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子班里苦苦掙扎的優等生

青衿

到底是在尖子班做個落后生好，還是在普通班做個尖子生好，不能一概而論。“雞頭”和“鳳尾”是動態的平衡，不是所有的人都適合做“雞頭”，也不是所有的人都適合做“鳳尾”……

鯉魚躍龍門：從普通中學考入重點高中

2018年國慶節期間，我和老公帶著兒子曉龍郊游、看電影、品嘗美食，想趁著假期好好放松一下身心。然而，剛考入省內一所重點高中的兒子看上去一點也不開心，顯得心事重重。我和老公認真地和他談了一次心，沒想到他提出一個讓我們感到意外的要求：“爸、媽，你們能不能給學校說一說，我想轉到普通班！”曉龍的請求讓我和老公大吃一驚：多少家長挖空心思想把孩子送進尖子班，曉龍不珍惜這難得的機會，卻匪夷所思地想往普通班轉，這孩子中了哪門子邪？

回望陪伴曉龍初中三年走過的路，我和老公一天也沒有輕松過。三年前，曉龍小升初考取一所家長們趨之若鶩的民辦初中失利。當時，老公寧愿托關系花重金把兒子送到一所離家較遠的重點初中，也不想讓他入讀劃片的普通中學。

這時，一位諳熟本市中招政策的朋友給我提了個建議。他說，普通中學每年都有5～10名左右的分配生。所謂分配生，就是市教育局為了平衡名校資源，每年按統招分數線降50分的標準，來錄取普通中學中招成績前幾名的學生。曉龍在小學階段表現突出，初中肯定不會差，不如到劃片錄取的普通中學就讀。三年后的中招考試中，即便他考不進名校，也能憑分配生資格實現上重點學校的愿望。

朋友的建議很有道理，我和老公經過權衡，以賭博的心態把兒子送進劃片的普通中學就讀。一些朋友嘲笑我們兩口子，說我們怕花錢，讓孩子上個一般的學校，就不怕耽誤了孩子，弄得我和老公對兒子有種負罪的心態。

欣慰的是，曉龍十分爭氣，自打進入這所普通中學開始，他的學習成績排名就沒低過年級第三名。所有任課老師都很喜歡他，甚至縱容他。初二時，曉龍無意間把教室的暖氣閥門弄壞了，水柱噴得老高，所幸維修人員及時趕來，才沒出大的岔子。過后，班主任氣憤地追查是誰干的。當得知是曉龍所為時，班主任便輕描淡寫地說：“全班同學都注意啦，以后千萬不要碰暖氣閥門……”

曉龍在那所普通中學享受著各種優待和特權，心情特別放松。特別是到了初三，學校專門為曉龍和幾個尖子生配備了一個教師輔導小組，每天下午放學后，專門給這幾個學生“開小灶”，目的就是想讓這些孩子在中考時為學校爭光。初三下學期幾次摸底考試中，曉龍穩居年級第一。在當年的中招考試中，曉龍不負眾望，考出了668分的優異成績（滿分700分），順利被外國語中學錄取。根據中考成績，曉龍被選入清北班。按外國語中學的往常經驗看，進了清北班，三年后即便考不上清華、北大，也能考取一所不錯的院校。

兒子在普通中學成績逆襲，最高興的除了我們夫妻，還有苦心培養他的那所普通中學的老師。以前嘲笑過我們的朋友，都欽佩地說我和老公老謀深算，紛紛向我們取經。我謙虛地說：“如果非要我談成功經驗的話，就是那句古話，‘寧做雞頭，不做鳳尾?！?/p>

曉龍順利進入了外國語中學的尖子班，班里的孩子來自全省各地，高手云集，配備的師資力量更是雄厚，每個任課老師都是名牌大學畢業，其中數理化老師還是帶過奧賽班的金牌老師。能進入這樣的學校，又被選入這樣的班級，我和老公憧憬著兒子三年后能一飛沖天，蟾宮折桂。萬萬沒想到，剛開學不久，兒子竟然想轉到普通班，這給豪情萬丈的我和老公兜頭澆了一盆冷水。

