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華明
(廣西教育出版社有限公司,廣西 南寧 530022)
當前,我國已經進入高質量發展的新時代,提質增效、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不僅是經濟領域也是出版領域的重大任務。出版業的高質量發展是一個系統工程,優化選題、打造精品、精心編校、融合發展等都是高質量發展的應有之義。其中,編校工作是出版社一項基礎而又重要的工作,編輯的文字處理能力是一個編輯的基本素養。恰如我國著名的編輯學家陳原所說:“每一個合格的編輯,都應該是一個語言藝術家;如果一時駕馭不住語言文字,就應努力去學會駕馭這基礎的工具,然后成為一個能把語言文字運用自如的巨匠。”[1]提高語言文字能力伴隨著編輯的整個職業生涯,本文就剛入職的新編輯如何自我提升語言文字能力展開論述。
近年來,各出版社新入職的年輕編輯大多數是碩士學歷,大部分編輯在求學階段都掌握了一定的語言文字知識,甚至有些編輯就是漢語言專業畢業的。但出版業有自己的行業標準和規范,新編輯在進入出版行業后,還需要在第一時間熟練掌握這些語言文字規范,主要包括:(1)文字規范,《出版管理條例》《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法》《通用規范漢字表》《出版物漢字使用管理規定》《第一批異形詞整理表》;(2)拼音規范,《漢語拼音正詞法基本規則》《中文書刊名稱漢語拼音拼寫法》《中國人名漢語拼音字母拼寫法》《中國地名漢語拼音字母拼寫規則》;(3)標點符號規范,《標點符號用法》;(4)數字用法規范,《出版物上數字用法的規定》;(5)量和單位,《國際單位制及其應用》《有關量、單位和符號的一般原則》《空間和時間的量和單位》《周期及其有關現象的量和單位》;(6)參考文獻規范,《文后參考文獻著錄規則》;等等。熟練掌握這些規范是保證出版物質量的基礎,也是新編輯快速入行的必備條件。
但近些年的出版物質量檢查表明,標點符號使用不規范、數字使用不規范、漢字和拼音使用不規范、語法邏輯錯誤是出版物質量差錯的主要原因。如某出版物中還在使用“戮力同心”。古代典籍中是有“戮”“勠”通用的情況,1955年《第一批異體字整理表》將“勠”作為“戮”的異體字,而2011年發布的《通用規范漢字表》已經恢復了“勠”為規范用字。因此,新編輯應當及時掌握語言文字方面的標準和規范,器利而后工精。
在編校過程中,編輯既要有整體閱讀的能力,對稿件的篇章結構、思想內容等做出整體性評價;又要有“切割式”閱讀的能力,在“同”中獵“異”,在細節中發現“硬傷”。新編輯不僅要看到句子、短語、詞、字,還要能關注、分辨每一個字的每一個構成部件。
首先,對句子進行結構劃分,有利于我們發現搭配不當、邏輯錯誤等病句。例如,“這部稿子,斷斷續續地寫了四年,一個原因是因為我這幾年身體一直不大好。”我們對句子進行結構劃分后,“原因是因為”,能明顯看出該句子存在雜糅。
其次,對漢字進行結構劃分,有利于我們避免使用錯別字。形似致錯、音同致錯、義近致錯是出版物中文字使用出錯的三條主要規律。某些形似字,大部分部件都是一樣的,往往不經意間忽略的一小部分構件,就能造成“硬傷”。掌握了漢字傳統漢字理論“六書”以及常見部件的意義,有利于我們在更深層面上辨別錯別字。如“老師告訴我們,寫好字是學畫的基本功,不要好高鶩遠。”“騖”“鶩”都是形聲字。“騖”,從馬,指馬的奔馳,故有追求、從事義,如“心無旁騖”“精騖八極”。“鶩”,從鳥,是野鴨,喜成群結隊,如“趨之若鶩”。編輯在看到“好高鶩遠”這個詞時,當視線切割到“鶩”,就應當把注意力放到下面的構件“鳥”,從部件“鳥”的意義聯想到,“馬”的部件才是正確的。
在新編輯的職業生涯中,錯誤是在所難免的。關鍵是,新編輯對待錯誤的態度,是“一錯而過”,無所謂,下次繼續犯這樣的錯誤;還是“不貳過”,把每一個錯誤都銘記在心,總結提高,下次絕不再犯。正如“韜奮杯”青年編校大賽一等獎獲得者毛術芳所說:“誰也不可能一個錯誤都不犯,但我對自己的要求是,要盡量不犯相同的錯誤。”[2]
