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 瑾
(武漢理工大學法學與人文社會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0)
大學于12世紀的歐洲誕生,源于教師和學生組成的學術共同體,是為了維護教學和專業的利益而組織起來的行會組織,相對獨立自治,有著充分的學術自由。教學方法也注重教授、辯論和練習,注重教化。為社會培養的都是教士、神學家、律師、醫生等專門的人才。英國于1168年創辦的牛津大學和于1209年創辦的劍橋大學作為最具代表性的傳統大學,十分注重知識傳授和人文素養的培養,非常重視理性的培養和性格養成。美國早期的大學同樣受到牛津大學、劍橋大學的影響,哈佛大學以英國這兩所著名大學為模式,以培養牧師、律師為目標。可見,大學自誕生起就有人才培養的功能,無論是主動還是被動,這一功能都無法否認。這一時期,大學提出教育的本體功能就是知識傳授和人才的培養,強調追求真理,大學與社會還沒有緊密聯系。19世紀著名的神學家、教育家紐曼認為“大學是傳授普遍知識的地方”,主張“知識本身即是目的”。對大學功能的定位上,他明確表示,“既然大學是傳授普遍知識的地方,大學就應該為傳授知識而生,為學生而設,以教學為唯一功能”。[1]
這一時期便是認識論哲學作為主導高等教育發展的思想。此時,人才培養功能也是大學最為主要的功能,這一時期的大學被稱為“象牙塔”。
隨著文藝復興、宗教革命,中世紀的社會結構逐漸土崩瓦解。隨后的資產階級運動、民族獨立運動到后來的工業革命,時代發展的潮流無法逆轉,所有的社會組織都被歸入到國家的政治框架,大學也不例外。于是大學與社會的聯系緊密結合起來,也使得高等教育認識論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戰。人們逐漸認為大學應該為政治經濟服務,在大學追求知識不是目的而是手段。1809年成立的柏林大學標志著現代高等教育的開端。它首次提出大學應該為研究高深學問而生,主張教學與科研并重。研究型大學的出現反映了高等教育哲學認識論逐步讓位于政治論的端倪。高等教育開始以政治論為合法的依據。
自大學逐漸從以往的社會邊緣走向社會的中心,其社會服務功能幾乎應運而生,成為其不可或缺的一項使命。19世紀末20世紀初,大工業時代的來臨,民主社會的興起,盡管大學一如既往地以人才培養和科學研究為使命,但其賴以生存的大環境已經改變。新的時代背景下,政治論哲學更加盛行。政治論哲學認為,人們探索深奧的知識并不只是出于對知識的好奇和知識本身,而是他對國家有著深遠的影響,如果知識和思想并不能使人們產生行動,那么他們就是無效的[2]。世界各國的大學各自對這樣的背景做出相應的調試和反應,美國政府也嘗試用新的辦學理念來指導大學發展。“康奈爾計劃”和“威斯康辛思想”就是此背景下的產物。如威斯康辛大學麥迪遜分校2015—2019年戰略框架,提出為應對來自現代社會的各種復雜問題,其戰略發展旨在保護它們的研究、教學和公共服務遺產,鼓勵校園各個角落的新思想走出校園,去改變國家乃至世界[3]。威斯康辛大學在培養人才和科研的基礎上,打破大學傳統封閉的狀態,努力發揮大學為社會服務的功能。這一時期大學服務社會的功能走上歷史舞臺。
哲學與教育從來都是密不可分的。哲學是“愛智”之學,而教育始終追求知識與智慧,從價值取向來看,兩者都是為了讓人開啟智慧。隨著知識經濟時代的到來,高等教育作為研究高深學問、培養高級人才、傳承知識文化的重要載體,越來越受到重視。
談到高等教育哲學,就不能繞過美國著名教育家布魯貝克的經典著作《高等教育哲學》,作為西方第一部以高等教育哲學為論點的專著,可以說是對當時高等教育哲學領域的各個流派的思想進行了總結和思考,可謂是高等教育哲學領域的集大成者。這本書基于一個邏輯起點——高深學問,并提出了兩個大學確立其地位合理性的途徑,即兩種主要的高等教育哲學:認識論哲學和政治論哲學[4]。這兩種哲學觀點都以高深知識為基礎,不同的是認識論哲學探求高深學問的目的是知識本身。政治論哲學則認為追求知識手段,目的是為了滿足國家和社會的需要。兩者都有自己的合理性,但任何一種偏頗都會導致大學功能發展的失衡[5]。
在歷史上,這兩種哲學思想相互交鋒,交替占據上風。誠然,布魯貝克的高等教育哲學為我們研究高等教育問題提供了兩種不同的角度和一些基本的思路,但我們在研究中國高等教育問題的時候也看到了布魯貝克高等教育哲學在中國本土運用的局限性。
有學者對其進行質疑,認為布魯貝克的《高等教育哲學》只是為論說高等教育哲學提供了一個框架,還有學者認為它并不是“一個完整的教育哲學體系”式的著作。還有學者認為布魯貝克并沒有為我們提供完整的高等教育哲學體系,并對布魯貝克以高深學問作為高等教育邏輯起點提出質疑[6]。這也是為什么本文在從高等教育哲學角度研究大學功能的演進和發展時,并沒有完全依照布魯貝克提供的理論體系進行分析的原因。
當我們從布魯貝克提出的高等教育哲學角度研究大學功能時,我們從認識論和政治論兩個角度探討了大學的三個功能:人才培養、科學研究、社會服務。這三個功能已經被眾多學者接受,稱為“三功能論”。傳統的“三功能論”顯然已經不能全面詮釋新時代背景下的大學功能。那么構建中國自己的高等教育哲學來研究大學功能的問題更是一個值得我們思考的問題。