嚴重不適應：兒子鬧著要轉普通班

隨后，我和老公與曉龍談了一次心。曉龍首次打開心扉，說在尖子班心理壓力特別大。這一個月來，他每天都在和另一個自己斗爭，他覺得自己不屬于尖子班，還是在普通班更適應。

看著兒子痛苦的神情，我受到了很大震動，也很自責。兒子踏入高中一個月了，我和老公竟然沒有關心過他的學習，總覺得孩子進入一所重點中學，每個老師都很負責任，自己終于可以松口氣了。沒想到，兒子卻背負著這么大的心理壓力。

我和老公對視一眼，先是對在曉龍學習上關心不夠自我檢討了一番，然后堅定地對兒子說：“孩子，今天你有什么顧慮和擔心不妨說出來，我們盡力幫你解決，爸媽永遠是你堅強的后盾?！睍札堻c了點頭說，其實他從進入尖子班第一天起就很不快樂，尖子班的每一個同學都非常聰明。班主任在第一次班會上就直言不諱地說，別看他們在初中都是尖子生，但是來到外國語中學的尖子班，如果不努力，一不留神就會成為落后生。所以，每個同學都應夾起尾巴做人，至于誰是英雄誰是狗熊，只有考試成績才能證明。

曉龍說，從初中開始，他就覺得自己文科好，不太擅長理科。到了高中學物理、化學時，雖然暑假上了預科班，可他仍沒有其他同學學得快，尤其是化學，讓他非常頭疼。課堂上，班里很多同學和老師積極互動，他還沒弄懂題目，人家已經把答案說出來了，每節化學課他都上得暈暈乎乎的。

說到這里，曉龍眼里蓄滿了淚水?？粗⒆游谋砬?，我和老公心里沉甸甸的。我竭力開導他：“到了一個新環境，再加上強手如林，一下子難以適應，心理上出現一些波動是難免的。即便轉到普通班，也會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現在最重要的是調整心態，找到適合自己的學習方法。國慶節過后馬上就是月考，先集中精力爭取月考考個好成績。”聽了我的話，曉龍沉默著沒有說話。

10月9日，曉龍所在的高一年級進行了第一次月考。所有科目考完的當天晚上，學生的考試成績已經上傳到了學校網站上，每個學生的成績、在班里的名次以及在年級的名次，都一目了然。9門功課共計1050分，曉龍僅考了667分，在班里倒數第一，在全年級850人中，排在第787名。這樣的排名讓我和老公目瞪口呆，曉龍更是大受打擊。接連幾天，他都無精打采的。當天晚上，我接兒子放學回家，他仍是眉頭緊鎖。對此，我只能竭力勸他不要自暴自棄，要知恥而后勇。

10月下旬的一天，曉龍放學回來就把自己關進臥室放聲大哭，把我和老公嚇壞了。我知道，孩子這段時間心情很壓抑，需要宣泄，哭出來也許心里會舒服一些。老公本想進去勸慰兒子，我制止了他。我想等兒子平靜下來，再和他好好聊聊。

半個小時后，兒子的房間安靜下來，我和老公輕輕推門進去，坐到他的床邊，期待著兒子開口說話。曉龍眼圈紅紅的，嘆了口氣說：“爸、媽，對不起，這幾天我感覺很不好，心里很憋悶，在學校一天，我累得都快散架了。每天早上進班前，我都要在外邊停留10分鐘。每天晚上睡覺前，我總是幻想著第二天不用上學該多好……

兒子讓我和老公很是擔憂，但又無計可施。老公說：“還是和兒子的班主任溝通一下吧，老師經驗豐富，可能會有辦法?！?/p>

“雞頭”還是“鳳尾”？專家破解心理困擾

第二天，我聯系了曉龍的班主任，把曉龍的現狀說給他，想讓他給拿個主意。班主任說，曉龍近段時間的表現他都看到了，只是還沒有來得及和曉龍談心。像曉龍這種情況，他在多年的執教過程中也遇到過。每個學生情況不同，只能具體情況具體分析。班主任給我們介紹了一個中學生心理健康專家，讓我們帶著曉龍去做一下心理疏導。隨后，我聯系上了曉龍班主任推薦的心理專家康恩老師，并和他約好了咨詢時間。

