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方言藝術創作的特點和藝術性探究

□王思文 宋鳳娟

東北方言具有悠久的文化歷史，主要分為三個發展時期，楊雄《方言》將東北劃分為“燕代方言區”，周武王滅殷商前燕就起源于東北，號“東夷”。古代北燕朝鮮方言是漢語的一種方言。后與東北的齊、趙相互融合，逐漸形成穩固的東北漢語方言第一時期；學者對東北漢語方言第二時期的形成有著諸多的說法，近些年以來，考古學家在黑龍江三江地區先后發現多處漢城漢墓，打破了之前存在已久吉林省乃秦漢的說法。漢人居住環境及文化的影響已覆蓋整個東北地區，后經魏晉、隋唐的打磨，形成東北漢語方言的第二個時期；元明清以來，漢民族與其他少數民族流動性較大，交往頻繁，促進了漢滿兩族良好的交往關系，形成東北漢語方言的第三時期。東北方言的形成受到諸多因素的影響，一方面與獨特的地理位置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與俄羅斯、日本等國家外來文化相互交流；另一方面更融合各少數民族的特色語言。東北方言是多元文化相互融合、彼此促進的產物，是人類智慧的結晶。

一、東北方言靈活多變的語法特點

(一)形容詞前綴形象性的使用。東北方言形容詞的最大特點為雙形容詞性，即指的是一個形容詞不夠，需要由另一個形容詞充當某形容詞，此形容詞發揮著強調前綴的作用，對后面一個形容詞起到加強的作用。”例如：曾在春晚舞臺上走紅的網絡語，“我姥爺能領我上溜光大道。”溜用來加強后面形容詞的程度，例如：“溜圓”，“溜滑”等，溜光表示物品表面極其光滑。“這西瓜稀爛賤的，我去買幾斤兒”，稀爛賤:說明商品非常便宜。“稀爛”用來強調“賤”，也就是東西便宜的意思。

(二)疊音詞多樣性的使用。東北方言中的疊音詞形式眾多，兩字、三字和四字疊音，其中，四字疊音詞數量繁多、類型齊全。在這些疊音詞形式中，“AABB”式結構疊詞數量最多，其主要特點是詞性結構單一、衍生過程簡單，其四字疊詞“AABB”結構，主要是由詞語的A和B分別疊加和結合衍生出來的。與普通話相比較，加強了語言的表達效果和情感色彩，例如：吵吵兒、嘩嘩兒等。東北方言“ABAB”四字疊詞結構的功能極其豐富，主要分為以下幾種類型；第一，動詞，例如：“笨笨咔咔”、“比劃比劃”;第二，形容詞，例如：“哇涼哇涼”、“咕囊咕囊”等。“ABAB”式主要是由詞語AB直接疊加產生的，詞語的疊加直接體現了東北方言的生動形象、直白夸張的特點。

二、東北方言形式豐富的語音特點

(一)兒化音多頻率的使用。東北方言的第一大語音特色是兒化音多頻率的使用。在普通話中，兒化音具有區別詞義和詞性的功能，在區別和辨析詞性作用的語言環境下，需要運用兒化音的時候一定要運用兒化音，如果不遵循規則，一定會產生詞語或句子的歧義。兒化音主要分為以下兩方面，一是兒化音表示喜愛、親切的感情色彩。例如：臉蛋兒、花骨朵兒等；二是表示少、小等狀態或性質。例如：米粒兒、門縫兒等。在東北方言中存在諸多兒化音，兒化音帶有強烈的直白夸張的感情色彩，例如：“沙棱兒”、“趕緊兒”等。

