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燕,李玲
壞疽性膿皮病(PG)是中性粒細胞聚集的潰瘍性皮膚病,多與系統性疾病有關,最常見的是炎性腸病、關節炎、惡性腫瘤。PG在炎性腸病的腸外表現中比較罕見,占0.4%~2%[1-2]。目前,有關PG的病因及發病機制尚不明確。治療上多采用糖皮質激素聯合免疫抑制劑。本文報告1例壞疽性膿皮病伴潰瘍性結腸炎繼發肛瘺的患者,糖皮質激素聯合免疫抑制劑治療效果不明顯,改用生物制劑后反應良好,隨訪6個月無復發。
患者 男,59歲。主因間斷發熱伴全身散在膿皰1周,于2016年9月27日入院。患者入院前1周無明顯誘因出現間斷發熱,發熱無規律性,無典型熱型,體溫波動在38~39℃,伴全身散在膿皰(主要累及頭面部、背部及四肢)且不隨體溫變化增減,伴腰痛,無寒戰、關節腫痛等表現,無咳嗽、咳痰,無胸悶、憋氣,無腹脹腹痛,無尿急、尿頻、尿痛,就診于當地診所,予退熱治療(具體不詳),仍間斷發熱,未予重視。患者自發病以來大便次數多,3~4次/d,量少,不成形,為黏液血便,體質量減輕5 kg。既往史:潰瘍性結腸炎3年,未規律服藥。高血壓1年,口服替米沙坦、羅布麻葉治療,血壓控制可。否認家族遺傳病史。
入院查體:神志清,體溫38℃,心率80次/min,血壓140/80 mmHg(1 mmHg=0.133 kPa)。頭面部、后背及四肢散在膿皰,無破潰流膿;心肺未見異常;腹平軟,無壓痛、反跳痛,未觸及包塊;脊柱無壓痛、叩擊痛。右腳面略腫,壓痛,四肢肌力正常,生理反射存在,病理反射未引出。血常規:白細胞計數(WBC)12.9×109/L,中性粒細胞0.827,血紅蛋白濃度 119 g/L,血小板計數527×109/L。尿常規正常。大便常規:潛血陽性,紅細胞>40個/HP。生化:葡萄糖6.66 mmol/L,白蛋白35.1 g/L,谷氨酰轉移酶(GGT)265 U/L,堿性磷酸酶(ALP)170 U/L,丙氨酸轉氨酶(ALT)72 U/L,天冬氨酸轉氨酶(AST)29 U/L。腎功能正常。血凝檢測:血漿纖維蛋白原5.26 g/L,D-二聚體定量1.22 mg/L;抗核抗體(ANA)、抗核抗體譜(ENA)、抗中性粒細胞胞漿抗體譜(ANCA)均陰性;免疫球蛋白、補體C3、C4正常;HLA-B27(-);紅細胞沉降率(ESR)54 mm/1 h;C反應蛋白(CRP)125.4 mg/L;三次血培養、咽拭子培養+藥敏、膿液培養+藥敏未見異常,降鈣素原檢測定量0.06 ng/L;甲、乙、丙、戊型肝炎未見異常,結核感染T細胞培養、艾滋病、梅毒、快速血漿反應素均未見異常;嗜肺軍團菌血清Ⅰ型IgM(+);腫瘤標志物正常。胸部CT示雙側胸膜肥厚。腹部、盆腔CT示直腸腸壁增厚、輕度脂肪肝、肝左外葉小囊腫、腹膜后淋巴結腫大;雙側骶髂關節CT示雙側骶髂關節退行性變。結腸鏡示(圖1)直腸腫物最大直徑6 cm,性質待查;腸鏡病理活檢(圖2a):黏膜大量中性粒細胞和淋巴細胞浸潤,淋巴組織增生,伴壞死和肉芽組織形成;Masson染色示黏膜肌;免疫組化:Ki-67陽性率46%,CD20(+),CD3(+),CK(腺上皮陽性),CD21(FDC網陽性)。初步診斷:(1)感染性發熱。(2)結締組織病?(3)潰瘍性結腸炎。
