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益網絡與社會工作機構的互嵌共生
——以C社工機構與騰訊“99公益”的合作為例

陶 宇 石小龍 金秀玉

“網絡+公益”正成為公益變革的核心動力。公益網絡是“依托移動互聯網、大數據、云計算、區塊鏈等網絡技術介入公益活動設計、生產、流通的全過程，是互聯網與公益的‘深度融合’”。①北京市互聯網信息辦公室、首都互聯網協會：《互聯網+公益：開啟全民公益時代》，北京：北京日報出版社，2016，第9頁。一方面，公益網絡讓公眾的善意“由指尖到心間”“人人公益”“時時公益”成為新時代的公益宣言，它帶動了公益力量澎湃向前，開拓出無限可能的公益圖景；但是，另一方面，公益網絡的技術發展與規范性建構之間的張力也正在顯現“文化墮距”的問題，激起大眾憤怒與質疑的“詐捐門”“騙捐門”等濫用公益網絡資源事件不為鮮見。公益網絡如何揚長避短、踐行潤澤苦難的初心？2008年以來，我國社會工作服務機構發展極為迅速，特別是2009年《促進民辦社會工作服務機構發展的通知》（民發〔2009〕145號）發布實施以來，中國民辦社會工作機構獲得了良好的發展機遇，一大批社會工作服務機構注冊產生。但是社工機構資金來源的單一化以及社會認同度不高的現實，使得其陷入到“官民二重性的黏連處境”②謝敏、吳中宇：《資源依賴背景下社會工作機構發展策略研究》，《理論月刊》，2016（10）。文中提到：“當社會工作機構全部資金或大部分資金來源于政府財政支持時，其資金提供者的身份特征將使社會工作機構陷入‘準政府性’危機，無法發揮自由意志獨立決策行為，淪為政府意志的執行者，從而損害社會工作機構的‘非政府’性特征。”。騰訊“99公益”與C社會工作機構的合作案例為此提供了有益的啟示。本文在宏觀敘事與微觀樣本相結合的基礎上研究公益網絡與社會工作機構的互嵌共生，這既是促使公益網絡超越自身局限性、邁向有序發展的一種嘗試，也是社工機構彌合官民二重性，走向專業化與職業化的可行探索。

一、互嵌共生的可能性：公益網絡與社工機構各自的內在優勢與發展困境

（一）公益網絡的創新與局限

當網絡覆蓋在公益格局之上時，最重要的就是個體之間的公益鏈接發生了根本的轉變。王佳煒、初廣志在論述公益網絡眾籌對公民參與的促進作用時指出：“公益網絡眾籌為大眾參與公益打開了新的思路、提供了新的平臺?！雹偻跫褵?、初廣志：《論互聯網公益眾籌對公民參與的促進作用》，《西部學刊》，2016（7）。在電子終端普及的網絡社會，公益網絡眾籌使得人人參與公益成為可能，這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傳統公益格局中科層體系所帶來的等級屏障，以無縫對接的主體間性實現了對傳統公益結構的去中心化過程。其次，公益網絡也為捐助人與受助人之間的信息對稱和供給需求的有效對接奠定了技術基礎，在一定程度上解決了傳統公益中的黑匣子問題。徐家良認為：“其功能優勢在于通過科技配置資源，高效解決公益問題，實現科技連接信任，倡導公益參與文化，探索公益產業模式，極大地優化公益資源配置，促進社會信任。”②徐家良：《互聯網公益：一個值得大力發展的新平臺》，《理論探索》，2018（2）。網絡數據庫建制的實名制、公開化與互動性可以成為重塑公眾信任的技術因子，信息透明是消解公益慈善認同危機的關鍵所在。最后，公益網絡能夠以文字、圖片、音頻、視頻等多樣化的信息作為媒介符號，在進行實時傳遞的過程中，以豐富的資訊與便捷的可達性，引發大眾的感性投射與理性思考，促生公益力量生成。

