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東瑞
(空軍工程大學軍政基礎系 陜西 西安 710031)
在中國的傳統文化中,“婚姻”和“家庭”體現的是溫馨和幸福的和諧畫卷。
習近平總書記在《不論時代發生多大變化都要重視家庭建設》的文章中著重指出:無論時代發生怎樣的變化,無論生活格局產生什么樣的差異,我們都不能輕視家庭建設。[1]此番表述,將“婚姻”和“家庭”概念提升到了與國家持續發展息息相關的辯證高度。但是,理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以權威部門統計的數字為例,去年涉及“婚姻、家庭”的糾紛僅次于合同與不當利益糾紛,名列各類民事糾紛的第二名。無論是達官顯貴的婚姻裂變,還是社會名流的財產分割,無論是公眾人物的房產贈與還是患難夫婦的財產認證,都沖擊著家庭成員之間倫理與親情的底線。
隨著時間的推移和家庭結構的變化以及社會分工的區分,利他主義在家庭生活中體現出了較高效率。“利他主義”是相較于“利己主義”而言的,是一個完整的理論學說。在倫理學、生物學、社會學和經濟學等各個領域通過不斷地摸索實踐趨于成熟。
上世紀60 年代初,有生物學家從概率論的角度提出了“親緣選擇理論”,通過論證得出,利他行為在親族之間的概率大,且與親近程度成正比;70年代初,又有學者提出了“互惠利他理論”,通過論證得出,無論是在自然界還是人類社會,互惠雙贏的行為普遍存在;70 年代中葉,也有學者提出所謂地“自私基因理論”,認為,利他行為的動機本身是為了利己,所以迫于環境壓力基因才會滋生出有限的利他主義,這就是所謂的“有條件的利他主義”。強調的是“互惠性”和“長期性”。直白的解釋“無條件的利他主義”就是“只問耕耘,不問收獲”。利他主義在親緣或毫無關聯的個體中普遍存在,在婚姻家庭中隨處可見且在家庭生活中效率最高。隨著研究的深入,在上世紀80 年代,經濟學家貝克爾將遺傳學、社會生物學、經濟學等學科理論研究形成了貝克爾理論體系,并將家庭理論作為該研究體系的核心。引用貝克爾在其經典代表作《家庭論》中的經典表述,“就家庭內部而言,利他主義可以有序指導家庭所有資源的合理分配和科學配置。利他主義支配的家庭行為范圍與利己主義支配的市場交換范圍是趨同的”。[2]
人類社會的發展史足以證明,自私是人的天性。婚姻家庭中的利他主義,是人類能夠繁衍生息且幸福存活的重要前提。奉獻、服務和分享是利他主義的具體表現形式。所以說,利己主義體現了法律存在的必須性,利他主義在婚姻家庭以及社會交往領域都能夠體現其價值取向。鑒于人性的復雜與利己的本初,會導致婚姻家庭領域的坐享其成、機會主義等行為。所以,要維系婚姻家庭中的利他主義有必要依靠彰顯國家強制力的法律作為保障,這也從另一個側面反映出了為何各國的婚姻法都具有“公法”色彩。[3]
近半個世紀以來,為了回應婚姻家庭法面臨的個人主義在家庭生活中的恣意作為,婚姻生活方式選擇日趨自由,家庭關系親密度逐漸遞減等全新挑戰,各個國家在婚姻家庭法中灌輸且貫徹利他主義理念,期待能夠強化夫妻之間的扶養義務,保障家庭成員之間的經濟基礎和精神愉悅,重塑家庭的凝聚力,落實親屬之間的監護與照管,實現子女利益最大化。
趨勢一:婚姻形態自由并未影響夫妻之間的撫養為了實現夫妻之間的實質性利他,各種夫妻財產都遵循夫妻財產分配的互惠、公正原則。夫妻之間的忠誠義務、相互扶養、家務分工、撫育子女也都隨著社會觀念的開放和性自由的發展出現了更實質的平等。法國在20 世紀60 年代就以法律的形式規定:夫妻之間、父子母女之間,婚生子女之間、非婚生子女之間,異性伴侶之間和同性伴侶,家庭法對家庭成員都遵循實質性的平等原則,就財產分配而言,都日趨趨同。[4](P55-56)
趨勢二:為了切實實現“子女利益最大化”,體現成文法改革和司法態度進步,法律頻繁將“子女利益最大化”反復強調。在父母行使照顧權時應當優先考慮子女的利益最大化,而不是首先考慮父母的付出。美利堅合眾國將兒童幸福視為至高無上的公眾利益,各州出臺了《統一執行撫養費互助法》來確保離婚或未婚父母對子女的撫養救濟。
趨勢三:為了完善親屬之間撫養救濟功能,強化親屬親緣遠近的順位的利他,韓、日、意、德等國家民法更是將血親范疇設定為六等或八等不同的血親,致力于為確保孩童茁壯成長篩選出更為親近、密切、熟悉且具有強大經濟實力的監護人。[5](P54、61)
