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漢邊界集鎮——近代隆盛莊商業研究

張小寧

乾隆初年，隆盛莊產生和集聚了一部分小攤販。這批攤販集資和外來投資開始開設商號。首先開創的是北街，繼后是馬橋街、南街。由于集市、貿易的繁榮，便在嘉慶年間修建了南廟，不久又修建了北廟。

自乾隆末年出現的旅蒙業到嘉慶、道光年間便有了較大的發展，他們通商的路途也非常遠，北至烏蘭巴托、西至甘肅和寧夏北部，這一股經濟力量發展壯大很快，因而在道光年間旅蒙業逐漸成為當地的主要經濟力量，也是一項主要的開源商業。

到咸豐年間，隆盛莊的經濟發展為清朝的極盛時期，大型的糧店有萬義店等8家，陸陳行有德隆益等8家，棉布莊有聚義德等10家，鐵匠爐、木匠鋪有長勝爐等數家，馬店（轉運購銷牛、馬、羊群）有六合堂等8家，這時的貿易額也頗為可觀，每年僅出售轉運羊一項達50萬只左右。由于商號的增多，規模的擴大，便逐漸按行業組成了八大行：分為糧店、缸房、錢鋪、當鋪、貨莊、陸陳行、皮毛、山貨。當時有商界財主自己推薦組成的機構——商務會。而后又由商務會去維護各商行，并攤派過往軍隊的費用和地方的各項大型費用等開支，如每年的正月十五元宵節和六月二十四的古廟會等社會活動，并維護莊內有關事宜。如遇到一些較大的困難或糾紛也由商務會出面維護和幫助。隨后其它行業也各自結成了團社：當時有福隆社、興隆社、集錦社、馬王社、老君社、魯班社、鮮果社等。這些社，每年連續不斷地請來戲班子唱戲，搞活集市貿易，吸引外地大批客商。有京津一帶的羊客、馬客，有蘇州、杭州的絲綢茶商，河南、山東的驢、騾客商，雁北地區的糧商等等，真是買賣繁榮，購銷兩旺。（1）又有山西寧武地區運來大批良好的建筑木材，這使隆盛莊很快就建成了一座繁華壯麗的塞外集鎮。

隆盛莊當時也有小蘇州之戲稱。通過數十年來不斷的發展，經過同治、光緒、宣統進入民國，經濟的發展進入了一個新階段，也就是民國初年到民國10年，這是隆盛莊在歷史上的全盛時期，也是經濟發展最殷實、最繁華的時期，人口已增長到兩萬多。全鎮僅掛牌的商號就有300余家，還有其它設在店內的作業坊，以及春夏到草地（內蒙古北方）秋冬返回隆盛莊的旅蒙商，當時的貿易額也最大。錢鋪（銀行形式的）便有20余家，糧店10余家，馬店十幾家。經商者絕大多數為忻州、崞縣、定襄人，少數有大同、天鎮、陽高人。忻州、崞縣兩縣人多數經營糧食、錢行、綢緞、棉布、日雜百貨業。定襄人經營旅蒙商居多。大同人經營小百貨業、雜貨業、手飾銀器業，天鎮陽高人經營手工業，少數河南人經營醫藥行業。（2）

民國10年之前，經濟發達市場繁榮的盛況，是由開源商業旅蒙商及旅蒙手工業者開拓，他們在春季將隆盛莊的米面、茶葉、油酒等百貨運往蒙古地帶和蒙民通商，由蒙古地再對流回皮毛、牲畜及其它土特產品。這種經濟活動簡稱“走草地”。旅蒙手工業者是鐵木匠帶著原料和工具前往草原為蒙民修制用具、家什、設備等以換得皮毛、牲畜。這一股經營貿易的收入來源為隆盛莊最大的主流，逐年如此，利潤收入相當可觀，為隆盛莊增加了大量的財源。

走草地的掛牌企業有十幾家。如天合成、義和美、萬順成等。但有些以姓氏家族為單元組成的草地房子實力更為雄厚。有候家、閆家、李家、賈家等。走草地的人家有百戶多，幾百頂房子。他們所有的收入進項要占到隆盛莊經濟總量的三分之一，可以說走草地也是當地的支柱性產業。就從一個直觀現象即可見一斑：每年二月初二龍抬頭之日，也是走草地人的啟程之時，每當草地莊的人一離開隆盛莊，這時給人一種冷清的感覺，人少了，不像往日那么熙來攘往。他們把當地一年所生產的產品大部分要運輸銷售到草原深處，比如鐵匠爐生產的工具、掛面房生產的掛面、缸房生產的燒酒、綢緞莊的綢緞布匹、雜貨行的生煙等一切貨物品種門類齊全這里不需一一列出，數量相當驚人。此時當地的又一個生產輪回開始了，繼續為下一年的二月二做準備。（3）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隆盛莊馳名草原，深受牧民歡迎的四大產品：三興永的香牛皮靴子、長勝爐的剪羊毛剪子、打草用的釤鐮和德泰鈺產的雙龍吐蕊匕首。（4）每年的啟程之時，大方向是廣大的牧區，但走出去卻是各奔前程。最遠的要到大庫倫，即烏蘭巴托，最近也是到土牧爾臺及東、西烏珠穆沁旗。通過八九個月的風餐露宿，艱苦經營，要等到秋收開始地里沒有了莊稼，路寬了，才能驅趕著大群大群的牛、羊、駝、馬浩浩蕩蕩開始返程。車輛更是滿載而歸，主要載羊毛、駝毛、各種皮革、奶食和肉制品等。