雖然新編輯可以集中閱讀《常見漢語字詞讀用錯誤辨析手冊》《常用字詞辨誤手冊》《常見語文差錯辨釋手冊》等圖書,但“紙上得來終覺淺”,這些錯誤的總結往往脫離語境,學習起來不容易“入腦入心”。而每一次的稿件都是一次學習的機會,新編輯要善于利用這些錯誤資源。每部書稿通常要經過初審、復審、終審、一校、二校、三校等編校流程。每一次的處理,都能發現不同的語言文字差錯。拿到別人看過的稿件,新編輯要認真揣摩:別人為什么要這樣改?自己為什么沒有看出來?是知識不夠,還是粗心大意,看稿子的方法不對。新編輯要勤寫“編輯手記”,將編校過程中容易出錯之處隨時記錄下來,并及時歸納總結,如生僻字的音形義、詞語辨析、常見病句類型等知識,以及前后對照、檢索查找、成分分析等語文文字加工的方法。只有這樣,這些知識才是自己的,才能在積累的過程中不斷強化,形成識錯的條件反射,提高處理語言文字的能力。
雖然有關部門頒布的眾多語言文字規范和標準給編校工作指明了方向,但這些規范和標準不是萬能的。新編輯在面對不同語體風格的稿件時,往往有拿不準的時候,甚至存在過度編輯,導致“千稿一面”,如把所有的漢字都改為阿拉伯數字。一方面,新編輯平時閱讀的圖書、接觸的稿件類型有限,對不同語體的風格感受不深;另一方面,在當前提升出版物質量和質量檢查的強大壓力下,新編輯往往選擇比較保守的做法,依據標準一改到底,避免所有可能性存在的問題。
編輯加工是一門語言的藝術,除了有錯必改,改必有據,還要“錦上添花”,盡可能地保留不同作者的語言風格。不同類型的稿件,往往具有不同的語言風格。如教材教輔、科技類圖書注重知識性、邏輯性,語言應當準確、規范、精煉;而文學作品講究語言的生動活潑,用詞、語法標準可適當寬泛些。在編校過程中,新編輯需要在“非硬傷”的前提下,依據稿件的不同語體風格進行適度加工。
筆者在一次處理校對樣的過程中,發現校對把稿件中所有的“村長”都改成了“村委會主任”,“畝”換算成了平方米。的確,根據新華社發布的《新華社新聞報道中的禁用詞(第一批)》規定:“村民委員會主任簡稱‘村委會主任’不得稱‘村長’”。但該書稿是一部描寫20世紀80年代中國鄉村的小說,鄉里鄉親還是稱“村委會主任”為“村長”,也不會用平方米來計量田畝。考慮到該書稿的時代特色,最終還是選擇保留了“村長”“畝”。
對于小說、口述史類圖書來說,編輯需要有意識地想要保持說話者的口語特點。如《師哲回憶錄》的編者所說:“由于師哲有其獨特的語言風格,如半文半白,形容詞、定語使用頻率高(俄文的特點),倒裝句較多、口語化等,我在整理的過程中盡量予以保留,同時力求使本書的語言樸素流暢,采用白描手法,同師哲的身份更加貼切。”再如,非虛構作品《中國在梁莊》一書中有許多類似的句子:“我是八八、八九、九〇年干的。八九年的時候,就干不成了。”如果完全按照《出版物上數字用法》5.2.2的規定:“年份簡寫后的數字可以理解為概數時,一般不簡寫。示例:‘一九七八年’不寫為‘七八年’。”“八八、八九、九〇”應改為“一九八八、一九八九、一九九〇”這種全稱形式。但該書考慮到該非虛構作品的口語化語境,還是保留了“八八、八九、九〇”這一口語化的說法。
著名作家孫犁的代表作《荷花淀》在描述留守在家的妻子們思念在外打鬼子的丈夫們時,有這樣一句:女人們到底有些藕斷絲連。稿子到了出版社,責編認為不妥,改成了另一成語“牽腸掛肚”。孫犁看后,非常不滿:“藕斷絲連”是美的,“牽腸掛肚”,又是腸又是肚,不美!如果單從“藕斷絲連”的字面意思“表面上斷了關系,實際上仍有牽連”來考慮,用在這里似不妥,但作者寫的是荷花淀,把荷花淀的藕和妻子們的心理活動聯結在一起,巧妙運用了文學修辭。新編輯在加工文學作品時,應當適當放寬尺度。如文學作品中存在大量主語承前省略的現象。“所以過了幾天,掌柜又說我干不了這事。幸虧薦頭的情面大,辭退不得,便改為專管溫酒的一種無聊職務罷了。”(魯迅《孔乙己》)我們把省略了的主語補出來,該句變成:“所以過了幾天,掌柜又說我干不了這事。(掌柜)辭退不得,(我)便改為專管溫酒的一種無聊職務了。”如此改動,雖然語法上絕對正確,但也喪失了文學的韻味。
由于教材教輔、科普作品的讀者對象主要是學生,這就要求編輯在編輯加工中注意用語的規范、表述的嚴謹。如某教材有“大多數細胞都是非常小的”一句,“大多數”和“都”自相矛盾,是很不嚴謹的一種表述。
總之,新編輯除了認真做好案頭工作,還應該多閱讀不同類型的經典作品,掌握不同語體風格特征。現代文學經典作品以及這些作家對改稿的相關論述,都是我們新編輯學習的好材料,如《跟魯迅學改文章》(朱正)、《葉圣陶的語言修改藝術》(朱永燚)、《論文學語言及其他》(老舍)等。新編輯在入職以后,除了參加社里組織的各項培訓,還要樹立自我學習、終身學習的意識,在語言文字標準和規范、語言學知識、錯誤反思、語體學知識等方面下功夫,早日打下扎實的語文素養,提高語言文字的處理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