毋庸諱言，公益網絡也存在為人詬病的現象。其一，公益網絡項目主體不具備公募或者服務的資質。曲麗濤在總結當代中國公益網絡發展狀況時提到：“承擔公益網絡項目的組織和個人，往往都是利用業余時間來參與，人員流動性較大，素質層次參差不齊，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到公益網絡活動在組織運作過程中的專業性和規范性。”③曲麗濤：《當代中國公益網絡的發展與規范研究》，《求實》，2016（1）。公益項目運作主體沒有制度化、結構化與規范化的運作模式，這必然嚴重影響公益項目的信度與效度。其二，公益網絡募捐數量激增，但是相應的監督機制卻不完善，此消彼長之下，更需要善款使用與服務過程的公開監管。趙文聘認為：“公益網絡創新項目往往是‘互聯網+公益+商業模式’的融合式創新，按現有機制是多個部門分領域監管，公益主要是民政部門進行監管，而運營公益的相關商業組織由工商部門進行運營狀態監管。”④趙文聘：《公益網絡創新中反向偏差行為“全景敞視”》，《中國行政管理》，2019（2）。網絡多主體監管造成監管真空，并且，民政部門的技術治理與工商部門的行政監督還不足以打造公益網絡平臺的透明生態，因此，他認為應當在公益網絡平臺行業中注入“全景敞視”的規訓機制，以凈化公益網絡的生態環境。

（二）社工機構的優勢與困境

首先，在公益網絡項目運作的主體中，民辦社會工作機構與臨時性的“因事設崗”不同，它具有規范化和制度化的治理結構，它的業務主管單位一般是民政部門，需要通過法人資格、工作人員的職業資格認證、章程、辦公場所、理事會與監事會構成、注冊經費等方面的資質審核方可注冊成立?！皬谋姸嗌鐣ぷ鳈C構的官方網站、機構介紹、機構價值、團隊建設活動等方面來看，幾乎所有的社會工作機構建立了規章制度規范管理，根據核心使命規定了核心服務領域，通過定期召開理事會會議、管理層會議、員工大會決定重大事項。”①徐新豪：《新時代中國社會工作機構承認之路》，《社會福利》，2018（11）。其次，與公益網絡中不夠完備的監督機制相比，社工機構需要面臨來自三個方面的監督。一是每年要接受會計事務所的審計與業務主管單位的年檢，年檢不合格或者不接受年檢，將會被取消機構運營資格。二是社工機構內在部門的自我監督，主要針對財務與人事自我檢查。三是社工機構運行的服務項目需要接受第三方評估，確保經費使用、服務過程和服務質量符合標準。另外，與公益網絡項目側重于物質供給不同，社會工作機構強調項目的專業化服務：“社會工作機構的專業化功能主要指運用專業化知識、技能和方法來幫助有需要的個人、家庭、群體、組織和社區，通過這些工作來整合社會資源、協調社會關系，恢復和發展社會功能，促進社會和諧?！雹诠捌贾骶帲骸渡鐣ぷ鳈C構的運作與管理》，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5，第18頁。以學院理論與實務經驗為基礎的專業化服務，是社工機構能夠帶給公益網絡的重要資源。

自2007年以來，在國家的大力支持下，社工機構方興未艾，作為新生事物，也面臨著草創之初的發展困境。其中最顯著的問題是，項目經費主要依賴政府購買服務、體制外經費有限。對此，趙光榮認為：“在自上而下的發展模式下，民辦社工機構很容易忽略組織的使命和目標，對于政府資源的依賴成為一種惰性，缺乏挖掘其他資源的渠道和主動性?！雹圳w光榮：《社會工作機構發展的困境研究》，湖南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3年。社工機構獲取項目經費的單一化，以及與政府契約關系中的被動地位，導致社工機構的發展選擇往往以生存為第一位，以犧牲組織的使命與專業性為代價換取機構生存所需資源。社工機構發展的另一個值得注意的問題是社會認同度不高，缺乏主流網絡媒體平臺的宣傳與展示，精品項目與網絡的可接入性渠道閉塞。鄒帆在對深圳市社會工作機構現狀研究之后提出：“社會工作機構應該從表彰項目和專業宣傳提升其宣傳力度，加強社會工作機構自身建設，從公益性捐贈渠道、開展盈利服務兩方面拓寬本土化服務渠道，提升社會工作者的職業地位，轉變與政府的合作關系?！雹茑u帆：《社會工作機構發展模式探析》，內蒙古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3年。通過公益網絡平臺資源鏈接與宣傳擴散功能的有效嵌入，社工機構可以打通渠道、拓展項目經費，鏈接資源、提升專業水平，規范管理、打造透明財務，宣傳精品、增加社會認同。