馬橋街其實就是商人們的交易場所。在場子里有兩類人特別顯眼：凡是頭罩白毛巾，身穿棉長袍，扎根布腰帶，把袍子下角撩起來掖在腰帶里的都是從河南、河北、山東、山西、南方等地來的馬、牛、羊、騾、驢販子;另有頭戴大尾巴風帽，半身大皮襖、皮褲（顯得有些油膩，一眼便能看出這是草地產的奶熟皮，它的特點是不怕小雨，板厚毛長保暖）。外表看起來有些臃腫，走到跟前還有些羊膻味，他們所有人的臉都是油黑透亮，盡顯旅途勞累和一路的艱辛，一眼便能看出他們是剛剛返家的走草地商人。（5）

其中有一群人穿插在馬橋街，最為活躍，那就是馬王社屬下的牙紀行（中介人）。凡是在馬橋街的一切交易都必須通過他們，這是規矩，不能跨越。他們有約定俗成的行規：一、不搶生意、不拆臺。二、不漏口風、買賣不成仁義在。比如買客看準一匹馬，如果和許多牙紀當中的一人搭上手，其他人決不揪后襟、踩腳后跟，不靠近、不窺視、不竊聽，故有“牙紀行袖子長，只捏手指不開腔”之說。當牙紀找到貨主，把袖子張開，把貨主的手拉到自己的袖中，手不外露，意即保密。貨主經過袖中秘密捏作開了價后，牙紀再把袖子伸向買客，通過捏作還價。中介認為價位接近，即開始在倆人中間砍價直到成交。

其次主要行業為糧店，他們的營利方式是代收代賣，賺取傭金，為雙方買賣解決困難，實際上他們也囤積居奇，投機倒把，在商業中他們雖不算殷實的行業，而在現象上看也是轟轟烈烈。隆盛莊的糧店，每逢秋收后，他們即開始大量收售，代客買賣，從中抽取傭金。最普通的傭金為3%，即成交百元營業，可得傭金3元，依此類推，今年的營業計算盈余當然不在少量，繼而囤積儲存，低買高賣，以利各外地客商來購，既有傭金可得且能賺得價碼;更有甚者即牟取不法利潤，進行投機倒把，空買空賣。這種交易都在他們操縱下進行，這就是后世人所說的虎盤生意，即：明盤、暗盤、季節盤、樹梢盤。他們所經營的數量相當大，過手的數字也大，但是他們在經營上離不開錢鋪做后盾，這兩種行業是相輔相成，互相利用，相依為命的。當時的糧店有茂盛店、恒隆店、永太店、德元店、信合店、德生店、義豐店、豐裕店等數十家。（6）他們與錢鋪是聯袂生意，所以他們的共同組織屬于寶粟社。

隆盛莊貨物流動量可觀，當時的交通運輸沒有機動車輛，只憑畜力運輸，隆盛莊既無水運，更無駝運，只能依靠畜力車輛運輸。在人的行旅中，部分是騎馬，絕大部分是乘坐畜力板車或畜力轎車為主要的交通工具。當時莊地約有200余輛運輸車，很有組織，各自都有往來客戶，對一般的商戶，他們很負責，且很有信用，拉運任何東西都不會有遺失，對異地客人也很照顧，全力向導;所走的路程北至土牧爾臺、陶林，南運大同，東至張家口，到處都有他們的主店口與深厚關系戶，對客人十分照顧，負責到底，道德風尚好，信譽高。貨物運輸少部分是依靠轎車，絕大部分是依靠牛板車。車不出奇，只是一牛拉一車，但它的運輸量大得驚人，信譽也完全可靠，車輛最多時，約有1000輛至2000輛，牛板車的載重量有1000公斤至1500公斤。他們的組織在當時是集結把頭形式，每把車在百輛以上不等。只要一承擔某單位貨物，都能按期運到，損壞賠償，延期負責，均照約執行。不避風霜雨雪，曉行夜宿，跋山涉水去完成，為當時的物資流通起了極大的作用。他們的足跡曾北涉烏蘭巴托、恰克圖、二連一帶，南運大同、雁北一帶。

基于上述各行各業百花齊放，滿園春色的隆盛莊小集鎮，經濟方面資力雄厚，經營者人文薈萃，市容上南通北達，車馬輻輳，熙熙攘攘，絡繹不絕，在當時可謂空前盛世。自辛亥革命到民國10年就是如此繁榮景象。

注釋：

王福堂.豐鎮縣簡史[A].豐鎮文史資料第2輯[M]，1950：15

烏蘭察布廣播電視報社社.烏蘭察布廣播電視報第15期[J].2001

烏蘭察布廣播電視報社社.烏蘭察布廣播電視報第15期[J].2001

“三興永”商號劉姓后人劉奶奶回憶記錄整理.

筆者根據馬姓牙紀后人馬叔的訪談記錄整理.

詳見段成海.風云隆盛莊[M].2012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