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泓茹/Wei Hongru
編者按:維爾斯將他制作戶外項目時的標志性手法——墻雕技術,轉移到室內石膏板墻體上進行創作,由此形成了上海個展“境域”。展覽采用石膏板墻體、廢棄海報和舊木門三種媒介,藝術家受上海及其居民啟發,雕刻了街景與人物肖像相結合的大型裝置作品。并在展覽籌備期間拍攝了同名微電影《境域》,更好地詮釋了維爾斯眼中的上海這座城市與其居民的相互依存關系。
展覽鏈接:
境域
主辦:唐妮詩畫廊
參展藝術家:維爾斯(Vhils)
展覽時間:2019年3月23日—6月15日
展覽地址:上海市黃浦區北京東路256號
涂鴉(Graffita)意大利語的原意是亂寫,城市涂鴉發源于20世紀60年代的紐約布朗克斯區,那時是紐約最窮的街區。當時居住在這個貧民窟的年輕人開始隨心所欲在墻上亂涂亂畫以標志自己的領域,發泄對生存現狀的不滿。所以當涂鴉未被稱之為一種藝術類型時,它作為表達自我情緒的一種創新方式,已廣泛出現,與社會背景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而個展“境域”(圖1)的參展藝術家維爾斯(Vhils)的創作之路亦由此開始(圖2)。

圖1 “境域”展覽邀請函 圖片由唐妮詩畫廊提供

圖2 藝術家工作室成員在展覽現場合影(右一為維爾斯) 圖片來源于唐妮詩畫廊
境域一詞在《宋書·文帝紀》里有記載:“益、梁、交、廣,境域幽遐,治宜物情,或多偏擁。”它一方面表示疆域,或許是此展中維爾斯所強調的地點——上海。他在里斯本、香港、澳門、北京等地都舉辦過展覽,而這次展覽除了呈現2017年在北京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展出的7件裝置作品外,其余20件裝置作品都是在展覽籌備期間在唐妮詩畫廊所作。維爾斯及其團隊探訪上海的大街小巷,將動態街景與人物肖像相結合,幻化為深刻的人文視角,詮釋了環境和居民對藝術家創作的重要性,并展現了上海的民俗風貌。
境域抑或“境閾”,猶境地,境界。正如徐遲《牡丹》所寫:“燈光,釵影,鑼鼓,歌聲,她恍恍惚惚,身不由主,進入了戲劇藝術的境域。”維爾斯曾于2012年在上海參加了一個展覽,并從此著迷于這個城市的文化和極端城市化。他說:“從那以后,亞洲成了一塊磁鐵,吸引我的世界,讓我沉浸其中。但令人驚訝的是,這是一個讓我感到平靜的地方。”維爾斯受上海居民及其城市的啟發,描繪了在忙忙碌碌的魔都中,或孤單、或落寞、或歡笑的肖像。這是他對上海的感受,并將所想所感融進了藝術中。
葡萄牙視覺藝術家維爾斯,原名叫亞歷山大·法托(Alexandre Farto)。他用v-h-i-l-s這五個字母組合為代號,他說我可以在一行中迅速寫出來,它沒有任何含義,更多的是效率,這也是把它保留至今的原因。維爾斯于1987年生于葡萄牙,家鄉在與首都里斯本一灣之隔的塞沙爾。他的父親參與了1974年的康乃馨革命,這是在葡萄牙近五十年獨裁統治后爆發的,所以維爾斯出生的年代,葡萄牙才脫離獨裁統治不久。自小他就與父親討論政治問題,這不僅培養了他的政治覺悟,也打開了觀察世界的眼光。他坦言:“在某些時刻,我意識到通過涂鴉,我正在城市中重新開辟一個空間,這確實像某種政治行動。我的父親和這片土地深深影響了我,這是一個左翼和工人階級社區,從大革命到八九十年代末,一些描繪烏托邦夢想和言論的政治主題壁畫隨處可見。”
而在20世紀的最后20年,葡萄牙加入歐盟并經歷了快速的城市發展,原始的墻壁正在慢慢褪色,街道的墻面上遺留著一些曾經的宣傳痕跡,但很快又被一層又一層的商業廣告所覆蓋。這些廢棄的表層反映了這個城市正在發生的轉變,也使維爾斯受到啟發,在經歷過時間流轉的萬千城市中,人們可以看到它的表象,可在這一層又一層的表面之下,到底隱藏著什么?人也好,事物也罷,都善于偽裝,殊不知露出本真面目,才能歷久彌香。因此維爾斯自問為什么要給城市做加法,他將思考表現在作品中,運用破壞性的創作方法,利用非傳統工具,如鑿子、手持式鑿巖機、酸性物質或者爆炸物等刻畫肖像(圖3),像當代城市考古學家一樣,探索了城市建筑及其歷史層,使無形的東西變得可見。

