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琳
(上海外國語大學 英語學院, 上海 200083)
張琳(以下簡稱張):李老師,您好,感謝您接受采訪。我們注意到,自2003年起您在文學史撰寫方面進行了體系化的學術攻關,已陸續出版八部英美文學史研究專著。這些史作各具特色,富有分量,在我國學術界產生了積極反響,堪稱一項大工程。那么,您致力于文學史研究和撰寫的初衷是什么?文學史撰寫與文學研究的關系又是怎樣?
李維屏(以下簡稱李):感謝大家的關注,很樂意就外國文學史話題分享看法。我對文學史研究一直懷有濃厚興趣,在近二十年里對英美文學史的一些學術問題進行了探索寫作,希望拋磚引玉,對大家有所啟發。
文學史撰寫和文學研究分屬兩個范疇,但二者關系密切。文學史寫作屬于創造性的批評闡釋,是文學研究的一種形式。一方面,文學研究必須立足合理的歷史觀念,對文學史關系有充分把握;另一方面,文學研究能啟發和推動文學史寫作的創新,為后者提供價值判斷和理論指導。韋勒克對文學史的功能做過明確闡述,即融合外部與內部研究,采用通行的概念術語,概括作品、作者、文學時期或國別文學的特性,并進而探索文學整體的發展規律。它體現價值判斷,注重對文學要素關系的研究,能將個體序列放在歷史有機體中考察,并能反映文學創作演進的多樣性和連續性。由此可見,文學史的意義重大,不但為一般讀者提供作品閱讀的指南,也是嚴肅文學批評和文學理論形成的重要基礎。其中學術研究類專著讀者群為學者和高校外國文學專業師生,對嚴謹度和創見性要求較高。所以,外國文學史撰寫和研究必須立足于科學方法,要具備學術素養和專業精神。
張:在中國這樣文化傳統深厚、讀者人數眾多的大國,外國文學史的研究和撰寫具有什么特別價值?
李:不僅限于中國,任何國家要擴展文化視野、普遍提升大眾文學素養,增強民族文化活力,就要具備開放的胸懷,能吸收和傳承有益的外國文學傳統,那么,發展文學史研究就是當務之急。比起母語文學史,外國文學史有其特殊性,有異質、多元的內在特征。它的研究對象源自異域語言、文學和文化,存在創作和閱讀兩端信息不對稱的問題,而外國文學史作能為跨文化閱讀和比較研究提供便利,是促進人文交流和文明互鑒必不可少的文化奠基工程。中國的外國文學研究要保持健康、持續發展,就務必夯實基礎,就要文學史先行。
改革開放四十年來,我國外國文學的教學和科研發展迅速,讀者構成背景多元、思想活躍,知識要求也有分層。因此,文學史要滿足文化教育事業發展的新要求,既能向文學愛好者普及知識,也應有助于學術性教研水平的提升。當下的外國文學史研究尤其要求具備寬廣的國際視野,用國內外讀者都能接受的中國話語,來引介世界文學的精品,這對貫徹落實新時代“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倡議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這些都是我在撰寫英美文學史時的重要考量。總之,我們應該對外國文學史研究充滿學術自信,在新的歷史時期積極面對新問題。可以說,我國外國文學史的撰寫水平在很大程度上折射出我國學者在一定歷史時期對外國文學的認識程度和研究水平。
張:對于國內外文學史發展,尤其是英美文學史撰寫和研究的歷史與現狀,有些讀者還了解有限,您能簡要介紹一下嗎?