二、公益網絡與社工機構互嵌共生的具體過程

本文選取質性研究方法，通過對騰訊“99公益”與C社會工作機構合作案例的研究，揭示與分析公益網絡與社工機構的互嵌共生。質性研究的主旨就在于“發掘當事人的經驗，從當事人的經驗、角度來了解他/她的世界，而不是用一些社會上或學術上的、已存在的偏見或刻板印象來了解或評斷一個社會現象或一件事例”。⑤熊秉純：《質性研究方法芻議：來自社會性別視角的探索》，《社會學研究》，2001（5）。相對于量化研究，質性研究將以歸納的方式，將所獲得的基于經驗的知識上升到理論化文本。自2015年伊始，經過四年發展，騰訊“99公益”已經成為參與人數最多、影響最廣的公益網絡平臺。在2017年9月，C社工機構以“陪伴讀書、呵護成長”為主題，參與了騰訊“99公益日”平臺項目征選，并成功通過資格審核與評選，被多家基金會認領，順利開展了此項關愛農村留守兒童的服務項目①該項目采用“夢想”書包的形式為留守孩子送去書籍和服務，傳遞“讀書快樂、快樂讀書”的理念，讓孩子們學會用書充實自己的生活。以兒童年齡的不同分類來確定圖書種類，在“夢想”書包當中會有水彩筆、閱讀支架、明信片、小書簽等調動孩子們的興趣，機構考慮到大部分留守兒童都是隔代監護，他們可能文化程度有限，所以社工在引導志愿者進行陪伴閱讀的同時也會注意改變孩子的不良習慣，為監護人介紹一些監護技巧，向孩子們普及安全知識，提升監護與自我保護意識。除了陪伴閱讀活動，機構還為留守兒童準備了創意DIY體驗工作坊，工作坊不僅可以調動孩子們讀書的興趣，也可以讓孩子們在一起交流的過程中結交更多的朋友，緩解父母不在身邊的失落與悲傷。。為此，本文主要以C社工機構與騰訊“99公益”項目的合作為例，對C社工機構8位工作人員和騰訊“99公益”負責項目對接的2位專業人士進行了個案訪談，通過對訪談資料的整理與分析，剖析公益網絡與社工機構互嵌共生的過程，也是以微觀樣本嘗試著回答公益網絡“何以可為”與社工機構“去向何處”的宏觀議題。

（一）“99公益日”對C社工機構的創新影響

C社工機構位于東北地區，在當地政府相關部門的支持、孵化、培育和引導下于2014年成立，一直以來開展的都是政府購買服務的青少年社會工作實務項目。因此，此次參與公益網絡服務項目的嘗試，對C社工機構開拓生存空間、走向職業化與專業化道路，意義深遠。