圖3 維爾斯戶外項目 2012年 圖片來源于《境域》電影截圖
此次上海之行是繼2017年在北京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首展后的國內第二次個展,此次在唐妮詩畫廊展出的作品類型分為三種。一種是在畫廊主空間擺放的墻雕作品(圖4),共27面墻體,專注于他在北京和上海駐留期間創作的作品,旨在表現這兩個城市的生活和人民。在策展時,藝術家將描繪兩地的作品穿插放置,為參觀者營造了迷宮式的體驗感。墻雕所用的材料為建筑工地都可見到的石膏板,但維爾斯設法賦予每一個淺浮雕肖像——無論沉思或是靜謐——其自己的生命和力量。展廳空間只在一層,并不算大,維爾斯的雕刻如紀念碑般矗立,穿梭其中,需靜靜感受雕刻在石膏板上的人像所散發的人性熱度。或許這會引起你的共鳴,因為每個人都是城市一員,身處此片境域,仿佛在與他們對話。維爾斯也談道:“在唐妮詩畫廊展出的大型裝置更多的是作為博物館展示的延伸,而不僅僅是一個展覽本身。”

圖4 “境域”展覽現場 圖片由唐妮詩畫廊提供
藝術家為此次展覽創作的第二種形式作品為紙雕作品。家鄉墻上覆蓋的一層層海報是維爾斯的靈感來源,除了刮擦墻壁,他還搜集街頭的廢棄海報,用于直接創作。此次展覽籌備亦是如此,畫廊工作人員和藝術家扎進上海的街道、社區以及大學尋找廢舊的張貼海報,并收集具有老上海風情的各式招貼畫。有些海報經歷風吹日曬,幾張已被糨糊緊緊粘連,藝術家則在上面附一張等面積的白紙,用刻刀等工具雕刻肖像,在創作時,海報所沉積的年代感與故事性也隨之慢慢展露。但若將此次展覽的手刻海報與之前相比,在細節方面則明顯看出粗糙的痕跡(圖5)。第三種作品形式是木門雕刻。他選用從北方挑選的三四十年前的舊木門,對聯或鋪首銜環彰顯著其古樸的質感,他將人物肖像深深淺淺雕刻,借此表達心中的印記,或是境域(圖6)。

圖5 維爾斯 手刻海報 圖片來源于唐妮詩畫廊

圖6 維爾斯 手刻舊木門 圖片來源于唐妮詩畫廊

圖7 影片截圖 選址菜市場 圖片來源于藝術家
在展覽籌備過程中,藝術家與導演Jose Pando Lucas共同為此次展覽拍攝了影片《境域》,在展覽即將落幕之際,這部影片終于制作完成。在維爾斯鏡頭中,他拍下了上海最普通的居民,但也是這座城市最核心的靈魂。他親臨外灘、陸家嘴、淮海路、南京西路等地標性場所,同時也探訪了商場、小飯館、菜市場(圖6)及居民街道等靈魂共鳴之處。藝術家通過刻畫老人、青年和孩童等深入人心的形象,表現了上海的不同群體。他們或是莊重冷艷,或是調皮可愛,或是三兩成群聊家常,抑或是面色凝重,行色匆忙。這不禁讓我們與影片人物產生某種默契,他們在擁擠的魔都中忙忙碌碌,但我們卻能察覺出彌漫著的空曠與孤獨。這是藝術家在探討人與上海這座城市的關系時,帶給我們的影射。
當今時代,街頭藝術與涂鴉藝術并不稀奇,所以藝術家要另辟蹊徑,創作獨具風格的藝術作品。維爾斯就以他標志性的墻雕風格飽受贊譽,而此次展覽讓我體會最深的一點是:維爾斯籌備展覽與拍攝影片不過半月時間,他卻敏銳地抓住了上海這座城市的靈魂,通過上海話旁白的影片,我們能感受到由內而外的孤獨,這是靠藝術家的靈性才能捕捉到的,生活在城市中的人大概都能產生某種共鳴吧。將此種共鳴呈現在雕刻中,也是藝術家對“放慢時間”這一想法的表達。正如影片中所說:“我漸漸意識到,沒有人確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的父母不知道,你的父母不知道,父母的父母不知道。沒人能真正得到他們所渴望的答案,或者至少沒有人確定過。或許我們一直在迷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