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漪
隨著移動視頻終端技術的發展成熟和普及,作為一種新興的媒體傳播方式,網絡直播在科技、經濟、文化、市場等多重因素的共同作用下,迅速崛起于公眾的社交和輿論的舞臺。據CNNIC第43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截至2018年12月,中國大陸的網絡直播用戶規模達3.97億,雖然與2017年相比有所下降,但是依然非常龐大。網絡直播行業內部逐漸分化,進入轉型調整期。2018年3月,斗魚直播和虎牙直播分別獲得騰訊6.3億、4.6億美元的投資。同年5月和7月,虎牙直播、映客直播先后在美國納斯達克上市。
網絡直播的迅猛發展引起了學界和公眾的高度關注,紛紛從各自的學術背景、職業背景,對網絡直播現象進行分析和探討。目前,關于網絡直播的定義,也是莫衷一是。但是無一例外地都強調“憑借互聯網平臺”和“實時發送、傳輸視頻信號”這兩個基本要素。網絡直播又可分為網絡現場直播和網絡互動直播兩大類別。網絡現場直播是通過采集視頻信號,并將其轉換為數字信號后輸入網上發布、傳輸,類似于傳統的電視現場直播,在這種直播過程中,主播人相當于主持人,并非是受眾關注的重點;網絡互動直播是架設獨立的視頻信號采集設備,通過網絡上傳到服務器(即網絡直播平臺),再發送、傳輸至特定網址供人觀看,在這種直播過程中,倚重主播與受眾之間的互動,即強調主播的“網紅效應”。
本文僅就第二種類別,即網絡互動直播展開分析研究。
(一)在傳播模式上。傳統的電視直播受技術條件的限制,其傳播模式是被動和單向的。電視直播主持人在直播的過程中,發播、發送視頻信號,而廣大受眾只能被動的接受,視頻信號傳輸的方向是單一的,受眾只能在“收看”與“拒絕”之間選擇。主持人與受眾之間的交流互動甚少,即使發生有限的交流互動,也經常是滯后的,無法實現實時的交流互動。而網絡直播徹底顛覆了傳統電視直播的傳播模式,實現了網絡主播與網民之間的自主式雙向互動。網絡直播的非體制屬性使得網絡主播能夠自主地選擇與網民進行交流的話題;同時,網絡直播的贏利模式也促使網絡主播重視與網民的交流互動。而網絡技術的發達與普及,也為網絡直播與網民之間實現直觀、實時的交流互動創造了客觀的條件。
(二)在角色定位上。電視直播主持人一般而言不是一個獨立的個體,而是某一個欄目組或節目組的組成人員之一,其角色定位是由其所在或所屬的媒體的性質和節目或欄目的要求所決定的,或者說,其角色定位是“預設的”,肩負著傳播主流價值的使命,當然,提升和保證節目的收視率也是主持人及其所屬的團隊追求的目標之一。因此,電視直播主持人雖然享有特殊的作用和地位,但也只是整個電視直播節目加工鏈上的重要環節之一。而網絡直播只是一種個體行為,并不天然地負有社會職責,只要不觸犯法律底線與社會道德,網絡主播的言行就能夠被社會所接受和認可,其追求的最大目標就是盡可能地吸引受眾的關注和打賞,以此獲取經濟利益,其角色定位是自由選擇的,不承擔過多的社會義務。
(三)在直播風格上。電視直播主持人一般都要通過嚴格的專業考試,其業務能力、行為規范、主持風格等,都必須符合有關的法律、文件、規章和節目或欄目主旨的特定要求。電視直播主持人的直播行為必須嚴格遵守相關的紀律和規范,可以形成自己的風格,但是,自由發揮的空間是有限的,尤其是新聞類電視直播尤其強調中規中矩。網絡主播則擺脫了電視直播主持人所遵循的各種規則和程式的束縛,沒有預定的講稿和腳本,即使具有模糊的主題,但是其言辭、氣氛和節奏是由主播和受眾在雙方之間不斷的互動中一同把控的。因此,網絡主播擁有了相對自由發揮的空間,強調個人的特質和風格,為受眾創造了現實社會難以獲得的愉悅感、陪伴感、親近感和滿足感,這在游戲類網絡直播中表現得尤為明顯。