1. 打通渠道：C社工機構在“99公益日”的資源拓展

如上文所提，騰訊“99公益”是近年來我國參與人數最多、影響最廣的公益網絡平臺。騰訊公益日官網的數據顯示，2015年“99公益日”的捐贈人次是205萬，用戶捐贈金額1.27億，騰訊基金會配捐金額1億；2016年“99公益日”的捐贈人次677萬，用戶捐贈金額3.05億，騰訊基金會配捐金額2億；“2017年第三屆‘99公益日’采取造節、去營銷化、場景化、社交化互聯網公益傳播策略，最終共動員1268萬人次參與，捐款總額超過13億元”②張瑩：《互聯網品牌的公益傳播探析——以“99公益日”為例》，《科技傳播》，2017（24）。。比較之下，可以說2017年是“99公益日”發展的井噴之年。訪談中，C社工機構總干事C女士表達了該機構參與“99公益日”的初衷?！拔覀儥C構雖然是在本地成立社工機構比較早的一批，可是，畢竟只有三年多的時間，還屬于起步階段，還有些地方不夠完善?！恢币詠砦覀儥C構都有一個目標，就是能夠用體制內和體制外的兩條腿走路。如果只是依賴政府購買服務，那么真可能陷入同工們所說的，為了機構生存，放棄了對專業的追求?！雹叟c機構總干事陳女士的訪談，姓名已做技術處理。中國社會工作機構的發展歷來有官民二重性的印記，正因為政府的倡導與力推，所謂的“扶上馬、送一程”，社工機構才能在十幾年的時間里蓬勃發展。但是，政府社會治理邏輯與社工機構的專業訴求并不全然一致，政府在績效的壓力下，傾向以量化指標要求社工機構開展服務。為了實現“以量取勝”，機構社工的專業性方法與技巧的使用往往停留在淺層，這也導致機構的生存邏輯由強調專業性的案主需求導向轉移到了強調行政性的資源需求導向。社工機構與政府基于項目制的契約化合作關系轉變為單向度依賴關系，社工機構的專業自主性在體制內資源的單一來源下陷入官民二重性的黏連處境。社工機構急需爭取民間資源以拓展專業化與職業化的生存空間，公益網絡平臺為此提供了一條可行的實踐路徑。

ISO公制螺栓強度等級標號是由兩部分數字組成，分別表示螺栓材料的公稱抗拉強度值和屈強比值。例如4.8級的螺栓，其含義是此螺栓的抗拉強度為400MPa；螺栓材質的屈強比值為0.8，屈服強度為400×0.8=320MPa。

2. 鏈接資源：C社工機構在“99公益日”的專業提升

騰訊“99公益”網絡平臺的運行機制中，需要社工機構在線提交項目申請書，公募機構審核信息的真實性與可行性，由多家基金會選擇是否支持該項目，通過以上流程后，機構方有資格在線接受公眾和企業的捐款。捐款結束后，根據捐款具體數額，公募機構會要求社工機構再提交一份詳細的項目執行方案，并要求按照日程推進表向公募機構定期匯報項目執行情況。項目執行完成后，還需要在線提交結項報告與財務報告。C社工機構負責該項目總體策劃的Y社工認為這一機制對于機構的專業提升發揮了積極的推動作用：“公益網絡平臺是有大數據可以作為參考的，我們看到以往兩次在公眾籌款和騰訊配捐中，教育助學類項目均排名第一，占比超過30%。為此，根據以往我們機構在開展留守兒童調查時所提煉出來的需求評估，設計了此次‘陪伴讀書、呵護成長’的申請書。但是，在具體執行過程中，作為年輕的項目團隊，盡管有一定專業基礎，可是由于實務經驗和工作閱歷的不足，在開展專業服務時，仍面臨很大的困難，我們需要可持續的專業成長資源支持?！雹倥c機構項目部長楊先生的訪談，姓名已做技術處理。

就此，Y社工代表機構向騰訊公益尋求幫助，騰訊公益平臺為機構鏈接了國內幾家資深的專業社工機構。C機構以此為契機，聘請了兩位深圳督導長期駐扎在機構，為一線工作者開展了薩提亞家庭治療、敘事療法等不同主題的系列培訓，推動了工作者專業能力的提升。騰訊公益慈善基金會發起人陳一丹在“99公益日”的主題致辭里也提到：“騰訊公益致力于成為‘人人可公益的創聯者’，成為公益組織之間的‘連接器’，用互聯網核心能力推動公益行業的長遠發展?！雹陉愐坏ぃ骸缎湃芜B接公益的時代即將開啟》，騰訊公益官網，https://gongyi.qq.com/a/20150910/025489.html，2015年9月7日。通過公益網絡這一“連接器”，廣州、深圳等地的優質社工資源進入社會工作發展較為薄弱的區域，為社工機構發展提供指導和建議，實現了機構人才隊伍專業化提升。

