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外漢語教學中文化負載詞的英譯原則*

王樹菊, 鄭景婷

(昆明理工大學 外國語言文化學院，云南 昆明 650500)

文化負載詞是一個國家地理環境、生活習慣、思想、觀念和民族心理在語言層面的縮影，具有深刻的文化內涵，是漢語詞匯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在漢語教學中占有重要地位[注]季安琪.對外漢語綜合教材中的文化詞語研究[D].北京外國語大學,2016.。文化負載詞的廣泛性和復雜性給外國漢語學習者帶來很多困難，同時也給漢語教學帶來很大挑戰，對外國學習者而言，與自己母語文化內涵相似或相近的一般詞匯比較容易掌握，而對于含有漢語特色文化的詞匯則很難把握，更不用說將其運用于實際生活之中。以英語為母語的漢語學習者在剛開始接觸漢語時，一般都是通過母語文化遷移來學習，學生通常把詞匯的英文釋義當作他們的詞典，清晰易懂的英文釋義可以有效地幫助學生理解漢語詞匯，因此，文化負載詞的英譯就顯得格外重要,而現在教學使用教材中文化負載詞的英譯卻存在很多問題，較為突出的一點就是沒有根據受眾所處學習階段來采取相應的翻譯策略，以此促進漢語學習。

一、現階段對文化負載詞的研究概況

目前對文化負載詞英譯的研究主要針對某一特定文本，以文本中的文化負載詞為例子，具體探討該類文化詞語的翻譯方法。例如：曹新然和賈洪玉首先對《京華煙云》文本中的文化負載詞進行分類，從語言、宗教、社會、物質以及習俗類五類文化負載詞進行研究和分析，闡明了在翻譯過程中所運用的翻譯技巧[注]曹新然,賈洪玉.異化視角下《京華煙云》文化負載詞翻譯研究[J].沈陽建筑大學學報,2018,(6).。也有一些學者提出了某一領域文化負載詞英譯的原則和方法。吳文艷和衛佳均提出在翻譯外宣材料中的中國文化負載詞時，譯者應該采取靈活的翻譯手段，適當地調整原文，改善譯文的質量，準確地傳遞原文的信息，可采用音譯加注法、直譯加注法和意譯法等方法進行翻譯[注]吳文艷.外宣翻譯中文化負載詞的英譯原則與方法[J].湖南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6);衛佳.外宣材料翻譯中文化負載詞的英譯原則與方法[J].文教資料,2018,(22).。向要立則探討了苗族婚喪習俗文化負載詞英譯時運用的各種翻譯方法[注]向要立.少數民族文化負載詞翻譯策略研究——以湘西苗族婚喪習俗文化英譯為例[J].海外英語,2018,(20).。還有學者從不同的理論角度對文化負載詞英譯進行了探討和論述，包括功能對等理論視角、目的論視角、關聯理論視角、生態翻譯學視角、認知圖示理論視角、接受美學理論視角、操縱理論視角等等[注]郭旭明.“脫口秀”主持人教學模式在《綜合英語》課堂教學中的應用[J].當代教育論壇(教學研究) ,2011,(6).。文化負載詞英譯在對外漢語教學方面的研究目前很少，但有的學者已經注意到了它的重要性，認為“要想把握好漢文化，在具有初步的漢語基礎知識之后，應重視學習最能反映漢文化特征的漢語文化詞語。”[注]陳建民.中國語言和中國社會[M].廣州：廣東教育出版社,1999.李泉也明確將“了解本課涉及的文化詞的含義”[注]李泉.讀萬卷書，行萬里路[A].載陳宏,吳勇毅.對外漢語教學課堂教案設計[M].北京：華語教學出版社,2003.作為教學目的,強調了文化負載詞的翻譯在對外漢語教學中的重要性。