(一)利益驅動。在網絡空間,受經濟利益的驅動,網絡直播平臺與網絡主播構成了一個龐大的利益共同體,相互作用,突破了網絡直播純粹的社交和娛樂的屬性,刺激了網絡直播的超常發展。一方面,基于網絡直播的低門檻、平民化屬性,即使缺乏相應的社會背景、經濟基礎、知識儲備的普通民眾,只要擁有一部手機、一臺電腦、一個麥克風,就可以開啟網絡直播,并通過受眾“打賞”的形式,獲得了實實在在的經濟利益。另一方面,基于網絡直播龐大的受眾群體所蘊含的巨大的商業潛力,社會資金的紛紛涌入,促進了網絡直播平臺的迅猛發展。網絡直播平臺或通過上市、并購,進行合并重組,或通過戰略合作,進行資源整合,天鴿互動、歡聚時代、陌陌、虎牙已經上市且實現盈利,其中,直播業務貢獻的營收都占八成以上。
(二)身份認同。網絡直播的互動性與開放性打破了傳統媒介“中心化”傾向,改變了受眾在人際交流中的地位,網絡主播與受眾共同構筑了一個開放式的平等對話互動的結構。同時,網絡直播的匿名性,模糊甚至隱匿了主播和受眾的社會身份,賦予主播和受眾肆意表達自我的空間,展現自己的實力、智慧和幽默,以獲得對方的關注、認可和贊賞,并與志同道合的主播和受眾一起,構成了一個虛擬的族群部落——“網絡部落”。在這樣一種“部落”里,每一個“部落成員”,無論是主播還是受眾,是否獲得他人的認同與其在現實生活中的地位、職業、學識、年齡等社會身份的構成要素都毫不相關,都可以自由的表達,每個受眾可以選擇進入或退出“部落”,從而獲得了一種虛擬的社會身份的認同。
(三)情感補償。信息網絡終端技術的高度發達,給人際交往提供了無限的可能性。但是,在生活壓力和職業競爭的多重作用下,人們無力也無暇顧及人際交往,情感缺失成為了一種普遍的社會現象。尤其是所謂的“空巢青年”這一社會群體,心理孤獨與生活壓力并存,內心深處渴望陪伴和傾訴。據相關調研報告數據顯示,網絡直播用戶主要集中在“85后”、“90后”人群,這與當下大量存在的“空巢青年”現象是相互吻合的。而通過網絡直播間這一人際交往的虛擬平臺,主播與受眾之間的“私密”交流,跨越了現實世界中不同的社會階層、職業背景、生活環境等多重因素的阻隔,形成了一種“熟悉的陌生人”特殊關系,尤其是使后者獲得了一種情感補償,甚至是獲得了一種虛擬的作為異性朋友的幻覺和滿足。
(一)歷史演進。網絡直播的規制是伴隨著網絡直播的發展而逐步醞釀、成熟起來的,大致來說,經過了網絡直播監管體制的醞釀期、架構期和成熟期三個階段。
1.醞釀期。監管體制的醞釀期始于21世紀初,其時網絡直播尚處于初始階段,尚未對社會產生嚴重的負面性影響。該時期網絡直播規制的主要特征是,專門針對網絡直播的法律法規尚未出臺,但是,在與互聯網管理相關的法律法規中已出現相應的條款或司法解釋,具體的管理監督職責由相關的政府部門分散承擔,各自獨立,沒有形成系統化的監管體制。
2.架構期。監管體制的架構期始于2010年前后,其時網絡直播進入了網絡游戲直播階段,網絡直播幾乎成為全民關注和參與的一種社會活動。該時期網絡直播規制的主要特征是,涉及網絡直播的法律法規的數量明顯增多且呈現體系化趨勢,與此相應的是監管體制開始架構,監管主體仍然分別由國家相關部門擔任,相互配合,但仍然是平行架構,各部門之間無主次關系。
3.成熟期。監管體制的成熟期始于2016年前后,其時網絡直播行業內部已進入白熱化競爭階段,網絡直播屢屢出現挑戰法律底線和道德底線的事件,社會負面效應顯現。為了加強網絡直播的規制,國家陸續出臺了一系列專項法律規定,并于2017年組建了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初步形成了網絡直播的法律體系和網信辦協調下的多部門共同管理的制度形式。
(二)主要問題。自21世紀初以來,經過近20年的不懈努力,符合中國特色的網絡直播監管體制目前已基本成熟,并在引導中國網絡直播的持續健康發展方面,發揮著無可替代的積極作用。但是,不容回避的是,網絡直播發展的速度與軌跡,大大超出了人們的預期,在豐富民眾的精神生活的同時,也出現了諸多社會問題。反思網絡直播規制的演進,分析網絡直播規制的現狀,可以發現中國網絡直播監管體制尚存在一些亟待解決的問題。