3. 財務透明：C社工機構在“99公益日”的財務制度優化

在眾多資深公益人看來，公益網絡貢獻不僅在于“積小善、成大愛”，更在于倡導財務的透明過程，重建公眾的公益信心?！按蚱坪诤凶?，建立公眾對慈善事業的持續信心。這個過程當中，我們力圖做到每一筆捐款的透明化，從愛心者捐出的那一刻開始，他會不斷得到反饋，告訴捐款者資金的去向，他仿佛看到自己的那筆捐助在一個透明的玻璃世界里旅行，我們堅信：過程的透明，是信任最重要的基石。”③陳一丹：《信任連接公益的時代即將開啟》，騰訊公益官網，https://gongyi.qq.com/a/20150910/025489.html，2015年9月7日。這一財務制度對于C社工機構也具有積極的作用。C機構負責財務工作的L員工表示：“自啟動‘99公益日’項目以來，機構財務管理越來越完善，原初機構財務交由會計事務所代辦。但是，‘99公益日’項目的要求是，機構必須有專門會計，為此，機構招聘了有會計專業背景、有一定工作經驗的持證會計，并在騰訊公益基金會的聯系下，免費到NP公益組織發展中心進行民非會計制度學習。機構現在會計和出納嚴格按組織財務制度要求所有員工執行。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這次項目要求定期在網上公開財務報表，由于機構按照要求進行了財務改革，項目在經費使用上，按部就班，成為推動項目順利運行的重要的力量。”④與機構財務部長劉女士的訪談，姓名已做技術處理。公益網絡平臺對于財務透明的嚴格監管和要求，促使了C社工機構在財務管理上的規范化。參加此次公益活動后，C機構的財務管理實現了升級換代，財務人員做賬時選擇了《民間非營利組織會計制度》會計核算；運用了具有《民間非營利組織會計制度》的財務軟件；要求項目核算設立會計明細；項目的費用報銷單備注里要注明項目名稱與費用對應的預算編碼；要求財務人員每月根據賬務數據做項目預算實際對比跟蹤表等。沒有完備的財務管理方式是制約社工機構發展的關鍵瓶頸。許多社工機構通過兼職財務或者代理財務的方式進行財務管理，雖然節省了聘用專職會計的人力成本，但是兼職財務的工作進程和服務項目進程在很多情形下無法同步，每當項目結項時，社工機構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整理賬目。C社工機構在騰訊“99公益日”推動下，解決了沉疴已久的機構發展障礙，真正讓財務管理成為促進項目發展的規范性力量。

（二）C社工機構對“99公益日”的優勢影響

共同的公益價值追求是公益網絡與社工機構形成互嵌共生發展格局的前提。公益性、志愿性、非營利性的組織性質，是兩者能夠進行互嵌共生的同質性基礎。以權利共享與責任共擔作為原則，社工機構通過與公益網絡平臺的合作與相互調適，可以實現結構主體與優勢功能的有效嵌入。騰訊“99公益”在快速發展的過程中，面臨著完善公益網絡信息透明與監督機制的難題。騰訊公益慈善基金會副秘書長孫懿反思“99公益日”的運行機制時提到：“首先，公開透明是有成本的，公開透明的多少與投入成本直接相關，很多公益機構或者受到自身能力限制，或者受到法定成本管控限制而不愿意在這方面更多地投入；另一方面，目前的公益大環境，多數公益機構還僅僅停留在了法定披露環節，帶頭的很少，大環境的影響其實是很大的。”①菅宇正：《99公益日后，騰訊迫切需要解決的新問題》，公益時報網，http://www.gongyishibao.com/html/yaowen/10630.html，2016年11月8日。

社工機構在公益網絡平臺中，相對規范化的機構設置、專業化的介入過程、嚴格化的項目評估，為公益網絡平臺透明與監督機制的建構起到了示范作用，并潛移默化地嵌入到公益網絡的決策模式和管理模式之中。