治療經過:予哌拉西林他唑巴坦4.5 g靜脈輸液,每8 h 1次(q8h)抗感染,美沙拉嗪1 g口服,每天3次(three times daily,tid),聯合沙利度胺50 mg口服,每晚1次(quaque nocte,qn)等治療。患者仍間斷發熱,體溫最高40℃,皮損未見改善,有黏液血便,10月2日夜間,患者突發便血400 mL,血壓87/47 mmHg,心率80次/min,急測血常規:白細胞計數14.08×109/L,中性粒細胞0.807,血紅蛋白84 g/L,紅細胞壓積0.249,血小板計數470×109/L。生化:肌酐66μmol/L,白蛋白25.5 g/L,GGT 267 U/L,ALP 163 U/L,ALT 73 U/L,AST 19 U/L,予局部紗布填塞壓迫止血,對癥補液。患者仍間斷發熱,體溫最高38.9℃,下腹部、臀部新生膿皰,頭面部、背部膿皰明顯擴大,破潰,局部分泌物多,考慮覆蓋Pseudomonas菌(MASA),改用利奈唑胺0.6 g靜脈輸液,每12 h 1次(every 12 hours,q12h)抗感染,甲潑尼龍40 mg靜脈輸液,q12h抗炎。1周后患者無發熱,停利奈唑胺。患者全身散在膿皰,破潰,周緣紅暈,有膿性分泌物,新鮮皮損取活檢,病理示:急性炎性滲出壞死,膿腫形成,鱗狀上皮假上皮瘤樣增生顯著,伴不典型增生(圖2b)。免疫組化:P53零星陽性,P16部分陽性。加用甲氨蝶呤10 mg口服,每周1次(once a week,qw),沙利度胺加量50 mg,每天2次(two times daily,bid),甲潑尼龍改為20 mg靜脈輸液,q12h。10月17日患者再次出現膿血便,約100 mL,腹部、腰部新生紅色皮疹,復查腸鏡示直腸炎性改變伴多發假性息肉形成(克羅恩病待除外);病理示黏膜慢性炎癥伴糜爛,局灶肉芽組織及急性滲出物,局部淋巴組織增生(圖2c);免疫組化示CD20部分陽性,CD3部分陽性。CD21顯示FDC網,Ki-67陽性細胞分布基本正常。患者黏液血便減少,皮損較前好轉,激素改為甲潑尼龍32 mg口服,qd,其余治療不變。10月22日患者肛周出現大小約3 cm×2 cm包塊,查腔內超聲示肛周膿腫;盆腔磁共振示肛周膿腫,伴周圍感染性病變,直腸壁彌漫性環形增厚,考慮炎性腸病。10月26日予肛周膿腫切開引流,比阿培南0.6 g靜脈輸液,q12h抗感染,局部傷口換藥聯合甲潑尼龍抗炎,免疫抑制劑調節免疫治療。1周后復查血常規:白細胞計數9.83×109/L,中性粒細胞百分比0.802,血紅蛋白101 g/L;CRP 20.2 mg/L,治療有效,停比阿培南,調整激素20 mg,qd;美沙拉嗪1 g,tid;沙利度胺50 mg,bid;甲氨蝶呤10 mg,qw。11月9日患者好轉出院,囑其繼續口服上述藥物治療并定期肛周換藥。
預后:激素聯合免疫抑制劑持續治療2個月,患者周身散在膿皰未見繼續減少,皮損處愈合較慢,復查直腸彩超示多發肛瘺,預后不良,2017年1月23日患者再次住院,予靜脈注射英夫利西單抗5 mg/kg,皮膚膿皰消失,肛周癥狀明顯改善后出院,激素減量,并繼續口服其他藥物。于出院后2周、6周及8周間斷英夫利西單抗5 mg/kg治療,患者皮膚、腸道異常表現逐漸消失。電話隨訪半年未復發。

Fig.1 Colonoscopy of a patient with gangrenous pyoderma and ulcerative colitis圖1 壞疽性膿皮病伴潰瘍性結腸炎患者腸鏡圖像

Fig.2 Pathological image of the patient(HE,×100)圖2 患者病理圖像(HE,×100)