1.頂層架構有待強化。目前網絡直播的監管主體由網信辦承擔,其他部委辦配合,看似監管體系完備,部委辦各司其職,但是網信辦缺乏統籌全局的權威,容易造成政出多門的弊端,降低行政執法的效率。
2.法律階位有待提升。目前網絡直播的法律體系事實上仍然是不夠完整的,特別是缺乏一部專門針對網絡直播的法律,網絡直播監管的法律依據更多的是與此相關的法律或部門規范性文件。
3.監管對象有待拓展。目前網絡直播監管的對象,主要是網絡直播平臺,并通過平臺對網絡主播進行日常管理,政府監管部門未能實現對整個網絡直播生態鏈的穿透式監管。
4.監管手段有待加強。目前針對網絡直播不端、不法行為,給予行政處罰和追究法律責任并舉,但是,對于游走于法律空白或模糊地帶卻又明顯違反社會道德的行為,處罰力度過輕,威懾力不足。
(一)健全網絡直播監管的法律體系。法律作為網絡直播監管的最后一種手段,具有極大的權威性和威懾力,是實現網絡直播有效監管的基礎,迫切需要加快建立健全網絡直播監管的法律體系。鑒于法律的制定和修改的復雜和冗長,建議通過對包括《刑法》在內的現有相關法律的有關條款進行司法解釋的方式,對網絡直播的犯罪主體和犯罪性質進行明確的界定,同時,輔之以網絡直播監管的行政法規,依法追究網絡直播違法犯罪行為中的刑事責任,使網絡直播的合法行為受到法律的保護,而網絡直播的不法行為受到法律的制裁。
(二)建立合理高效的行政監管體制。根據《國務院機構改革方案》和《深化黨和國家機構改革方案》的部署,國家網信辦負責互聯網信息內容的監管,也就是說,網信辦將實際行使網絡直播的主要監管權。國家網信辦應加強指導與協調的現有職權,協調、指導各監管部門的關系,建立網絡直播聯合監管執法機制,并在時機和條件成熟的情況下,將網信辦升格為網信委,相應擴大其監督執法的權限,提升其在部、委、辦一級統籌、協調、指導的能力,整合、優化各監管部門的監管力量,形成合理高效的行政監管體制。
(三)構建全社會合作共治共享模式。網絡直播源自民眾、面向民眾、愉悅民眾、服務民眾,因此,發動全社會力量,實現全社會合作共治,是進行有效的網絡直播規制的應有之義。網絡直播平臺應當制定行業公約,加強行業自律,切實履行網絡直播一線監管人的責任,依法對網絡直播內容進行實時監控。同時,要創新和改進網絡直播的盈利方式,從根本上消除網絡主播違法違規行為的經濟動機。另外,要建立健全群眾舉報制度,鼓勵包括受眾在內的廣大民眾自覺地承擔起社會監督的職責,共同創建、維護生動、健康、清新的網絡直播環境。
(四)強化生態鏈全方位穿透式管理。政府部門、網絡平臺、行業協會要基于各自不同的權力范疇,合理劃分各自的角色定位和監管范圍,分別負責網絡直播的事前、事中、事后的監管,相互合作,前后銜接,不斷優化網絡直播監管的程序結構,實現網絡直播整個生態鏈的全方位、穿透式監管。同時,建立社會化網絡直播評估機制,對網絡直播的參與者——網絡平臺和網絡主播,定期或不定期進行科學量化信用和風險評估(評級),并根據評估的等第,剔除不合格的網絡平臺和網絡主播,以凈化網絡直播的生態環境。
(五)加強青少年主播的引導和保護。加強青少年網絡主播的法制、文化、道德、修養的宣傳和教育工作,根據《互聯網直播服務管理規定》中的有關規定,加強平臺實名認證準入制度和網絡直播內容分級管理制度。一方面,依靠數據和圖像認證等技術手段,確保未成年人在法定監護人同意的前提下進行網絡直播注冊,同時規定法定監護人必須真正履行起監護和督導的職責。另一方面,制定和落實網絡直播內容分級管理制度,對未成年網絡主播涉及的內容進行限定,對于未觸犯法律但明顯違背社會道德規范的網絡直播行為予以及時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