在學習初期，學習者普遍運用母語文化遷移這一學習策略,其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自己的母語文化系統為自己搭一個跳板，努力達到目的語文化的彼岸,因此，對于漢語初學者的教學，首先應該是為他們連接起漢語與其母語的橋梁，讓其不至于對漢語學習望而止步；而中高級階段的漢語學習者，在掌握了目的語的表達方式以及所蘊含的文化內涵之后，教學目標應更進一步——讓漢語學習者感受原汁原味的漢語，深入了解中國文化，因此，對外漢語教學中文化負載詞的英譯也應根據漢語學習者階段，運用不同的策略和方法。

二、文化負載詞在對外漢語教學中的定位

(一)確立文化負載詞在對外漢語教學中的重要地位

文化負載詞的翻譯絕不是翻閱一部詞典找出對應詞就能大功告成，漢英詞語之間的語義關系錯綜復雜，因英譯錯誤或偏差而導致“語際負遷移”的事例在對外漢語教學中屢見不鮮,因此，有必要從對外漢語教學的角度出發，探討文化負載詞的英譯問題。

(二)文化負載詞的對外教學應立足語言，兼顧文化

文化負載詞的教學，一方面是詞的教學，另一方面是詞所負載的文化的傳遞。對外漢語教學是一種將漢語作為外語的教學，教的首先是語言，因此在實際的教學過程中，應樹立“立足語言、兼顧文化”的原則，做到語言為主，文化為輔，首先要立足于“語義”，尤其是那些從字面看不出具體意思或容易誤解的詞語。只有讓外國留學生在自己母語的文化語境中找到語義對應的詞語，他們才能真正理解漢語詞匯的含義。其次要立足于“語法”，文化負載詞本身具有一定的封閉性，它只能用于某些句型或只能和某些詞語搭配。最后要立足于“語用”，學習文化負載詞就是要達到實際運用這一目標，讓學習者知道在什么語境下用才合適、得體。

當然，語言和文化是分不開的，文化負載詞包含了豐富的文化內涵，不了解其中的文化就不可能真正了解這個詞語,因此，在文化負載詞的教學中，要讓學習者了解詞語背后的文化內涵，增強對文化差異的敏感，克服跨文化交際中的障礙，提高語言交際能力。

三、對外漢語教學中文化負載詞的英譯原則

既然對外漢語教學是分階段的，而詞匯翻譯是為教學服務，那么文化負載詞的翻譯也應該分階段進行，即：根據每一階段的教學目標確定翻譯的內容和方法。在內容上，由易到難，循序漸進；翻譯方法(翻譯原則)也需要仔細斟酌,是要遵循漢語的習慣和規則來譯，還是遵循學習者母語的規則來譯？在漢語教學中，如果遵循漢語的習慣和規則，那么翻譯出來的英文會不可避免地有“中國味兒”，這因此常常授人以柄，讓人批評譯本不夠地道。而如果遵循學習者母語(英語)的行文習慣和規則來譯，譯文是比較地道自然了，學習者也比較容易理解，但漢語原文的形式甚至內涵，尤其是文化方面的意義，也就會不可避免地損失或完全丟失。比如“情人眼里出西施”一詞，《漢英詞典》的釋義是“Beauty is the eyes of the beholder”，在這個翻譯中，“西施”這一飽含文化意義的意象已經丟失了。

事實上，這個問題應該和教學的階段聯系起來。對于初學者或入門者來說，翻譯時應該更多地考慮學習者的理解能力，讓學生更容易接受，因此，翻譯時應該更多地考慮英文的行文習慣和語法規則，力求譯文自然流暢，使譯文更加靠近學習者的母語文化，也就是采用歸化的策略。對于進入中、高級階段的漢語學習者，翻譯時應該更多地考慮中國文化的傳播，讓學生接受原汁原味的中國文化，感受母語文化(英文)與漢語的不同，也就是采用異化的策略，而不是單純地講求對錯。[注]Venuti,L.The Translation’s Invisibility:A History of Translation [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4.總之，我們應該根據學習者的漢語學習階段而決定翻譯策略，也就是說我們關注的焦點是譯文對學習者產生的影響。