中國傳統哲學思想可以追溯到春秋戰國時期,當時我國處于由奴隸社會向封建社轉變的社會大動蕩時期,在政治分化、經濟大變革下,相伴而生的是思想競相迸發,百家爭鳴。與此同時,中國傳統教育哲學形成,我國高等教育哲學的源頭就來于此時。儒家思想由于更適合自給自足的封建經濟,成為延續整個封建社會的封建傳統思想,并深刻影響至今。縱覽中國教育哲學的歷史發展過程,有學者從整體架構探討其基本特點,概括為:天人合一、政教合一、文道結合、知行合一。[7]
其中,天人關系是中國傳統哲學研究的核心問題,天人關系中天、人之間本然的事實關系的探討構成了傳統教育哲學的本體論基礎。《中庸》做了最概括的闡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謂之教。”這三句話勾畫了中國古代教育哲學邏輯結構的基本脈絡[8]。總之,中國自古以來,就提出天人合一的理念。因此,中國自古以來對人的教育中十分注重道德倫理教育。
政與教也是中國傳統教育哲學中的兩個重要范疇。從西周到百家爭鳴時期儒、墨、道、法四大顯學及至漢代儒學獨尊,各家大都主張教育要為政治服務。這也反映了中國傳統教育的一個特點,就是不以尋求知識作為追求學問的目標。古有言“學而優則仕”。中國古代大多數讀書人學習都是為了做官。可以看出教育與政治緊密相連。這一點與西方政治論哲學的觀點也有異曲同工之義。
文道結合則是強調將知識教育與道德教育結合起來,要求將道德教育滲透到知識教育中去。我國自古以來就十分強調道德教育,尤其注重倫理教化,古代學習的內容也是道德規范,而不是今天傳統意義上的知識。知行合一則要求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知和行的關系在歷史上有過許多爭論,但兩相比較,長期以來占主導地位的儒家則更“重行”,把“行”當作“知”的目的和途徑。
中國傳統教育哲學轉求的是人的身與心、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宇宙自然的和諧統一。這一特點對當代大學功能的發揮也指引了方向。這種傳統哲學其根本目的在于培養民族精神,提高人的心靈素質,幫助人們修身養性,達到真善美統一和諧的人格境界,與布魯貝克提出的認識論哲學有共通之處。我們當前倡導的素質教育在中國傳統哲學中也能找到理論的依據。中國哲學的傳統思想為高等教育哲學提供了豐富的思想資源。
有學者已經表明,直接將國外的高等教育哲學拿來用是行不通的,用國外高等教育哲學來研究中國大學功能的演進也是不準確的。我們可以吸收借鑒布魯貝克給我們的啟示,更多地關注教育的現實問題,但我們的高等教育哲學更要立足本土。同時,走出布魯貝克高等教育哲學的誤區,更多地關注人[9]。我國著名學者張楚廷先生始終不渝地將“人”放在第一位。在他的教育哲學中,首先解決的就是關于“人是什么”“生命是什么”等教育最根本的問題。因此,將他的哲學觀點引入到高等教育哲學中,不僅豐富了高等教育哲學,也為研究大學功能發展提供了新的思考角度。
1.在人本主義哲學觀下,培養人才是大學的立校之本。盡管高等教育功能和社會責任不斷豐富和拓展,但對于高等教育而言,培養人才和教學自始至終都是大學的第一要務。無論是從傳統的哲學觀,還是從當前知識經濟時代的哲學觀來看都是如此。中國傳統哲學觀強調“天人統一”,離不開人。當前的知識經濟時代,是以人為主導的經濟時代,由對自然的認識轉向對人類的認識、對人的全面發展的重新認識。人是知識經濟的基本要素,認識知識經濟的價值標準,人是知識經濟的根本動力。知識經濟時代是以“人性化”“科學化”為標準的經濟文化新時代,智力資源是知識經濟的基礎。因此,大學功能依舊應該以培養人才為根本職能。這正是人主主義哲學觀的要求,高等教育的存在與發展不僅是基于知識,而且是基于人的自由、自在、自為的和諧發展[10]。
2.在傳統文化哲學觀下,大學要積極發揮文化傳承和道德教化的功能。中國傳統哲學思想中,尤其重視道德教化和文化的延續。儒家重視教育,更重視學習,把學習和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等直接聯系起來。這也啟示我們,處于一個知識爆炸的時代,更應該把學習放在首位,樹立終身學習、終生教育的觀點。也就是打破終結性,將大學定位為整個終身教育體系中的一個環節,并增加開放性,將大學定位為一個終生學習的場所[11]。讓大學發揮其終身教化和文化傳承的功能。
3.在認識論哲學和政治論哲學的統一下,大學應將探求真理與服務社會的功能結合起來。認識論和政治論在西方社會交替占據主導地位,我們可以發現,無論哪一方過于強烈,終究會給社會帶來一系列問題。事實也證明,這兩者是可以有機結合在一起的。尤其是人類發展到現在,大學所探究的知識對于推動社會發展以及生產、生活進步都尤為重要。同時,如果忽視高等教育政治功能,在高等教育中不講究經濟效益,也會使大學發展失去活力和動力。
總之,我們研究高等教育哲學,是為了利用哲學這一思想武器來研究各種高等教育的問題。為誰培養人、如何培養人這一重大教育問題理論一直以來從布魯貝克高等教育哲學的研究視角來看待大學功能的發展,讓我們忽視了從我國本土實際情況出發,更忽視了人的根本性地位,忽視了中國傳統哲學對大學功能發展的指導意義。因此,當前我們更應該重視建立自己的高等教育哲學,培養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建設者和接班人,重新審視大學功能演進和發展的脈絡,為大學功能今后的發揮提供更好的理論指導與研究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