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動物安樂死的科學應用與倫理思考*

韓志剛 潘永全 衣啟營 張 倩②

隨著人類社會的發(fā)展和文明的進步，人們對動物福利的關注日益提升，從最開始的憐恤之情發(fā)展到如今關注動物的生存條件及心理和行為健康。實驗動物福利倫理的提出，意味著人們不再僅僅將其當作實驗材料和工具，而是開始承認它們作為生命存在的價值和尊嚴。而安樂死就是實驗動物福利倫理的重要內容之一。怎樣在道德和倫理的約束下，科學合理地應用實驗動物安樂死，已經成為生命科學研究中的一個重要課題。

1 實驗動物安樂死的內涵及倫理學意義

安樂死(euthanasia)一詞源于希臘語，原意是指“沒有痛苦的死亡”或“快樂的死亡”，也有人翻譯為“無痛苦致死術”。實驗動物的安樂死是指用公認的、人道的方式處死動物的過程[1]。實驗動物安樂死多應用于動物實驗中，其目的是在不影響動物實驗結果的前提下，以人道的方式使動物死亡，以最低程度的疼痛、最短的時間使動物失去知覺和痛覺。當動物實驗結束，需要淘汰處死動物時，或因采集動物組織等樣本而必須處死動物時，或當動物疼痛程度超過預期，已嚴重影響動物健康、福利和實驗數據采集時，均應以人道的方式對其施予安樂死。

安樂死的整個過程均應尊重動物生命，所使用的方法是公認的人道的方法?！叭说馈卑藙游镌谂R死時生理和心理兩方面的需求：既不會由刺激產生肉體的疼痛，也不會由刺激引起精神上的痛苦、恐怖、不安及抑郁[2]。實驗動物安樂死的應用，體現了人類對實驗動物的關愛和敬畏，這不僅是動物福利倫理的要求，也是動物實驗取得準確與可靠結果的保證。

2 仁慈終點

仁慈終點(humane endpoint)指動物實驗過程中，在得知實驗結果時，及時選擇動物表現疼痛和痛苦的較早階段為實驗的終點。它是人為確定的、具有典型的臨床表現，并在達到實驗目的的前提下可以結束實驗的某一個階段或某一點。選擇和確定仁慈終點的目的是為了在動物因實驗遭受不必要的疼痛和痛苦之前準確地預測出結束實驗的終點，最大程度地縮短實驗時間，避免或減輕實驗后期給動物造成的疼痛和痛苦[3]。選擇仁慈終點的時機可以從以下4個方面考慮：(1)當實驗對動物造成的傷害與痛苦超過預期并不可控制；(2)當已達到實驗目的且在動物出現較大痛苦之前；(3)當動物的精神狀態(tài)持續(xù)低下，并出現體重減輕、食欲喪失、虛弱或瀕死；(4)嚴重感染或患腫瘤或其他疾病而無法治療或預后不佳。

許多實驗伴隨著高死亡率或產生進行性或嚴重的疾病導致動物死亡，而最理想的仁慈終點是在動物的疼痛和痛苦發(fā)生前就結束實驗。這就需要實驗者通過仔細分析動物的臨床表現而對其出現的疼痛和痛苦予以盡早識別，確定瀕死狀態(tài)，并將仁慈終點作為有效的實驗終點，避免用死亡作為實驗終點，以減少動物不必要的疼痛和痛苦[4-5]。