1. 制度化的組織設置

C社工機構是在民政局注冊登記的民辦非企業機構，每年要接受業務主管單位的年檢，在年檢過程中，必須出具合格的審計報告。相比公益平臺上其他結構松散、人員流動較強的組織而言，在嚴格的準入資格評定下，社工機構具有較強的合法性。同時，C社工機構在公益平臺項目運行時，在項目人力資源策略上強調走“發展專業社工”的路線，項目團隊成員的學歷和專業資質高、穩定性好。如該項目的8名一線社工中，2名為中級社工師、6名為助理社工師，他們的專業認同度高、具備一定的專業素養；并且，項目實施期間，團隊人員穩定，沒有發生過人員變更。專業穩定的項目團隊為項目的順暢運營提供了有效保障。并且，C社工機構專門制定了公益網絡項目運營的各類管理規章制度，保障、促進了項目的規范化運行。騰訊“99公益日”負責與C社工機構對接的工作人員Y女士提到：“我們比項目服務方還怕出現問題，在網絡平臺上，尤其是壞事，哪怕是手指甲大的事，都能擴散得比天還大。騰訊‘99公益日’作為公益網絡的領頭羊，一舉一動都被人看著。我們特害怕出現問題。與社工機構的合作挺讓人放心的……有民辦非企業的經營執照其實就說明他們資質是被業務主管單位審核通過的。而且在階段檢查時，他們出具的財務賬目也是比較規范的，也一直由專人服務與我們對接項目，這很便利，有的項目服務方經常換人，有時候我們還找不到人，這可能也是職業化隊伍和非職業化隊伍的區別吧?！雹谂c騰訊公益慈善基金會楊女士的訪談，姓名已做技術處理。塑造公信力是公益網絡秩序健康發展的關鍵所在，公益網絡中服務主體制度化的組織設置有利于公益網絡平臺進行服務監管，也有利于捐助者對服務主體進行全方位考察和驗證，這是信任生產機制最重要的信息表達。正因如此，公益網絡平臺的管理系統從團隊職業化建設、制定考核標準、規范服務內容到完善監督機制也正在邁向全面組織化與制度化進程。

2. 專業化的介入過程

C社工機構在項目開展過程中，既關注公益平臺強調的物質援助，又力求踐行社工“助人自助”的專業宗旨。如C社工機構制定了以“相伴讀書、呵護成長”為主題的留守兒童精準關愛行動實施計劃，由專業社工挨家挨戶走訪農村留守兒童家庭，為每一位案主建立檔案，記錄案主個人信息和生活狀況，對案主進行需求評估，這為服務對象信息在網絡平臺上的可追蹤性提供了條件。另外，通過建檔，整理留守兒童在家庭、村居、學校成長狀態，并搭建三者之間的信息溝通橋梁，彌補了留守兒童成長的教育空位，實現了對留守兒童成長的可持續關注。在開展“相伴讀書、呵護成長”的主題活動中，項目社工根據兒童的不同年齡段分類設計閱讀書目，引導留守兒童面對成長問題；通過開展非留守兒童與留守兒童“插花”式的學習與成長小組，搭建孩子之間健康的伙伴關系；并且，項目還將活動過程與活動內容按照時間推進表及時上傳到公益網絡平臺。對此，騰訊公益慈善基金會負責該項目資料整理的工作人員表示：“在我們要求項目服務方上傳結項報告和財務報表時，基本都是流水賬式的，感覺他們也只是想盡快完成任務。但是，C社工機構上傳的資料不僅按照我們的要求填寫詳盡，而且還提交每次活動的影像資料。他們讀給孩子們聽的書，也是按照孩子的年齡階段和書的主題進行分類，放在綠色、橙色與藍色的‘漂流書包’中，還是比較專業的。我們也曾經要求他們將活動圖片與活動記錄整理成新聞稿件，在主要的宣傳板塊上進行推送，這也是希望其他項目服務方也能有經驗可借鑒?！雹倥c騰訊公益慈善基金會李女士的訪談，姓名已做技術處理。