李:從用途設計看,外國文學史大體分為科普、教科書和學術專著三大類。不過,這三者之間沒有絕對界限,功能也常有重疊。總體上,我國英美文學全面系統的研究起步較晚,截止到“文革”結束,還沒出現有分量的文學史作,有一些關于作家、作品的零散文論或隨筆,大都刊發在諸如《光明日報》和《世界文學》等知名報刊雜志。這些研究成果的數量和篇幅有限,沒有形成體系。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張隆溪教授在《讀書雜志》上就指出我國英國文學史撰寫滯后、成果匱乏的問題。改革開放后,我國外國文學研究水平整體顯著提升,史學研究領域成果逐步增多。綜合性的外國文學史、地域性的歐洲、拉丁美洲文學史以及國別文學史陸續出版,迎來了外國文學史研究的春天。其中,季羨林先生主編的《印度古代文學史》是一個杰出范例。在英美文學史領域,發展勢頭尤其強勁,出現了一系列有影響的史著,包括斷代史類和文類史多種形式。比如,通史類有陳嘉教授的英語四卷本《英國文學史》、 王佐良教授主編的五卷本《英國文學史》以及劉海平和王守仁教授主編的四卷本《新編美國文學史》。斷代史和文類史有侯維瑞教授的《現代英國小說史》、王佐良教授的《英國詩歌史》、何其莘教授的《英國戲劇史》以及侯維瑞教授與我主編的《英國小說史》等。這些文學史著作對我國英美文學的傳播和教研發揮了積極作用,推動了外國文學、比較文學以及世界文學研究的發展。這些歷史成果表明,我國的英美文學史研究已經完成了必要的基礎工程,并且將面臨進一步深化和完善的任務,以構建起系統科學的學術體系。
在世界范圍內,撰寫外國文學史的傳統更加悠久,以法國為例,十九世紀的泰納、二十世紀的儒塞朗、勒古依和卡扎米昂所著的英國文學史都可圈可點。傳統的文學史敘述模式以通史或斷代史為主,至今仍然是教材類文學史常用的形式,它主要立足于本質主義文學史觀,注重史料與真實性的關系。但是,自上世紀四、五十年代起,在新批評派形式主義和解構主義思潮影響下,西方在文學史觀上出現表現各異的“反本質主義”思潮,“激進的相對主義”勢頭不斷顯現,西方學者紛紛提出各種“重寫文學史”的理念。他們的顛覆精神推動了經典開放等問題的討論,比如對女性作家、族裔文學、通俗文學研究發展產生了促進作用,彰顯了傳統文學史中長期“缺席”“隱身”或“沉默”的邊緣群體。不過,對傳統文學史觀的解構立場也造成很多問題和混亂,需要我們認真思考,給予甄別。目前,文學史研究領域的國際趨勢依舊是持續近半個世紀的重寫和修訂傾向。正是因為這種推動,與二十世紀前半葉之前的時代相比,文學史的更新速度超乎常規。以美國文學為例,美國學術界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出現了重寫美國文學史的理論熱點,對文學史的寫作模式和涵蓋內容等展開反思。這種討論直接帶來了九十年代后兩個多卷本巨著,即埃默里·埃利奧特的《哥倫比亞美國文學史》和薩克文·伯克維奇的《劍橋美國文學史》。這兩部史著廣受好評,但距離四十年代羅伯特·斯皮勒的《美國文學通史》還不到半個世紀。在2009年,哈佛大學出版社又推出大部頭史著《新美國文學史》,美國學者對文學史的重寫可謂動力十足。這些西方理論和實踐對包括中國在內的當代世界文學研究產生了較大影響,是文化思潮多元化和全球化的反映。
張:那么,我們國內“重構文學史”觀念的學術背景是怎樣的呢?在當下的中國,重構外國文學史是否具有特殊意義?