四、對外漢語教學中文化負載詞的英譯策略

綜上所述，對外漢語教學中文化負載詞的英譯可采用以下幾種策略：意譯、套譯、直譯、直譯加補充信息、音譯加補充信息。

(一)剛入門的漢語初學者可盡量采用歸化策略

1.意譯

根據《翻譯研究詞典》(2004)，意譯(Free translation)是側重于使目標文本讀起來自然流暢，而不是完整保留原語文本措辭的翻譯方法[注]Mark Shuttleworth,Moira Cowie.翻譯研究詞典[Z].譚載喜譯,王克非校.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5.。它將忠于原文內容放在第一位，通順置于第二位，形式置于末位。將漢語中的“隱含知識”轉換成了“顯性語義”，于是補償了詞語的意義。意譯遵照譯入語(英語)風俗習慣，最大限度地考慮譯入語文化背景，使譯文更貼近漢語學習者、更加流暢、更容易理解，能有效避免文化沖突。如：

1)紅燒獅子頭，是中國一道著名的淮揚菜，將其譯為：Braised pork ball in brown sauce.

2)懸梁刺股，比喻廢寢忘食地刻苦學習，譯為：To be extremely hard-working in one’s study.

3)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比喻一時雖然受到損失，也許反而因此能得到好處；也指壞事在一定條件下可變為好事。英文譯文是：A loss may turn out to be a grain.

這些文化負載詞背后隱藏著豐富的文化內涵，對有一定漢語基礎的學習者來說尚且困難，更何況是初學者,因此，選擇意譯是明智的。如果將1)直譯，那么外國學生很可能會感到迷惑甚至驚訝，而2)直譯為“tie one’s hairs on the house beam and jab one's side with an awl to keep oneself awake”也不恰當，雖然該譯文將詞語的表面意義完整地表達出來了，但是表達的只是表面的意思，而且過于冗長，容易讓學習者失去耐心甚至“望文生畏”。3)也是一個典故，蘊含著豐富的中國文化和古典哲學，因此將其意譯較為合適。

2.套譯

套譯也稱借用，英漢兩種語言在歷史長期的積淀下積累了很多獨特的表達，由于文化具有共性，這些表達之中有的意義相同或相似，在對外漢語教學中，我們可以大膽地借用過來，套譯不僅可以使譯文地道，而且可以有效消除漢語學習者的理解障礙。如：

1)犟得像牛：as stubborn as mule.

2)拆東墻補西墻：rob Peter to pay Paul.

3)新官上任三把火：a new broom sweep clean.

有時，漢語文化負載詞在英文中可以找到一個合適的對應詞，雖然意象或修辭發生改變而且可能導致某些意義的喪失，但這些詞的整體意義不會受到影響。1)是意象改變而形式對應較好的示例。類似的例子還有吹牛(talk horse)，牛飲(drink like a fish)，蠢得像豬(as stupid as goose)，殺雞取卵(kill the goose that lays the golden eggs)等等。2)的翻譯中，漢語中的意象完全丟失了，替換成了新的意象，但二者都表達相同的含義。“拆東墻補西墻”比喻臨時勉強應付；也比喻臨時救急，不是根本辦法。若直譯成“to mend the west wall by tearing down the east wall”，那么溝通效果就會減弱。而英文中的“rob Peter to pay Paul”則言簡意賅，漢語學習者也一目了然。3)中“新官”和“火”的意象丟失了，但從傳播效果的角度來看，這種犧牲是值得的。類似的表達還有：口蜜腹劍：a Judas kiss；有情人終成眷屬：Jack shall have Jill；殺雞用牛刀：break a butterfly on the wheel。

(二)進入中高級階段的漢語學習者可多采用異化策略

1.直譯

直譯(literal translation)指在符合譯入語語法范圍內，盡可能忠實于原文本內容與形式的翻譯方法。直譯把內容和形式放在第一位，通順達意置于后一位,使譯文能夠有效地表達文本內容，完整地保留漢語文化負載詞的意象和隱喻意義，讓漢語學習者接受原汁原味的中文。