社工機構專業化的服務促使公益網絡對項目服務方的參與模式進行了重新審視。一是留存服務痕跡不應僅僅是拍照和簽字，可以用加密的網絡檔案全面記錄服務過程，既保護受助者的隱私，又便于服務追蹤。二是將“助人自助”社工理念嵌入到公益網絡“扶危濟困”的價值追求中，服務過程不僅僅是通過物資供給解決受助者的燃眉之急，也可以連接受助者的精神世界，營建社會支持網絡系統，讓一次救助成為終生受益的燃點。三是秉承服務在地化取向，盡量將本地公益組織作為公益項目供給端。優勢在于，本地公益組織對于受困群體最為了解，能夠更好的實現公益項目服務內容、方式與在地需求的相互匹配。通過專業化服務，提升受助者的滿意度以及服務的長久效應是公益網絡構建公信力的有效選擇。

3. 標準化的評估方式

社工機構在項目開展過程中，需要進行服務效果的自測并接受項目發包方指定的第三方評估機構的檢查。就“相伴讀書、呵護成長”項目而言，在服務自測方面，C機構分階段對服務內容作出評估報告，并且通過對案主填寫量表的前測與后測數據進行分析、評估總結服務效果。另外，C機構還嚴格要求項目社工、志愿者對活動過程進行詳細記錄并按時提交工作日志與志愿者筆記，這也為服務效果提供了的有益補充。第三方評估機構的檢查則是按照標準化的項目評估指標體系進行，評估指標主要包括目標任務、理論與方法的使用、人員安排、經費預算與風險控制等。并且，第三方評估機構還通過問卷調查、個案訪談或者電話抽查等方式，直接聯系服務對象，以確定服務效果。C社工機構將自測評估結果以及第三方評估機構的檢查報告及時上傳到騰訊公益網絡平臺，并從服務時間、內容安排、社工服務態度、專業能力和服務效果這五個維度展示了項目成效。在訪談中，騰訊公益慈善基金會工作人員也對C機構提交的評估報告給予肯定：“C機構的評估報告還是比較規范的，尤其是通過對服務對象的問卷數據分析，能夠清楚明了地得出服務對象在接受服務后的生活改變和精神改變，這種項目自我監督形式對公益網絡平臺真正實現信息透明是非常有幫助的。我們現在也在考慮在發包之前，是否可以按照社工機構結項報告的結構形式，這有利于我們對服務過程的監控與對服務質量的監督。”②與騰訊公益慈善基金會李女士的訪談，姓名已做技術處理。社工機構項目結項后的評估報告，可以為后來者的理論與實務研究提供資料，也是為公益網絡提供可追溯、可記錄、可沉淀的信息生產。同時，社工機構評估項目的流程逐漸影響了公益網絡在監督機制的建構方面的決策模式。目前，大多公益網絡不僅要求服務機構按照項目時間進度提交一份文本資料與財務報表在網上公示，還會聘請第三方評估機構通過網絡和現場答辯核實與評定公益組織的服務過程。

三、討論與建議

騰訊公益網絡以龐大的用戶基數作為基礎，通過強有力的聚集效應和網絡擴散力量，使得處于后發地區的C社工機構跨越地域層面的“數字鴻溝”，以最短的信息傳播周期獲得最大的信息傳播效益，這使得C社工機構拓展了資源渠道、降低了機構財務風險，能夠去踐行社工機構專業化服務的使命與理想。在這種意義上，公益網絡的“數字紅利”推動著公益組織不斷前行。當下，社工機構還不為中國社會大眾所熟知，霧里看花的結果是對社工機構的諸多誤識，公益網絡為社會工作者和社會工作機構的宣傳提供了極其重要的平臺，讓公眾了解了社工機構的運行過程與運行效果，這也是社工機構實現自我認同與社會認同的有效路徑。本案例中，通過“99公益”提供的平臺，C社工機構得以進入網絡數據化流動空間展示其精品服務項目，將其社會工作服務中的案主評估、方案設計、理論解釋、實務技巧、結項評估等流程向全社會公益人士予以展示，讓大眾逐漸了解并開始接受社會工作服務，最終實現“深耕服務個案、宣傳專業效果、提升公眾認同、扎根社會發展”。