PG診斷的主要依據是臨床表現,典型皮損初起為無菌性丘疹、膿皰、水皰或結節,可很快發展成癤腫樣損害,中心發生壞死,且壞死灶迅速增大,最終形成壞死性和黏液膿性潰瘍,伴有弧型或不規則型、淡紫色、呈潛行性破壞的潰瘍邊緣。血清學檢查無特異性,一般炎癥指標會升高;皮膚病理活檢包括中性粒細胞、單核巨噬細胞浸潤、潰瘍、出血、壞死及纖維化,但需排除其他疾病,如皮膚結核、深部真菌病、血管炎等[3-5]。本例患者初起發熱伴周身散在膿皰,后逐漸擴大破潰、周緣紅暈,有膿性分泌物,3次血培養陰性,皮膚分泌物培養陰性,未見感染灶,故排除感染相關皮損;患者未見上、下呼吸道受累表現,無腎臟損害,未聞及血管雜音,ANA、ENA、ANCA均陰性,腫瘤標志物未見異常,結合影像學檢查排除系統性血管炎、腫瘤相關病變;結合患者潰瘍性結腸炎(Ulcerative colitis,UC)病史,皮膚病理活檢結果,確診為PG。
目前,臨床認為糖皮質激素是治療PG最有效的藥物,因其易于復發,多聯合免疫抑制劑。Bister等[6]研究顯示,PG皮膚活檢樣本中有腫瘤壞死因子-α(Tumour necrosis factor-α,TNF-α)在纖維母細胞、巨噬細胞和中性粒細胞中表達情況,這為生物制劑用于PG提供了依據。Brooklyn等[7]一項隨機對照研究比較了生物制劑與安慰劑治療PG的療效,PG對生物制劑與安慰劑的反應率分別為69%、21%,PG對于生物制劑反應良好。對中重度UC及克羅恩病(Crohn`s disease,CD)患者,生物制劑可起到誘導和維持緩解作用、減少或減停激素的應用、促進黏膜愈合及提高患者生活質量的目的。抗TNF-α單克隆抗體治療炎性腸病專家共識(2017)指出,CD合并腸皮瘺、肛瘺或直腸陰道瘺經傳統治療無效者,復雜肛瘺經充分外科引流和抗感染治療,建議早期應用抗TNF-α藥物;活動性UC伴突出腸外表現(如關節炎、PG、結節性紅斑等)者可應用抗TNF-α藥物[8]。
UC合并PG患者的治療以糖皮質激素聯合免疫抑制劑為首選方案,如果不能快速緩解病情,建議使用英夫利西[4-5,9]。Regueiro等[10]進行了一項多中心回顧性分析,結果證實英夫利西治療炎性腸病相關的PG是一種安全、有效的治療方案。Agarwal等[11]對生物制劑治療炎性腸病伴隨PG進行的研究發現,患者對英夫利西和阿達木單抗的反應率達92%,生物制劑治療UC合并PG療效佳。國內關于英夫利西治療PG合并UC的報道不多,李蕓等[12]成功治療1例PG伴UC的患者,該患者激素減停過程中UC反復發作伴PG,應用英夫利西4次后腸道癥狀、皮損均改善。徐定婷等[5]成功治療1例UC合并PG的患者,該患者初起應用糖皮質激素好轉出院,復發后再用激素創面改善不理想,應用英夫利西后創面愈合,未見復發。江燕云等[13]在8例UC并發PG的研究中發現,2例應用英夫利西病情好轉。以上研究表明英夫利西在UC合并PG患者的治療中具有重要作用。
本例患者PG伴UC,初期治療方案為糖皮質激素聯合免疫抑制劑,持續治療2個月余,患者癥狀曾一度好轉,但并未持續緩解,后期出現多發肛瘺,說明激素聯合免疫抑制劑效果不佳,查閱相關文獻,結合“抗TNF-α單克隆抗體治療炎性腸病專家共識”意見,綜合評估患者病情后,改用英夫利西治療,第1次治療后效果明顯,經間隔第2、6、8周治療患者皮膚、腸道癥狀完全消失,隨訪半年無復發。
據筆者所查,本例患者可能為國內首次報道的應用英夫利西成功治療PG伴UC繼發肛瘺的患者,與之前報道相比,本例患者初期激素聯合免疫抑制劑治療皮損有所改善,但持續治療皮損未見繼續減少,并出現多發肛瘺,提示傳統治療效果不佳,改用英夫利西后效果顯著。若本例患者在病情穩定后就改用生物制劑,那么患者是否會被治愈,不出現肛瘺,現已無從考證,提示臨床醫生在遇到難治性PG伴UC患者時,應及早考慮應用生物制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