3 實驗動物安樂死方法的道德評價和原則要求

3.1 安樂死方法的分類與道德評價

總體來說，安樂死的方法有三大類：吸入性藥物法(二氧化碳、氮氣、一氧化碳、乙醚等)；注射藥物法(靜脈、腹腔等注射藥物)；物理方法(頸椎脫臼、斷頭、放血等)。

從倫理道德對安樂死的方法進行評價，可分為下面幾個等級：(1)人道的方法：這些方法被認為是最人道、最安全的，對多數動物均適用。如靜脈注射藥物是動物安樂死的首選方法，而巴比妥類藥物及其衍生物是首選注射藥物。判斷一種安樂死方法是否是“為人們所接受的人道方法”最重要的標準是：能夠使動物的中樞神經系統(tǒng)在實施早期即發(fā)生阻抑，從而喪失各種知覺(主要是疼痛)和意識。因此，一些視覺上“殘酷”的方法如斷頭術或放血致昏迷也是人道的[6]。(2)可以接受的方法：這些方法也是人道的，但在使用對象上有限制。如二氧化碳吸入法，由于其相對安全、使用方便、成本低等優(yōu)點，已被廣泛應于嚙齒類、家兔、禽類等小型動物。但犬、豬等動物若暴露在濃度不斷增加的二氧化碳下會有嚴重的掙扎和痛苦[7-8]，不適用于此方法。(3)在一定條件下可接受的方法：這些方法可能會不人道，如心臟注射藥物會給動物帶來巨大的疼痛，因此只適用于呈現垂死、休克或深度麻醉中的動物。這些方法也可能會給操作人員帶來安全隱患，如當使用吸入麻醉劑(如乙醚)處死動物時，可能會危害到操作人員，必須做好防護措施。(4)不能接受的方法：這些方法是不人道的，不會考慮單獨用于動物的安樂死，但可以與一些安樂死藥物聯合使用。如靜脈注射氯化鉀會產生嚴重的心臟疼痛，在使用前必須先用鎮(zhèn)靜劑，以減輕安樂死藥物痛苦的副作用。

3.2 安樂死方法選擇的要求和原則

不管采用何種安樂死方法，都應遵循以下基本要求和原則：(1)能在短時間內達到無痛苦死亡的目的；(2)不影響實驗結果或標本采集；(3)方法經過驗證，科學、可靠且可重復；(4)藥品易得，設備操作簡單且便于維護；(5)不影響操作人員情緒、健康和安全；(6)地點選擇應遠離其他動物，并對公共衛(wèi)生、環(huán)境影響最小。具體操作時，應根據動物種類、年齡、體重、數量等因素選擇合適的方法，還應考慮動物的溫馴度、健康狀態(tài)、保定方法以及對疼痛、窘迫和疾病的感受等。

實際上，安樂死藥物和方法的選擇并非十分嚴格具體，只要使動物麻醉或失去知覺，并且在死亡以前無知覺即可[9]。實施安樂死后，操作人員應檢查確認動物是否已經死亡，主要依據是心跳是否完全停止。值得一提的是，雖然安樂死的整個過程很難做到完全沒有疼痛和痛苦，但可以通過設定實施安樂死的特殊環(huán)境條件或改進設備、提高技術水平來適當減少動物的痛苦[10]。

4 影響實驗動物安樂死實施的因素

4.1 認知和意識

據筆者觀察，不少實驗人員由于未學習過實驗動物相關知識或了解不多，對實驗動物福利的認知水平較低，在動物實驗過程中缺乏“安樂死”的意識。某醫(yī)學院對191名在校醫(yī)學生的問卷調查也表明，大部分醫(yī)學生對實驗動物的倫理知識掌握較差，缺乏學習實驗動物福利相關知識的途徑，普遍缺乏生命倫理意識[11]。因此，實驗者往往只注重實驗結果的順利取得，而忽略了動物福利倫理的要求，可能采用不科學、不人道的方法處死動物。

4.2 制度和監(jiān)管

我國古代雖然就已經有諸多動物倫理思想[12]，但現代實驗動物福利倫理應用推廣起步較晚，尤其是涉及動物安樂死的法規(guī)、標準制定比較滯后，內容比較寬泛，對規(guī)范實驗動物使用的操作性不強。實驗動物倫理委員會絕大多數成員具有較高的專業(yè)能力和管理能力，但往往缺乏倫理審查工作所必備的動物倫理學知識，倫理學審查水平不高，可能在對動物福利倫理內容尤其是涉及人道處死動物方法的審查時并不嚴格[13]。而且，很多實驗動物倫理委員會只注重于研究項目的初始審查，而缺少對實驗過程的跟蹤和監(jiān)管。因此，可能出現實驗者不按預定的安樂死方案處置動物甚至不人道處死動物的情況。