當學習者進入中、高級階段的漢語學習后,可以讓其盡可能多地接觸直譯過來的中國文化負載詞。直譯既能傳達詞語的概念意義，又能再現中國文化信息，是促進文化交流的理想途徑。如“保護傘”直譯為：protective umbrella。“紙老虎”譯為：paper tiger；加油：add oil；一帶一路：Th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保護傘”比喻起保護作用的或是有威懾性的力量或有權勢的人,直譯不僅表達了“保護”這一核心意思，而且保留了“傘”這一意象，“傘”用于避雨，本來就有“保護、遮蔽”的含義，因此，直譯既得“意”也得“形”。“紙老虎”比喻外強中干的人，“老虎”這一意象的文化內涵中英并無二致，因此直譯為“tiger”很契合。“加油”和“一帶一路”也是一樣，不僅完整地表達了詞語的內涵，也都保留了原詞中的意象。在對外漢語教學中，倘若遇到文化負載詞中的意象與英美文化系統不沖突，完全可大膽直譯。不難發現，隨著中西文化融合不斷加深，英美讀者也能理解和接受一些文化負載詞的直譯版本，例如上述的“加油”一詞的直譯“add oil”今年就被收錄進世界最權威的英語詞典《牛津英語詞典》，類似的中式英語每年都有很多被收錄進去。因此，直譯的接受度不可小覷。

2.直譯加補充信息

直譯可完整地保留漢語文化負載詞的意象和隱喻意義，但在一些情況下，簡單的直譯無法傳達詞語所包含的一些重要信息，通常需要將信息補充完整，即：直譯加補充信息。如：

咬春：bite the spring，a custom that people eat spring pancakes,spring rolls or other food relating to spring on the first day of Star of Spring.舊時北方京津等地立春日有吃春餅和生蘿卜的習俗，這稱為“咬春”。如今，人們會吃一些春天的新鮮蔬菜，既可以預防疾病，也可以迎接新的春天。因此，若將“咬春”直譯為“bite the spring”，外國學習者肯定覺得困惑不已，但加上補充的信息后譯文就清楚易懂了。

猴年馬月：Horse month of the Monkey year,a calendar occurrence so rare that the phrase is a commonly used slang to refer to a date in the unforeseeable future.“猴年馬月”的周期為12年，泛指未來的歲月，遙遙無期的意思，它源自天津方言的同音詞。這個詞充滿了中國色彩，涉及十二生肖，不熟悉中國文化的學生不容易懂它的內涵，但看了補充信息就了然于胸了。

直譯加補充信息的方法彌補了直譯的缺點，類似的詞語也可采用這種方法，像“老虎蒼蠅一起打”、“拔火罐”等等。但這種方法并不是萬能的，直譯加補充信息有其自身的缺點，例如譯本繁瑣冗長等。

3.音譯加補充信息

音譯是保持源語言文化信息的一種大膽的翻譯方法,不僅能夠完整地保留意義，還可保留發音。這是翻譯方法中唯一保留了發音的方法，并且在添加補充信息后就彌補了它的缺陷，使其更容易被學習者理解和接受。有許多漢語文化負載詞音譯后成功融入英語語言文化的例子，如Kung fu(功夫)，tofu(豆腐)，Tai chi(太極)等詞。近年來，隨著中國的國際影響力增強，音譯詞也越來越多。例如：

1) 粽子：Zongzi,rice dumplings or sticky rice dumplings.

2) 網紅：Wanghong,online stars or fashionistas.

音譯加補充信息具有重要的意義和實用價值，它既保留了中文文化負載詞的發音，又填補了英美讀者的文化差異。翻譯中的許多領域都傾向于應用這種方法，如景點，中醫，民俗文化，當地小吃等。在對漢語教學中，這一方法今后也將應用得更加廣泛。

五、結 語

對外漢語教學中文化負載詞英譯是為了幫助漢語學習者在英語和漢語之間搭一座橋梁，方便他們通過母語來學習漢語，提高語言交際能力,但是如果不結合漢語學習者的學習階段特點和實際情況，結果可能適得其反。因此，必須遵循第二語言學習的普遍規律，確立文化負載詞英譯的原則和方法策略，并在實際教學這靈活運用，這樣努力可使文化負載詞的英譯有益于對外漢語教學，幫助漢語學習者提高詞匯方面的理解，實現跨文化交流的最終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