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營企業參與鄉村振興現狀、問題與對策

■李志萌，邱信豐

一、引言與文獻綜述

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實施鄉村振興戰略，堅持農業農村優先發展。實施鄉村振興戰略，離不開資本的參與。《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意見》明確提出，要加快制定鼓勵引導工商資本參與鄉村振興的指導意見，充分發揮財政資金的引導作用，撬動社會資本更多投向鄉村振興戰略。民營經濟自萌生以來，就一直參與農業農村發展，無論是農業民間投資增速，還是農業民間投資占全部民間投資比重都在不斷上升。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為民間資本進入農業農村提供了更有力的政策環境和更廣闊的發展空間。同時，民間資本的進入也將為鄉村振興戰略提供更充裕的資金保障，為實現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美麗鄉村奠定更堅實的基礎。

民間投資啟動之初，劉平青（2004）對民間資本投資農業進行了評析和思考，認為民間資本主要通過設立農業企業、延伸產業鏈至農業領域和通過資本市場投資農業，當時以中小企業為主的民營企業面臨多重準入障礙，政策著力點應聚焦優化環境。

近年來，民間資本投資農業農村一直是學界探討的熱點話題，而這主要體現在工商資本下鄉對農業農村的積極作用和負面影響兩方面。涂圣偉（2014）對工商資本下鄉的積極效應和負面效應進行辯證分析，認為既存在規模效應、知識溢出效應、社會組織效應三種積極效應，也存在擠出小農效應、損害公共利益和威脅產業安全三種負面效應，提出工商資本適宜進入種養殖業、農產品加工業、農業生產性服務業、農業基礎設施及大宗農產品儲備這五大領域。趙祥云和趙曉峰（2016）研究了工商資本與“三農”的關系，發現工商資本對農業、農村和農民既有積極促進的一面，同時若不正確引導也可能出現負面影響，為此需要激發村社自主性，從村莊立場引導工商資本推動農業農村發展。曾博（2018）對工商資本投資農業的政策沿革進行了梳理，發現從2012年至今共有9個中央文件涉及工商資本下鄉，主要內容是積極發揮工商資本對農業農村的促進作用，同時要加強監管預防投資風險。此外，也有文獻單獨從工商資本下鄉角度進行分析。如賀雪峰（2014）認為工商資本下鄉存在嚴重安全隱患，主要表現為：工商資本大舉圈地、與民爭利、非農化、獲得財政不相稱的資源投入以及對農村社會結構產生沖擊。

縱觀以上文獻，民間資本對農業農村的發展有積極促進的一面，也有消極的一面。但總的來看，大多學者認為通過完善體制機制、加強監督管理，可以有效減少負面影響，從而引導和鼓勵民間資本向促進鄉村振興戰略的方向發展。本文在現有文獻基礎上，對我國及江西民間資本支持鄉村振興戰略的現狀進行分析，并著重以江西為例，對民間資本促進江西鄉村振興戰略中存在的問題進行剖析，進而提出促進民間資本支持鄉村振興戰略的對策建議。

表1 2018年中國民營企業500強中的農業類企業情況

二、民營企業支持鄉村振興戰略的現狀分析

（一）民營企業參與農業發展現狀

民間資本支持農業農村發展最為直接的方式就是設立農業類企業，農業企業參與到農業產前、產中和產后各階段，在規模種植、農業機械化服務、農產品加工及流通等方面推進農業現代化進程，同時在延伸農業產業鏈、促進農民增收、提升鄉村基礎設施水平等方面也有積極作用，特別是農業龍頭企業對農業農村農民的拉動作用更為明顯。從2018年中國民營企業500強中的農業類企業來看（見表1），進入民營企業500強的農業企業有22家，涵蓋飼料、養殖、食品加工等領域。農業類民營企業500強地域集中度較高，22家企業集中在11個省份，其中山東、廣東農業類民營企業分別為6家和4家，占全部進入500強農業企業數的近一半。此外，四川、江西、河南等分別有2家進入，其余省份各有一家進入。

農業民營企業500強地域分布呈現兩個特點：一是農業大省農業類民營企業500強更多，一個是沿海地區農業類民營企業500強更多。農業大省擁有豐富的農業資源和廣闊的農業市場，為農業龍頭企業的成長壯大提供了得天獨厚的發展環境，而沿海地區民間投資活躍、交通便利，有助于民營企業的成長和農產品貿易。11個省份中除四川、江西、河南三個省份不沿海外，其余均是沿海省份，特別是廣東、浙江、福建、江蘇民營經濟發達的省份。而四川、江西、河南都是農業大省，擁有得天獨厚的農業資源，農業類500強企業營業收入總額前10名中幾乎被以上三個省份包攬。山東兩個特點都具備，既是農業大省又是沿海省份，進入500強的農業民營企業也最多。

