將不應該放在貨幣數量論中的電子貨幣排除出去,電子貨幣交易就不具有通貨膨脹效應。這說明在分析和論證的過程中,不能簡單地將邏輯關系等同于因果關系。
實際上,通貨膨脹效應取決于許多因素,并且需要積累推動價格水平上漲的內在能量。就貨幣因素而言,有些通貨膨脹由貨幣供給引起,有些通貨膨脹則由貨幣需求引起。雖然電子貨幣是支付體系的構成要素,但不管通貨膨脹是由貨幣供給還是貨幣需求引起的,都與電子貨幣交易無關。
總之,電子貨幣供給和需求的變動、價格水平的變動,以及電子貨幣所顯示出的利率或者收益率的變動等,都是由貨幣向電子貨幣傳導而以電子數據顯示的,而不是由電子貨幣向貨幣傳導。因此,認定電子貨幣會對價格水平上漲產生影響或者具有通貨膨脹效應,以及電子貨幣改變了通貨膨脹形成機制等這些結論是難以成立的。
在理論研究過程中為了推導某個結論,有時需要提出假設條件,而忽略某些現實的經濟現象,但在許多情況下現實的說服力往往強于那些脫離現實的理論。理論研究畢竟不能脫離經濟現實,否則就失去了其應有的理論價值和應用價值。
如果能夠證明電子貨幣交易不影響產出和價格水平,那么電子貨幣就是中性的。驗證這一結論正確與否,利用簡單對比的方法就可以。如圖1和圖2所示。

圖1 2010—2017年中國第三方移動支付規模

圖2 M2增長率、GDP增長率和CPI上漲率
圖1顯示出2010—2017年中國第三方移動支付①本文以第三方移動支付規模來說明第三方支付規模的變動情況。規模急劇擴張的態勢,圖2顯示2010—2017年M2增長率、GDP增長率和CPI上漲率三者之間的關系。一般來說,如果貨幣供給持續增長,會帶來名義GDP增長和價格水平上漲。如果電子貨幣能夠增加經濟中的貨幣供給量,那么,電子貨幣交易規模的持續擴張,也會帶來名義GDP增長和價格水平上漲。
將圖1中的第三方移動支付規模變動,與圖2中的2011年之后名義GDP平穩變化和CPI上漲率持續走低的狀況相對照,顯而易見的經濟現實是,當電子貨幣交易規模在急劇擴張時,名義GDP增長率和CPI上漲率并沒有顯著變化。雖然2014年M2增長率高企(16.7%),但2014年第三方移動支付規模的增長率并不顯著;2017年第三方移動支付規模的增長率遠高于此前的年份,而2017年M2增長率卻比此前的年份低得多。總之,圖1電子貨幣交易規模變動態勢與圖2名義GDP增長率和CPI上漲率相對照,后者的反應幾乎是“無動于衷”的。
通過圖1和圖2的對照充分表明,電子貨幣交易規模的擴張,并沒有促使名義GDP大幅度提高,也沒有積累起推動價格水平上漲或者通貨膨脹的內在能量,其根本原因是單純的電子貨幣交易不可能增加經濟中的貨幣供給量。名義GDP平穩增長和CPI上漲率持續走低,就宏觀經濟政策而言,在很大程度上是由長期實施穩健的貨幣政策(以及與其他政策相配合)的結果,而電子貨幣交易并不會影響這些貨幣政策的實施。
通過以上分析看出,學術界那些與現實經濟表現不相符合的結論,是生硬地將本來不存在因果邏輯關系的變量掛起鉤來,將某些時段價格水平上漲的原因歸于電子貨幣交易。尤其是不應該將電子貨幣對貨幣職能的部分替代等同于完全替代,并作為分析問題的假設條件,而這種假設條件或許就是錯誤結論的直接根源。
綜上所述,貨幣職能不僅可以分離,而且有多種替代物。貨幣是交換的潤滑劑,電子貨幣作為貨幣的替代物,也是便利交換的潤滑劑。電子貨幣替代貨幣充當交易媒介,雖然有利于提高交易效率和降低交易成本,但對經濟的實際變量不會產生實質性的影響。因此,電子貨幣是經濟交易的中性潤滑劑,電子貨幣在經濟中的作用回歸了古典貨幣理論的范疇。
貨幣交易媒介的職能“委托”給電子貨幣來“代理”,在某些條件下貨幣的“代理人”電子貨幣可能出現違背“委托人”貨幣意愿的行為。金融監管當局始終致力于監管由“委托—代理”導致的道德風險和逆向選擇,以及與電子貨幣交易有關的其他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