李:文學史本身具有歷史性和民族性,是具體歷史語境中的產物,因此具有重構的內在動因。克羅齊說“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國內學者陳眾議也認為“一切文學都是當代文學”,外國文學史的撰寫和研究都有當代性問題,每個時代的人都可以基于體驗和思考進行新的表達。我國的外國文學史研究在歷史上受到國際學術范式影響,既有西學東漸的成分加入,也有前俄蘇的影響。隨著國家全面快速發展,我們的文化成熟度提高,文化自信加強,中國學者日益表現出獨立判斷和銳意創新的主體意識,這正是當下重構我國外國文學史的現實基礎。
王佐良先生曾指出,國內英國文學史撰寫存在著蘇聯模式和英美模式。在建國后的近三十年里,前蘇聯的文學史模式對我國整個外國文學研究起著嚴格的指向作用。阿尼克斯特的《英國文學史綱》是一個突出代表,它雖然也包含藝術性評價,但是格外突出政治歷史背景,以政治標準衡量一切,尤其強調階級斗爭問題。在蘇聯模式前后,英美模式在我國文學研究和教學中體現明顯。它屬于傳統的編年史形式,在教科書功能的文學史中運用廣泛。由于種種歷史政治原因,中國學者在文學史撰寫方面起步較晚,存在不少空白。進入新千年后,我們對國外研究成果的掌握更加迅捷,研究范式和學術水平也在與國際接軌。比如,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后西方興起的“微觀史學”已在國內學者的研究中獲得反響。此外,社科院外文所的“外國文學學術史研究工程”已經取得系列成果,陳建華任總主編的12卷《中國外國文學研究的學術歷程》也已面世,都推動了外國文學學術史的發展。不過,我們需要繼續深入思考和扎實工作,以便突破英美和蘇聯模式框架,撰寫具有中國學者獨創見地的外國文學史。
語言文學不同于自然科學,它具有民族屬性和國別標志。安東尼·伯吉斯在《英語文學》中曾提出構建“國際的”英國文學的愿景:他呼吁立足語言共同性、忽略國別差異,來延伸拓展文學疆域。不過,他對此并不太自信。既然文學史書寫植根于民族歷史語境,我們就應正視這個問題,既要從世界角度講好中國故事,也要以中國視角講好世界故事,以此促進文明互鑒和民族身份認同。
在全球化和多元文化背景下,中國提出“一帶一路”倡議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念,為全球治理提供了中國智慧和方略。要適應全球化國際語境、謀求共同體的文明共建,中外文學交流無疑是一個重要途徑和窗口。在中國文化走出去的同時,我們也要讓世界文化走進來。這就需要中國學者發揮主觀能動性、提升價值判斷,做好知識引領工作。當代中國文學研究者面臨“變”與“新”帶來的挑戰和機遇,迫切要求我們具有國際視野,并確立恰當的本土立場,構建成熟的中國學術話語體系。中國是外國文學研究大國,但還不是強國,目前我們國別文學史的建構仍不完善,很多國家的文學史研究成果尚未出現。即使是發展較快和相對成熟的英美文學研究領域,依然面臨補充完善乃至更新重構的任務。
重構文學史并不局限于內容重修,而是更高、更廣和更深層面的推進。隨著學術研究日趨現代化、理論化、多元化和專業化,外國文學史研究已出現明顯的學術分化,一個明顯的事實就是當代學者在英美文學專史領域的實踐。殷企平教授的《英國小說批評史》(2001)是國內較早的文學專史研究,也是一個標志性優秀成果。在從事文學專史寫作上,我與殷教授不謀而合,并且在十幾年里將它作為一個系統工程進行規劃和實踐,部分實現了自己設想。可以說,文學專史寫作模式是國內文學史研究演進和學術分化的結果,反映了我們外國文學史研究在理論和范式層面的深入發展狀況。
張:您是喬伊斯研究專家,在意識流小說和現代主義文學研究領域也成就突出,您近幾年主編“英國文學專史系列研究”(5卷本)和“美國文學專史系列研究”(5卷本)的努力是否您對自己學術領域的進一步拓展呢?能否介紹一下您這方面的研究和出版情況?