通過對美、日、韓、法、意、德等國婚姻家庭法的闡述和分析可以看出,個人主義理念與利他主義理念在婚姻家庭領域不斷沖突與矯正。所以說,怎樣才能夠建立健全基于我國家庭結構變化、倫理道德、傳統文化、社會現實等實際情況,尋求最適合的婚姻家庭法改革方案,不但是當前重大的學術話題,也是當下與時俱進的立法重任。[6]
“親屬”這個詞匯寄托著親密的情感依托和濃厚的感情依戀,是每個人從生育到婚姻衍生的所有親緣社會關系的總稱。我國存在著失去尊親的子女由家族中親屬撫養和撫育的傳統和數不勝數的事例。從經濟學角度解釋:親緣理論能夠承載親屬救助功能,這也是各國設計婚姻家庭法領域規定親屬的范圍、親屬的順位、親屬監護人的選擇因素等問題的理論指引和規則支撐。我國當代家庭結構呈現著:家庭小型化、結構簡單化、人口老齡化、家庭少子化的結構傾向。鑒于人口家庭結構的變化以及社會、家庭保障的存在顧此失彼的現實,如何切實保障弱勢家庭成員的扶助與親屬之間的相互扶助成為當下社會的重大問題。因此,需要結合我國的國情實際,通過立法重新調整近親屬的界定,重新安排親屬的順位,鼓勵且引導親屬之間相互救助,是時下婚姻家庭法制訂和改革直面的問題思考。[7]
在英美法系中,“親屬”與“聯系”是同一釋義,包括有血緣關系的親屬和最近血緣關系的親屬。我國對于“親屬”的解釋是在四項項法律事實的基礎上總結的身份關系,這三項法律事實基礎是:血緣、婚姻、姻親和收養。在我國傳統社會中,親屬承載兩個功能:生產和救助。親屬的生產功能在現代化大生產和公司制度下日趨薄弱,鑒于我們國家的生產勞動力水平還沒有達到發達的標準和程度,且生產水平不均衡,士、農、工、商組成的社會階層是現實的存在;在日常及現實生活中,民眾家庭一旦出現了意外事件,考慮且選擇的求助對象首先是兄、弟、姐、妹以及姻親、表親等親屬。《中國社會藍皮書(2007)》有這樣的記載:在人們碰到生活困難,意外和疾病等情況時“家庭”和“家族、宗族”在尋求幫助的多種渠道中名列前茅。僅此可見,親緣關系的親密感是使親屬成為求助對象的動因和基礎,即親緣利他。
我國的家庭婚姻法的親屬以血緣之間存續的“代”來計算,用“代”的計算方法很難準確反映親屬間信賴程度和親緣等級;國際上采取“代”計算方法的國家相對少,絕大多數國家采取羅馬法的“親等”方法,例如美、德、意、法、日、瑞士等發達國家。因此,大部分學者建議我國也同樣采納羅馬法的親等計算方式。[8]其目的是,其一,計算較為簡便,不易產生錯誤。其二,可以更為清晰地顯示親屬之間的親疏遠近。其三,計算結果更符合我國長期形成的親屬之間的信賴等級。其四,羅馬法的親等計算方法是目前國際上最為廣泛采取的制度,便于跨國婚姻以及跨地區婚姻相關法律制度的對接。基于此,引入“親等”制度,由婚姻家庭法為民法以及其他部門法提供精準的、可以表明親疏遠近的計算方式,由民法中各具體制度以及其他部門法制度設定范圍。
親屬的順位有序更有利于實現親屬功能。俗語有謂:親屬有遠近。所以親屬扶助的位次應該由當事者本人更親近等親屬來承擔扶助,如果最親近等親屬不具備扶助條件,方可由稍遠等級親屬依次順位承擔扶助責任;親屬扶助和撫養的程度應該隨等級的疏遠而遞減,通過社會保障,規避意外和疾病對家庭生活造成的沖擊,維護社會和諧。由于我國的家庭大多采取夫妻財產共同制,夫妻共同生活是以婚后共同財產作為支撐的,所以實質存在的幫扶關系,法律無法否定。夫妻任何一人扶助親屬時,都會在配偶的支持下減輕扶助負擔。我們國家有著深厚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倫理傳承和道德底蘊。傳統的善良本初也鼓勵子女及兒媳、女婿對老人承擔贍養義務,這一點與是否“共同居住”沒有關聯。我國獨生子女的現實給未成年人的監護人的甄選帶來了新的課題,未成年人在父母沒有辦法履行監護人的責任和義務時,有可能由年邁的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履行監護人的職責;也有可能由不存在親屬或緊密關系的組織和個人履行監護人的責任和義務。在國外,監護人大多是信托人和財產管理人。只有在無法找到合適的監護人時,才會任命有權利能力的團體或組織,或選出關系最親密的親屬組成“親屬會”,親屬會的存在彰顯了血緣關系的遠近,要履行監護和照管功能。[9]