4.3 技術和成本

實驗者可能由于未很好掌握實驗動物專業(yè)知識，對動物面部表情、痛苦等行為與生理上的反應的判斷不準確，難以對仁慈終點及時、準確地識別。在對動物實施安樂死時，由于操作技術不熟練，又缺乏專業(yè)獸醫(yī)師現場指導，可能會給動物造成更大的痛苦。對實驗動物實施安樂死，尤其是大批量處死動物，所需設備、藥品、耗材都會增加動物實驗的成本，實驗者可能因此而不采用或采用不合適的安樂死方法處死動物。

5 科學應用實驗動物安樂死的措施建議

5.1 完善并落實法規(guī)、標準

科技部于2006年發(fā)布的《關于善待實驗動物的指導性意見》中明確規(guī)定，處死實驗動物時，須按照人道主義原則實施安樂死；處死現場不宜有其他動物在場；確認動物死亡后，方可妥善處置尸體。地方省市也相繼通過立法來規(guī)范實驗動物使用中有關人道處死動物的行為，保證實驗動物的福利。2018年1月開始實施的團體標準《實驗動物安樂死指南》規(guī)定了實驗動物安樂死的原則性要求，包括實施安樂死的基本原則、實施背景、仁慈終點、藥物選擇、常用方法等。2018年9月實施的國家標準《實驗動物福利倫理審查指南》中，已將動物實驗中選擇仁慈終點，并實施安樂死作為動物實驗審查的重要倫理原則。雖然這些法規(guī)、標準為應用實施安樂死提供了一定保障基礎，但仍需完善具體操作規(guī)范和管理制度，更需要建立有效的管理機構和技術隊伍來確保其落到實處，真正起到約束作用。

5.2 加大監(jiān)管力度

實驗動物管理委員會或倫理委員會應按照《實驗動物福利倫理審查指南》的要求，加強審查動物實驗方案中涉及動物安樂死或善后的內容，如仁慈終點的把握、安樂死方法的選擇、動物尸體的處理等。對因實驗需要不能進行安樂死的，要求實驗者給出充分的科學依據。在實驗中也應該定期追蹤訪問，以評價其執(zhí)行情況。對違反倫理學及動物福利的行為應及時予以制止和處罰。另外，動物實驗室應建立實驗動物獸醫(yī)師管理團隊，充分發(fā)揮其在動物實驗操作過程中的監(jiān)管作用。

5.3 加強宣傳教育和技術培訓

實驗動物管理機構要加強動物福利倫理的科普宣傳，引導實驗人員對相關法規(guī)、標準的學習，增強其敬畏和善待生命的意識，并自覺在動物實驗中執(zhí)行安樂死等福利要求。要對實驗者進行系統(tǒng)的技術培訓，包括各種安樂死方法的作用機制，技術要點，如動物的抓取與保定、麻醉劑量的掌握、靜脈注射、評估與舒緩動物疼痛或恐懼的方法、死亡的確認等。還要加強對實驗者的心理培訓，增強其心理素質。必要時，在動物安樂死后及時對實驗者進行心理疏導，減輕其心理負擔[14]。另外，在實際操作中，獸醫(yī)師也要給予實驗者適當的指導，或與實驗者共同進行仁慈終點的判定與安樂死方法的選擇。

6 結語

實驗動物作為生命科學研究的重要載體，為人類的健康和社會的進步作出了巨大貢獻。安樂死作為實驗動物福利倫理的重要內容，是人們在進行動物實驗時必須遵循的道德標準，也是人類善待動物、尊重生命的“終極”體現。如何在道德和倫理的約束下科學合理地應用安樂死，一方面需要進一步完善和落實相關法規(guī)、標準，科學管理、有效監(jiān)督。另一方面，要加強宣傳教育，增強實驗者的動物福利倫理意識。還要改善硬件條件，規(guī)范操作，提高技術。要最大限度地減少動物所承受的痛苦和傷害，讓實驗動物在生命的最后也能夠充分得到應有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