李:我所在的上海外國語大學在文學史撰寫方面素有傳統,我本人曾經先后擔任過侯維瑞教授的《英國文學通史》副主編和《英國小說史》的合作主編。我的文學史研究始于通史和斷代史,然后轉向文學專史模式,并產生了以新的知識邏輯來系統書寫文學史的想法。這種興趣源于我多年研讀英美文學作品的積累,也包括研究現代主義文學、意識流小說以及喬伊斯著作的體悟。在治學方向上,我比較注重學術路徑的探索,追求以點帶面、點上突破、面上開花的漸進式發展。
我的文學專史研究可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主要有《英國小說藝術史》(2003年)和《英國小說人物史》(2008年)兩部專著。第二階段是“英國文學專史系列研究”(2011-2012),包括《英國文學思想史》《英國文學批評史》《英國女性小說史》《英國短篇小說史》和《英國傳記發展史》五部專著。這是我國第一套英國文學史專題研究叢書,共約220萬字。它舍棄以往以宏觀敘事為特征的文學通史編寫模式,強調專業和學術視角,系統梳理英國文學五個研究領域的發展軌跡,將研究對象放在自身結構傳承以及與整個英國文學傳統的互動關系中加以考察,對各時期的代表作家和經典作品給與文本細察。這套叢書先后入選新聞出版總署“十二五”國家重點出版規劃項目和“上海市文化發展基金”項目,其中《英國女性小說史》被評為《中華讀書報》“2011年度圖書100佳”。在目前的第三階段,我們團隊將完成“美國文學專史系列研究”,包括《美國文學思想史》《美國文學批評史》《美國短篇小說史》《美國女性小說史》和《美國印第安文學史》五部專著,前兩部已經出版,其余三部也即將面世。其中,我早期的專史《英國小說藝術史》在時隔15年后由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再版;另外,《英國傳記發展史》和《英國女性小說史》在出版一兩年后也都重印,這表明穩定的讀者群體始終存在,反映出這一領域的研究活力。
張:作為資深文學專史作者,您一定有獨特的經驗和體會。與一般的文學通史或斷代史作相比,您認為文學專史有何區別性特點?
李:文學專史屬于專項研究類史作,可以對歷史上的文學思潮、流派、理論、經典作家和作品進行聚焦和深度研究。在某種程度上,它就是一種文學史的“詩學”流派,正如亞里士多德將詩的真理層級放在歷史之上,專史的寫作要超越編年史對個別和具體的過分依賴,要力圖打破碎片化知識的局限,展現義理邏輯的普遍性。當前,我國外國文學史研究正向縱深發展,不但有全方位的演進,也有專題的分割。與通史、斷代史等編年史相比,文學專史在研究關注點和敘述模式上都有很大區別。文學通史研究通常按照歷史順序介紹作家與作品的基本情況,其優點是全面、系統,但卻因為面面俱到而難以深入,在分類和專題研究方面存在局限和結構性矛盾。文學專史有體裁史、文體史、文類史、文學批評(思潮或理論)史以及文本元素演變史等專題研究,其最顯著的特點和優勢就是聚焦問題,專于研究,深入探析,便于對文學某一領域的發展歷史進行專門梳理和挖掘。可以說,專史是文學史撰寫的新模式,它從宏大敘事轉向對某一專題領域的深入探析,放棄以往通史中平分史料、均衡勾勒、按照歷史順序介紹作家與作品的基本方法,轉而揭示專門領域的歷史概貌、演變過程、藝術體系建構和內在邏輯機制。比如,《英國女性小說史》系統闡述英國女性小說的演變過程,既有對歷史背景、文化氛圍和社會現實的全景式論述,也有對作家思想觀念和創作傾向的深層掃描,還有對代表作品思想主題、藝術風格和美學價值的微觀剖析。《英國短篇小說史》則全面闡述英國短篇小說近兩百年來的發展演進,揭示其歷史概貌和文類藝術價值,對英國各個歷史時期短篇小說作品的題材、形式技巧和創作風格進行總結。文學專史研究既有助于對文學分支的系統梳理,也有益于對其藝術特征和價值體系的整體把握,能促發文學專題史和文類史研究的繁衍。它既是對文學史宏觀研究的補充和深化,也是對文學本身的一種反思,體現了當前國內文學史演進分化和研究范式的轉型,是學術走向多元化、專題化、理論化和現代化的結果。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我國已出現中國文學專史書寫的熱潮,但專史在外國文學領域尚處于起步階段,還有很大發展空間。即便在國外,高水平、影響大的學術成果也較少,幾無可以參照的現成范式。應該說,專史寫作反映了我國英美文學研究領域的積極變化和學術思想的進展,這是一條有意義的學術路徑。
張:撰寫文學史的一大難題就是材料的選擇和呈現問題,在整體和局部設計中,您用來遴選作家、作品和事件的標準是什么?專史寫作的呈現方法又有何技巧?