(二)平舌音和翹舌音的混合使用。東北方言的第二大語音特色是平舌音和翹舌音的混合使用。平舌音是指舌頭平伸，抵住或接近上齒背，發出的z、c、s。翹舌音是指舌尖翹起，接觸或接近前硬腭，發出的zh、ch、sh、r。普通話中翹舌音使用較多，而東北方言中使用平舌音較多，其兩者混合使用主要表現以下幾種情況：第一、“r”讀成“y”。與普通話比較，在東北方言中，經常將聲母“r”讀成“y”，例如：東北人(rén→yén)、悶熱(rè→yè)等。第二、“z”“s”與“zh”“ch”“sh”。在東北方言中的“z”“c”“s”與“zh”“ch”“sh”的區分界限不明確，常會將平舌音發聲為翹舌音或將翹舌音發聲為平舌音偶有發生。例如：咋(zǎ→zhǎ)整、攢(zǎn→zhǎn)錢等，這些都是較為典型的詞語。

(三)讀音中鮮明地域化和口語化的使用。東北地區的方言音較為濃重，東北地區的人們在交流過程中字或詞語的讀音較為習慣化和口語化，帶給人們親近友善的感覺。一是普通話聲母中的“街”，正確讀音是jiē，但大多數東北人將它讀為gāi，總能聽到路上兩個人對話，“你去哪？”“我在街(jiē→gāi)里買點東西。”二是“an”讀為“nan”，與普通話進行比較，東北方言“an”在零聲母發音時，習慣加前鼻音“n”。尤其是年紀較大的東北人，習慣了這樣的讀音。但對讀音判斷對與錯，無法用標準來衡量，主要是東北地區的習俗所致。

三、東北方言獨樹一幟的藝術魅力

(一)感情色彩充沛。東北方言具有充沛的感情色彩和鮮明的表達形式，東北方言作為七大方言區之一的北方方言其中的一部分，具有簡練、干脆、靈活，富于節奏感。在普通話中，“老”常常給人一種說話人不喜愛的態度，例如：“書老厚了，我不想讀了”。但在東北方言中程度副詞“老”沒有局限性。“老”帶有較強烈的感情色彩，有時表示喜愛、表揚，“她長得老好看了”、“他身材老苗條了”；有時表示厭煩、訓斥，“她老能得瑟了”、“那個人老煩了｀”；甚至有時不表示褒義和貶義色彩，只陳述事實，“他老忙了”、“作業老多了”。在東北方言中，表示的感情色彩較為豐沛和強烈，與東北人外部形象和性格特點相當吻合。

(二)夸張意味明顯。人們在使用東北方言進行日常對話時，喜歡用一些夸張直白的詞或詞語，加深人們對一個人或一件事情的關注程度，更體現出東北地區的人們爽快與豪放的性格特點。例如，形容人比較忙碌，東北方言中用“腳打后腦勺兒”、“兩腳不沾地”來形容，其實人再忙碌也不會跑起來兩腳不沾地，甚至因為邁開大步兒腳打到后腦部位，可見這是一種極度夸張的表達手法。東北方言夸張直白的表達風格增強其語言本身的藝術魅力和特點。

(三)含義豐富、喻意暗示性強。東北方言的詞匯中，在不同的語言環境中同一個詞的具體含義是不同的，同時，在東北方言中，打比方、歇后語等使用也非常頻繁，往往是語義雙關，生動有趣、俏皮準確。含義和喻意的混合使用更體現出東北人語言表述具有幽默性和生動性。例如：趙本山、王小利小品《捐助》中，演員王小利將“現場直播”改換成“現場直憋”來進行表述，將“播”換成“憋”，一字的改變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將自己有苦說不出的窘態生動地表現出來了。不同的語境下表達不同的意思給人帶來有趣和情緒起伏的感覺。例如：電視劇《鄉村愛情故事》中王大拿和謝大腳兩人對話，王大拿：“大腳，你看這個衣服咋樣？送你了？”謝大腳：“大拿啊，在山莊管理上你是“大拿”，這挑衣服也是在行啊！但衣服太貴了我不能收。”人物對話中運用“大拿”一詞，此句中釋義是指要做什么“大”事，必須由他“拿”主意，簡稱大拿。還有另外一種釋義，表示的是特別精通某一行業或領域，技術超群和獨當一面的人，類似“專家”、“權威人士”等，但略微帶有戲謔意味。在當代表演藝術作品中，一些詞使用頻率較高，都是很巧妙地運用東北方言的含義和喻意豐富的特點。