江西農業類民營企業正邦集團和雙胞胎集團分別名列中國民營企業500強中的第86位和第132位，江西是農業類民營企業數量僅次于山東和廣東、與四川、河南并列第三的省份，但營收排名均高于廣東省。這凸顯出江西農業類民營企業在全國具有一定影響力，這對促進江西農業產業鏈的延伸和附加值的增加、加快江西農業現代化進程有重要作用。從江西省內農業類民營企業來看，2016年和2017年分別有8家和7家農業類民企擠入江西民企100強榜單。除了穩居榜首和榜眼的正邦集團和雙胞胎集團，其余農業類民企名次變動較大，這兩年間僅有江西省萬事發糧油連續上榜，其余上榜民企均發生了變化。由此可知，江西農業類民營企業規模實力分布上很不均衡，呈現出兩極分化的傾向，而且規模較小的農業類民企營收上波動性較大，抵御風險的能力較低。

表2 江西民營企業100強中的農業類企業情況

從全省看，2016年新登記在第一產業的私營企業數為0.65萬戶，同比增速為8.8%，但占全部企業的比重僅為5.8%，同比減少0.86個百分點；投資額僅為270億元，同比增長7.8%，比重僅為全部投資額的5.0%，較上年減少1.21個百分點。與第二、第三產業相比，第一產業私營企業增速較低、比重較小、投資額較低。

（二）民營企業參與農業農村PPP項目建設情況

2017年6月，財政部、農業部共同發布《關于深入推進農業領域政府和社會資本合作的實施意見》，重點鼓勵和引導社會資本參與農業綠色發展、高標準農田建設、現代農業產業園、田園綜合體、農產品物流與交易平臺及“互聯網+”現代農業等領域。本文選擇PPP項目中與鄉村振興戰略相關的四個領域，分別為農業、水利、林業和生態建設與環境保護，大體上呈現民間投資參與鄉村振興戰略的程度。截至2018年7月31日，全國農業PPP項目總數達到53個，累計成交金額391.3億元；林業PPP項目22個，累計成交金額595.7億元；水利項目328個，累計成交金額2337.1億元；生態建設和環境保護共729個，累計成交金額7953.8億元。

從成交金額看，與鄉村振興戰略最為相關的農業領域PPP項目成交額最低。由于我國PPP項目中社會資本包含了國有投資，故按截至2018年二季度落地項目民營企業參與率的近40%來計算，全國民間投資參與農業PPP項目金額不到160億元。

表3 全國部分省市與鄉村振興相關的PPP項目分布 （單位：個）

江西入財政部PPP項目管理庫農業類5個，在全國排名第三位，占全國總數的約10%，社會資本參與江西農業發展項目位居全國前列。入財政部PPP項目儲備庫農業類7個。從表4可知，進入項目管理庫的PPP項目全部是國家鼓勵社會資本參與的領域，其中以現代農業和田園綜合體項目為主，大多項目都已進入到采購階段。除贛州市兩個PPP項目尚未公布中標公告外，其余三個項目均已公布中標結果，從社會資本方性質來看，民間資本均參與了三個項目，其中省本級和撫州項目均由民間資本參與，而景德鎮項目則由國有資本和民間資本共同參與。儲備庫農業類PPP項目由于尚處于識別階段，還沒有正式舉行公開招標，中標結果未出。但從農業項目類型來看，7個PPP項目有5個是農村基礎設施建設，另外兩個分別是現代農業示范項目和鄉村振興建設項目。靖安縣鄉村振興項目2018年初發起設立，是鄉村振興戰略提出以來的具體實踐，通過PPP項目吸引社會資本建設高標準大跨度拱棚和高標準農田，這將有效助力鄉村振興。

表4 江西農業PPP項目管理清單和項目儲備清單

（三）民間投資支持農業發展的情況

鄉村振興戰略的提出增強了各類資本投入農業農村的信心和動力。2018年前七個月，農業民間投資總額近一萬億，同比增長15.1%，高于2017年全年增速近兩個百分點。實際上，如表5所示，十八大以來農業民間投資總額、增速和比重都在不斷增加，2017年投資總額較2012年高出一萬多億元，占民間投資的比重也從2.83%上升至4.42%。雖然受投資總量及投資整體環境影響，農業民間投資增速近年來呈下降趨勢，但2018年前七個月其仍比民間投資增速和全部投資增速分別高出約6個、10個百分點，農業民間投資增速依然強勁。