李:標準的采用涉及眾多復雜因素,但歸根結底是由作者的文學史觀決定。作家朱利安·巴恩斯曾把傳記作家比作在茫茫大海撒網的漁人:他把捕撈到的東西揀選分類,扔回大海或留為己用,但網中的少量收獲遠不能跟存留海中的相提并論。文學史作者也應該有這種清醒認識,知道自己能做的不過是史海鉤沉。每個時代都在書寫自己的文學史,文學史創新的起點就在于對史料的選擇和使用方式。文學史作者是歷史中的人,難免存在主觀局限性。伯納德·伯岡濟在上世紀八十年代談“最近的英國文學”時曾明確表示,他的歷史論述只是做暫時性評價,并沒有十足把握是否經得起時間考驗。伯岡濟當時尚認為“婦女作家”這個專門指稱沒有必要,當然他就不可能將其納入文學史的學術考察。在確定標準時,我希望理性面對這個主觀性問題,做到個人學術判斷與歷史考據相結合,如果二者能實現合理的同構支撐,就基本達到目的。文革期間,國內的外國文學研究突出“強烈的意識形態和鮮明的政治指向”,青睞研究宏大敘事的革命史詩。在改革開放初期,《人民日報》就放棄這種極左立場,倡導“撥亂反正、放膽拿來,讓書評回歸書評”。當代的文學史應該是自信開放、海納百川、科學求真的模式。
專史講究史與論的有效結合,作者要兼具宏觀視野和聚焦透視能力,能從文學傳統的承續與交流中錘煉出“史脈”,對某一體裁或文類的性質、特征和演化規律有獨到見解,在該文學專題上構建出自己的理論體系。此外,作者還要結合共時、歷時視角,在本人和他人的審美意識之間、在歷代普遍認同的批評標準和當代新理論的發展之間獲得某種平衡,論證才能體現深度、廣度和復雜性。
需要特別強調的是,文學史不能忽視事實考證,所謂史家筆法有一層含義是指資料可信度問題。我主張引證的有效性,希望引文范圍廣泛,來自作品、作家和批評文獻等不同渠道,并能多角度論證評述觀點。史料要回到源頭文獻、回歸作品本身,慎用二手資料。同時,我們也尊重國內學者的優秀研究成果,體現學術史意義上的客觀性和準確性。
張:您總是敦促學生后輩珍惜時間,并強調選擇研究方向的重要性。但文學史撰寫是個艱巨的工程,容易成為費力不討好的工作,您是怎么做出這個研究選擇的呢?在落實研究目標方面,能談談您的經驗嗎?
李: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所以必須重視 “機會成本”(opportunity cost)。無論從社會文化發展需要還是學者個人價值實現角度看,文學史研究都具有重要意義。的確,文學史寫作工作量巨大,系列專著更是細節繁瑣,沒有堅定的學術信念就很難堅持。作為主編兼作者,我首先在論證設計上做充分思考,對書稿的內容性質、體例規范、質量標準設定明確要求。此外,需要組織起可靠的作者隊伍,要求他們堅持專心致志、刻苦攻關的學者精神,并發揮主觀能動性,最大程度實現智力資源的合理配置,才能取得好的效果。
張:除了科研工作者都應該具備的學者精神,研究和撰寫文學史還應該培養哪些素質和技能呢?
李:簡單而言,就是基于人文素養的學術精神,包括體驗生活、把握知識和有效表達的綜合能力。首先要敏銳地感知世界,才能準確把握文本。其次,要有扎實的閱讀積累和思辨能力,能找出串聯文學現象的線索問題,發現史料和文本引證中相互支撐的邏輯關系。最終,它體現在對史料的論證表述,能使微言大義與細節精描有機結合,做到繁簡得當、拿捏有度,既有科學性,又是語言藝術。文學專史尤其蘊含“詩學”意味,能讓碎片化的史料體現出內在邏輯性,有助于發掘生活表象下深藏的秩序之美,而文學史作者應是極力接近這個秩序的人。這種設想雖然有理想色彩,但只要我們認知到位,務實苦干,就有望推出有價值的研究成果。
張:李老師,感謝您的分享,我受益匪淺。期待早日讀到您“美國文學專史系列研究”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