公益網絡與社工機構互嵌共生的另一個面向是——社工機構的優勢功能如何契合公益網絡的現有機制、嵌入到公益網絡的運行體系、融入到公益網絡的現代化進程，實現公益網絡對弱勢群體需求的專業化與職業化回應。社工機構具有制度化的利他主義特征，這是促成兩者互嵌共生的共同力量。社工機構在公益網絡中組織化與專業化運行模式，在時間延續和空間延展的公益網絡空間，催生著公益平臺新的決策與參與模式。為此，公益網絡將會再次重申服務主體應當具有制度化與結構化的合法性與資質，能夠經受住公益網絡平臺的監管和公眾的監督；在服務過程中，服務主體如果面對公眾質疑，應當以證據為本的專業服務效果作為回應策略，服務提供方應當展示清晰的服務流程，以便公眾進行監督、分步檢驗與建言獻策；公益網絡將會倡導深層浸入的專業化服務，在服務過程中，讓受助者成為獨立發聲的行動主體，將接受服務、參與服務、評價服務的權利交給受助者，強調受助者的自我效能，受助者不再僅僅是被給予者，而是作為實踐主體，通過與工作人員的互動，獲得未來生活的成長力與抗逆力，他們有對服務做出評價、提出建議的權利。社工機構專業話語權力在公益網絡的社會表達，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公益網絡規避發展中的一些偏差行為，再造被騙捐、詐捐事件嚴重透支的網絡善意資源，也為完善公益網絡的監督機制與專業化服務做出了示范。

在社工機構與公益網絡的相互嵌入過程中，社工機構借助公益網絡化平臺，跨越時空的局限性，更可能、更迅捷以及更有效率地整合體制內外資源，獲得社會認同，在人才隊伍建設、財務規范管理、項目實務開展、社會認同構建等方面走向專業化與職業化的道路，實現自身專業化與職業化的追求。同時，社工機構相對成熟的行業規范性能為公益網絡的深化服務與監管機制的建構注入有效的資源，提高了公益網絡的公信力、賦予公益網絡組織化運作效率和專業化運作水平，在一定程度上解決了公益網絡的一些爭議問題。就公益網絡與社工機構更好地協同創新和進一步發展，本文認為需要在以下四點做出突破：一是公益網絡項目定位需要精準化。堅持需求導向、注重服務實效，探索建立“自下而上、以需定供給的互動式、菜單式服務方式”，推動社會工作服務供給與弱勢群體實際需求的有效對接。二是項目運營需要標準化。梳理項目服務管理規范，完善項目服務標準化建設，構建區域化項目運營模式；以項目運營標準化建設帶動項目人才隊伍的專業能力提升，打造一支專業能力和服務素養優秀的職業化人才隊伍。三是項目內容需要專業化。結合網絡公益項目發展特點和社會工作的專業性優勢，用專業價值創新服務理念，用專業理論深化服務內涵，用專業方法提升服務水平，制定切實可行的服務規劃及服務執行計劃，從整體提升公益服務的專業性。最后是項目服務需要精品化。在夯實項目服務的基礎上，推動公益服務項目的深耕；結合服務地域弱勢群體特征，梳理提煉各項目點服務特色，形成服務典型，強化社會效益及社會影響力，逐步打造服務精品，予以推廣復制。

公益網絡與社工機構的互嵌共生將會推動中國慈善事業邁向新的高度。正如劉秀秀在思考中國慈善事業在網絡化時代的變局時提到：“慈善回歸民間，官方充當監督者之一，以民間組織為主體，以專業制度設計為依托，將網絡動員納入制度軌道，全面推進中國慈善事業走向新的明天，如此，就是網絡化時代對于慈善事業的最大貢獻?！雹賱⑿阈悖骸豆俎k抑或民辦：中國慈善事業在網絡化時代的變局》，《思想戰線》，2014（6）。最后，不得不說，本文尚屬于一種理想類型的研究，在實踐過程中，公益網絡與社工機構的互嵌過程更為復雜。同時，個案研究結論的典型性能否上升到普適性，這也需要更多的研究者投身其中，本文的研究只是一個開端。我們期待通過公益網絡與社工機構互嵌共生的發展機制，能夠生成一個有序化、規范化、專業化和職業化的新公益網絡社區，在其中傳承希望，“讓無力者有力，讓苦難者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