表5 全國農業民間投資總額、增速及占比情況

如表6所示，江西農業民間投資總量不斷增長，從2012年的近220億元上升至2017年的近450億元。但從增速上來看，江西農業民間投資增速呈現較大的波動性，整體上低于民間投資的平均增速。2012年以來，江西農業民間投資占民間投資比重略微下降，2017年較2012年比重下降0.1個百分點，整體上呈下降趨勢。與此同時，江西農業民間投資占全國農業民間投資的比重也不斷下滑，從2012年的3.47%下降至2017年的2.64%。這表明，2012年以來民間資本對江西農業的投入雖然在總量上翻了一番，但與省內其他行業及全國農業相比，投資增速和投資比重仍然偏低。

表6 江西農業民間投資總額、增速及占比情況

三、民營企業支持江西鄉村振興戰略存在的問題

（一）民營企業參與農業現代化進程力度不夠

江西農業民間投資占比一直低于全國及中部地區平均水平，近十年來江西農業民間投資占比從0.68%上升至2.94%，而全國農業民間投資卻穩步上升至3.38%，中部地區農業民間投資占比均值約4%。這一方面反映出江西民間投資參與農業發展的深度不夠，進入農業領域的積極性尚未有效發揮；另一方面，也折射出江西農業領域可能面臨著較大的進入障礙，在準入范圍、投資環境、政策環境上有待進一步優化。當前江西民營企業參與農業現代化面臨顯性和隱性兩重障礙。一方面，出于防范工商資本“非農化”“非糧化”傾向，當前政策對民間資本進入農業設置了較高的準入門檻，投資領域、投資方式也有嚴格規定。另一方面，民間投資進入農業領域時面臨著“卷簾門”“玻璃門”“旋轉門”等問題，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尚未有效形成。

（二）民營企業參與農業農村PPP項目動力不足

截至2018年7月31日，江西納入全國PPP綜合信息平臺項目管理庫項目總數231個，農業類項目僅有5個，占比2.2%，明顯偏低。截至2017年7月，江西民營企業參與PPP項目中標規模占比約為25%，而央企和地方國企占比分別為55%和20%，民營企業中標規模自2015年底以來下降5%以上。與此同時，江西由民營企業牽頭或單獨中標的項目個數出現大幅下滑，下降幅度高達47%，居全國各省市之首①資料來源：明樹數據2017年9月發布的《民營企業參與PPP項目“雙降”原因探析及政策建議》。。據江西省工商聯2017年發布的江西上規民營企業調查數據顯示，在422家上規民企中，已參與PPP項目的民企數量僅有33家，占比7.82%，未參與但打算參與的占比23%，其余均表示不打算參與或暫無參與想法。

（三）民營企業主體規模偏小且結構兩極分化

江西民間投資主體主要以小微企業為主，規模分布呈現典型的“金字塔”型。以“十二五”時期為例，資金規模在500萬以下的企業數量占八成，其中100萬以下企業約占一半，而500萬以上企業約為20%，億元以上民企數量不到1%，“二八定律”在江西民營企業結構分布上顯得尤為明顯。2016年全省新登記企業中，注冊資本在1000萬元以下的企業占比達88.8%，已經成為創業企業的主力軍。從主營業務收入分布上看，2017年全省營業收入上百億元的民營企業僅有8家，尚未有營收上千億的企業，且營收最高的正邦集團離千億營收還差300多億元，這與2011年底江西省委省政府提出的非公有制經濟主體成長“2334”計劃②“2334”計劃，即到2017年，力爭全省個體工商戶登記數達到200萬戶，在境內外各層次資本市場上市的非公有制企業達到30戶，年營業收入100億元以上非公有制企業達到30戶（其中，力爭扶持培育出年營業收入1000億元以上的非公有制龍頭企業），非公有制企業（含分支機構）總數達到40萬戶。仍有較大差距。據《2017年江西民營企業100強》榜單數據顯示，年營業收入100億元以上的企業只有8家，與30家的目標相比還有很大差距。