隨后的一個雙休日，我帶著曉龍來到了康老師的心理工作室。聽了曉龍入學后的詳細情況后，康老師對我們說，每年新生入學，都會有不少孩子出現這樣那樣的心理問題。據教育心理機構統計顯示，對入學新環境有適應不良經歷的學生占全部咨詢量的54%，其中因學習成績落后而輟學的占37.2%，因人際關系緊張造成社交困難的占41.8%，自信心受挫、生活態度消極的占13.5%，有心理障礙或疾患的占2.2%。

康老師分析說，許多家長希望孩子能進尖子班，卻忽略了在強手如林的環境里，孩子將要承受的心理煎熬。屢戰屢敗，會讓孩子由學習引發的自卑，泛化到方方面面，進而產生自我否定。面對新學期、新環境，曉龍沒有做好充足的心理準備，對新環境缺乏足夠的認識，被許多不確定的因素困擾，不但影響了學習成績，還產生了連帶問題。

對于曉龍想從尖子班轉入普通班的想法，康老師說，這種想法是曉龍基于初中三年所享受的特殊對待，與現在境遇的落差對比之下產生的。在那所普通中學里，曉龍鶴立雞群。到了高手云集的重點中學，則泯然眾人矣。這種處境的急劇變化讓他很不適應。咱們中國有句古語：寧做雞頭，不做鳳尾?，F在也有人提出：寧做鳳尾，不做雞頭。到底是在尖子班里做個落后生好，還是在普通班做個優等生好，不能一概而論?！半u頭”和“鳳尾”是動態的平衡，不是所有的人都適合做“雞頭”，也不是所有的人都適合做“鳳尾”。

所謂“雞頭”，是指以自己現在的水平在團隊里出類拔萃，學生處于自我肯定、自我滿足的情緒狀態，學習自信、敢于創新，個性外化彰顯。弊端是，學業上的高位會使其進取心慢慢鈍化，成績在大范圍的同齡人中不占優勢。

何為“鳳尾”？跨越自己水平所屬的群體，選擇比自己高出一個或幾個層次的團隊。好處是，在競爭氛圍中強化個人的學習動機，逐漸縮短與優秀生之間的距離。如果孩子具有良好的心理素質，勇于競爭，會激發其潛能。弊端是，由于綜合實力難以滿足環境對個體的要求，很難體會成功感，損傷自信心，有的學生因此出現心理困擾。

鑒于曉龍的實際情況，康老師分析說，曉龍長于文科，理科接受能力稍遜，這造成了他的焦慮。不過，根據本省高考政策，高二仍然還會分文理科。分科后，曉龍只要把數學一門課程提上來，再加上所擅長的文科，綜合成績肯定不會差。還有，現在全國各大名牌高校都有自主招生制度。像曉龍這種情況，即便理科不突出，也能憑自己的特長，將來考入一所心儀的學?！，F在，曉龍所要做的就是理科方面不放松，找到適合自己的學習方法，爭取不落后別的同學太多。到了高二，如果曉龍選擇自己擅長的文科，成績肯定會大幅提高。

康老師的分析針對性很強，又很透徹，讓曉龍醍醐灌頂，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根據曉龍的情況，康老師為他制訂了心理輔導計劃，力爭全面提升他的學習方法，幫助他盡快融入新的班級。

在康老師的指導下，我不斷改善與兒子的互動，給曉龍積極的心理暗示。曉龍善于人際交往，盡管成績不夠理想，但他在班里有不少朋友。因此，他并沒有被同學們疏遠，反而得到了同學們的真誠幫助。

讓我感激的是，曉龍的班主任因為多年帶尖子班，了解像曉龍這類不太適應新環境的學生的心理特點，和曉龍進行了多次談心，幫助曉龍完成了心理適應。

2018年11月中旬，曉龍期中考試成績提高了不少，學習積極性和自信心也有了很大提升。我清楚，高中三年，兒子也許還會出現這樣那樣的心理問題，不過，我和老公都會用愛陪伴他度過人生最重要的三年。

【編輯：劉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