四、東北方言雅俗共賞的藝術價值

(一)生動形象人物性格的體現。東北方言作為一種民間口頭語言的典型代表，其自身具有鮮明的地域特色和語言特點，普通話與東北方言的有機結合，帶給人們新鮮感和親切感。二人轉的藝術表演形式在東北地區、全國，甚至是國際上都享有較高的藝術地位，二人轉在語言上將普通話和東北方言進行了有機的整合，這不僅是語言的簡單疊加，而是將其融入到東北人的性格之中，使其成為生動鮮明人物形象性格的外在表現，使觀眾看到表演后有身臨其境、如聞其聲之感。例如：隋程雁《有病治病》老夫婦的對話，老伴：“哎呀，你快走啊！蔫哧蔫哧的咋一點不挺實呢？”，老蔫：“哎，別看人熊貨不囊，老實厚道也吃香，老實人不吃虧啊！”老伴：“樹葉掉下來都怕打腦袋的熊，敢惹禍嗎？”老蔫：“這輩子也是讓你給管萎(窩)能了。”在兩人的對話中，生動形象地刻畫了老蔫忠厚老實，有點妻管嚴，老伴潑辣、豪爽的性格。多數小品和電視劇都是主要通過演員的外貌、語言和動作等重要因素來表現人物形象和性格。極富鮮明的地域特色、充沛的感情色彩的東北方言運用在小品和電視劇當中，使人物形象個性更突出、豐滿。

(二)獨特語言情趣的表現。東北方言具有獨特的語言特色，其具有“詩化”的合仄押韻，使人們在讀或聽時感到朗朗上口、生動有趣，獨特“詩化”意味，從很多二人轉唱詞或是劇本中找到很多合仄押韻片段，例如：陳功范《墻里墻外》中一段對話，每句末尾都采用兒化音，“跟前兒”、“賣呆兒”、“磕磣一圈兒”，給人感覺親切形象、自然有趣。嫂子：“繁星眨眼月牙彎兒”，大乏：“夜風輕拂柳樹尖兒”。嫂乏：“二嫂大乏我貪黑巴火來到墻跟前兒，躡悄的探頭探腦往過賣呆兒”。嫂乏：“兩邊都空的撈地缺心又少肝兒，二嫂我自打守寡一直也沒找伴兒。”兩人的對話中，語言表述具有獨特的情趣，人們在視聽結合下，兩人打情罵俏的形象油然而生。東北人的語言中飽含著“苦中作樂”的調侃、幽默、滑稽的歇后語、俏皮嗑等，一經二人轉藝人口中說出，就感到滑稽和幽默。

(三)濃厚幽默氛圍和喜劇效果的營造。近年來，春節晚會上的小品多以幽默風趣的東北小品作為壓軸節目，每次被演員們表演時幽默風趣的語言、夸張的動作逗得捧腹大笑時，應該想到這些笑聲都是源于東北方言的詼諧風趣的語言特色和極特殊的外在表現力所感染。例如：宋小寶、趙海燕小品《相親》，宋小寶：“別瞎問，我是男的！你說你們這幾個人兒，誰逮誰問，這幾個小老太太一天把我問蒙圈了都。”這些小品通過東北極具特色的語言特色為人們營造了濃厚的幽默氛圍和喜劇效果，為人們的笑聲味蕾上增添了另一抹獨特的“調味料”。

在廣裹的黑土地上東北人經歷了文化的積淀、民族的融合、空間的遷移，逐漸形成了形象生動、直白夸張等特點的東北方言。眾多小品、二人轉以及具有東北特色的電視劇源于東北地區的真實生活，因此，東北方言成為這些藝術作品中的敘述和描繪語言。同時，其素材資源用東北方言表現出東北地區獨具特色的心理、意識和情感等。東北方言以自身獨具特色的藝術魅力感染著這片黑土地上的人們，人們又以不同的形式和手段將東北方言的作品推向更高的藝術舞臺，使其散發出獨特的藝術氣息，使人們對東北方言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和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