（四）民營企業與農民利益聯結機制不完善

目前，農企與發展現代農業結合不夠緊密，主要表現在連接第二、三產業方面，在全產業鏈謀劃、全要素鏈投入、全價值鏈追求方面缺少統一規劃，影響農業的產供銷一體化、貿工農一條龍的升級。農民與龍頭企業平等受益的格局尚未形成。一些社會資本憑借資金優勢和對政府的影響力強勢介入，農民往往被動接受，缺乏利益聯結的規劃參與權和對收益的分享談判權。現階段農民大多是以松散的訂單模式與企業合作，農民得到的實惠與企業的發展所獲收益并不對等。龍頭企業整體規模小、產業鏈短、附加值低，真正能夠根據市場多樣化需求、運用現代工藝深層次加工制造和塑造品牌、利用現代網絡信息技術更廣范圍銷售的復合型企業不多，影響建立農企利益聯結機制基礎的牢固性。“亞行江西城鎮村包容性和綠色發展戰略項目”課題組（2017）對江西寧都縣、廣豐區、奉新縣3縣6鄉24村的入戶調查數據顯示，24個樣本村中有農業龍頭企業的僅有6村，農業龍頭企業、農業專業合作社與農戶采取的“公司+基地+農戶”“公司+農戶”關聯程度不高，農業產業發展帶動農戶發家致富能力有限。

四、促進民營企業支持江西鄉村振興戰略的對策

（一）擴大農業民間投資準入范圍，促進民營企業深度參與農業現代化

明確農業民營企業投資準入范圍和路徑。江西應盡快建立民間資本進入農業農村領域投資目錄以及推出農業民間投資負面清單，讓民間投資主體對進入農業農村領域有明確的政策預期，從而進一步提高民間投資在農業農村領域的占比。同時，應當對民間資本支持鄉村振興的典型案例加以宣傳推廣，明確民間資本進入農業農村領域的具體路徑和實施細則，增強民間投資主體的投資意愿和投資信心。鼓勵民間資本參與農業農村基礎設施建設、提供農業生產性服務、參與打造農業產業集群，以及發展休閑觀光農業、完善農業農村供應鏈、參與特色小鎮建設等。

（二）優化民企參與PPP政策環境，促進農業民間資本競相涌入

作為鄉村振興戰略的重要融資方式之一，農業類PPP項目對民間資本是否具有吸引力決定了民間資本參與鄉村振興戰略的程度，而吸引力的形成有賴于PPP項目的機制設計和政策環境。為此，政府在鼓勵國有控股企業、民營企業、混合所有制企業參與PPP項目的同時，要給予民營企業更多機會，向民企開放具有高收益的項目領域，拓展民營企業的發展空間，通過公開、透明、規范、合理的PPP操作流程破解“玻璃門”“彈簧門”等障礙，清除不合理的附加條件，促進民企公平參與競爭。加強對民營企業的引導和激勵，充分發揮工商聯和民營經濟協會的紐帶作用，促進更多符合條件的民營企業參與PPP項目。完善民營企業退出機制，依靠日漸成熟的股權交易和產權交易市場，為民企投資PPP項目提供股權轉讓、資產證券化等市場化退出機制。通過營造良好的PPP政策環境，促進民間資本競相涌入農業農村，為鄉村振興戰略提供資金支持。

（三）加快完善政策措施配套體系，培育壯大農業民營企業規模

當前江西農業類民營企業主要以中小企業為主，急需加快完善政策措施配套體系，采取政策支持、用地優惠、稅收減免、信貸協助、認證體系完善以及公共服務高效等政策措施，推動農業類民營企業加快建立現代企業制度，以促進中小型農業民營企業加快發展壯大并成為支持鄉村振興戰略的重要力量。實施農業民營企業培育壯大工程，通過培育壯大民營企業促進民間投資支持鄉村振興戰略。一是扶持中大型農業民營企業發展壯大，制定支持中大型農業民營企業發展壯大和轉型升級的實施意見，通過結構轉型和質量提升促進農業民間投資質量和效益的變革。二是提高農業民營企業家隊伍建設，制定農業民營企業家培養計劃，積極組織民營企業家到發達地區學習先進經驗，通過學習培訓、互動交流提升企業家能力和眼界，不斷提高民間資本支持鄉村振興的規模和質量。

（四）完善農企利益聯結機制，加快農民脫貧致富步伐

建立共建共享的利益聯接機制，切實保護農民和民間資本的共同權益。下鄉資本租賃農地應通過公開市場規范進行，下鄉資本與農戶簽訂規范的流轉合同，并明確土地流轉用途、風險保障、土地復墾、能否抵押擔保和再流轉，充分尊重農業農村發展規律，充分尊重農民發展意愿，充分結合農村發展實際；增加企業效益與促進農民增收相結合。建立農企利益聯結機制，讓與龍頭企業合作的農民分享更多產業利潤。探索龍頭企業與農民合作模式，既保證參與合作的農民將農畜產品銷售出去，又保證收益增加。加快建立與農企利益聯結機制緊密聯系的誠信體系建設。深化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拓展農戶集體資產收益權、土地承包經營權，增加分享收益要素類別，有效增加農民參與產業化經營的資產、資本數量，讓農民獲得更多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