在傳統文化的渲染和表述中,“夫妻”一般都被描述成“同甘共苦”、“患難與共”的利益共同體。隨著時代的發展,傳統的婚姻觀念在受到持續沖擊。婚姻架構不必是固守異性相吸的兩性結合,婚姻結合也不必是終身廝守的白頭信約。傳統的家庭倫理正在解體,后現代家庭道德在民眾中肆意蔓延。如何在婚姻家庭法中,體現出婚姻關系是相親相愛的生命共同體,鼓勵夫妻雙方相互付出,引導其形成家庭奉獻精神,增強婚姻的凝聚力,這就需要利他主義的灌輸和貫徹。
遵照互惠利他理論,夫妻是一種非親緣人群之間互愛、互助和互相幫扶的關系,是通過相互回報建立的長期依賴性合作,是以婚姻契約形成的互惠利他關系。夫妻關系的“命運共同體”和“經濟共同體”都是通過“配偶權”和財產分配機制來實現的。所以說,在法理上,婚姻關系是自然人身份與經濟利益的牽手。任何人事關系、親屬關系都無法和婚姻關系相提并論。良好的婚姻關系能夠混化夫妻二人的精神和人格,穿透彼此的個性,之間發生著靈魂上的碰撞和精神上的沖擊。
“配偶權”的設置主旨就是為了在婚姻存續期間內,能夠真正形成耳鬢廝磨、夫妻恩愛、相扶互助、長相廝守的情感履歷;是法律提供給婚姻存續期間的標準范式。在男女雙方登記成為合法夫妻后,各自明確本身的權利和義務,相互間雖然在“靈魂深處融合”,雖然是“患難一體、生死與共”的命運共同體,但是,在法理上彼此卻是獨立的民事主體。
隨著“全球一體化”的沖擊,我國正處于民法私權觀念覺醒的時代,夫妻經濟共同體的財富分配,必須以夫妻整體性為前提,考量婚姻存續期的法律意義,我國相關法律專家和立法決策者已經意識到:在全球化的今天,各國婚姻法律制度存在競爭,要想引領全球婚姻家庭法,我國婚姻家庭法夫妻財產制度安排,必須關注夫妻財產分配的實質公正。[10](P699)只有真正實現夫妻財產分配公正、符合人民內心預期的法律制度才更加具有法理競爭力。
中國的儒家文化思想據對不允許人們在社會交往以及家庭婚姻中錙銖必較、唯利是圖。鑒于這種傳統文化傳承的實際,在制訂回歸民法典的婚姻家庭法之際要充分考慮到立法對民眾思想觀念和價值取向的正確引導。要民眾了解和深知國家的良苦用心都是圍繞家庭和睦與對弱勢群體保護而展開的。倫理道德是實現家庭功能的基礎,倫理道德的動因在于利他主義,由此可證,利他主義是家庭功能實現的基礎。所謂的“距離產生美”,人類社會的法律制度和婚姻關系的演進足以證明絕對的利他主義和絕對的利己主義都無法確保婚姻制度完美無缺和可持續發展。婚姻家庭法立法的目標和宗旨在于:尊重女性在婚姻維系期間財富積累的貢獻;突出未成年人對財產的依賴程度;在婚姻出現危機時平衡個人財產與共有財產;鼓勵親屬之間相互幫扶和互助;維持且確保家庭成員的養老財產保障;使弱勢群體以及每一名家庭成員都能夠感受到法律的關愛和約束;通過以上種種,切實實現家庭的經濟功能與愉悅功能。
作為身份法的婚姻家庭法在制訂之初就要將其設計為易于大眾接受且值得民眾尊敬的法。婚姻家庭法應該對于利他主義行為給予肯定、支持和鼓勵,通過法律制度的設計促進家庭的和睦、和諧,家庭成員之間的幫扶互助。在婚姻家庭法中還應該體現出對親密的人的認可。任何國家,在家庭內部提倡利他主義都是十分重要的。只有這種價值觀念的形成,才能夠保障愛遍地開花、枝繁葉茂,生機勃勃。任何自然人都是自己鐘愛的對象,自然會影響和決定其幸福或痛苦。在身份法領域,講究親情關系;在財產法領域中,講究利害關系。
在市場交易過程中,利他主義是無法與利己主義進行競爭的;在婚姻家庭領域內,利己主義是無法與利他主義競爭的。夫妻之間的利他主義是源于愛情,父子母女之間的利他主義是基于血緣,親屬之間的利他主義是基于倫理關系。婚姻家庭法的未來構建,是以婚姻家庭中的利他主義為精神依歸,期待實現夫妻恩愛、家庭和睦、長幼有序、親戚有情的制度設計目標。在婚姻家庭領域利他主義的優勢主要表現在:利他主義既能夠凝聚家庭內部資源的有效配置,還能夠增加婚姻家庭團體的利益互動。婚姻家庭關系是社會組成的細胞,更是社會發展的基石。隨著社會功利性的現實引導著人們思想觀念的轉化,我國的婚姻家庭關系也社會前行逐步發生著微妙的變化,人們的婚姻家庭觀念也在發生著歷史性和思想性的調整。鑒于此,在婚姻家庭法中需要大力提倡利他主義,彰顯出法律的調整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