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超鋒,吳林飛
(長江師范學院 財經學院,重慶 408100)
當代中國知識經濟蓬勃發展,社會對高素質人才的要求愈發強烈,與此同時,人口老齡化程度也不斷加深,這必然要求教育對轉變經濟發展方式、促進經濟發展發揮更加積極的作用。進入21世紀后,我國高等教育大幅擴張,教育經費投入不斷增長,但我國在經濟發展新時期的教育投入仍然存在著結構不合理、人均教育資本投入不足的問題。
早在20世紀90年代我國便提出了“科教興國”戰略,在長達20年時間才實現“教育經費占GDP比例4%”的目標。目前,我國在教育經費投入方面的問題突出表現為人均投入少、區域間投入不平衡兩大特點。關于教育發展與經濟增長的關系,國內外的學者進行了大量的論述。Schultz通過對美國經濟大蕭條后28年的數據分析發現,教育投資對美國經濟增長的拉動作用達到33%,增加公共教育支出可以提高人們的收入[1]。Romer和Lucas指出,教育對作為經濟增長內生因素的人力資本發揮著積極的作用,初始人力資本在推動經濟增長方面可有效提高全要素生產率[2-3]。Khalifa通過對6個海灣國家的數據,運用Granger檢驗分析了教育投入對經濟增長的重要性[4]。研究發現,眾多學者都強調了教育人力資本對經濟增長的作用,卻忽視了經濟增長中教育人力資本的反向作用。Jess Benhabib利用柯布-道格拉斯生產函數進行計量經濟學分析發現,全要素生產率的增速取決于人力資本存量的水平[5]。Malumfashi進一步證明,國家提升國民教育水平是提高經濟發展質量、推動經濟轉型升級的有效手段[6]。
在不同的經濟環境下教育支出對經濟增長的影響表現不同,只有結合不同地區的發展實際才能更好揭示出教育與經濟的關系。葉茂林等運用教育生產函數,通過計量分析得出1981—2000年我國教育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7];劉燁等利用1996—2006年全國30個省份的面板數據,分析了1996—1999、2000—2006年二個時間段、東中西三個不同區域預算內教育經費對GDP增長貢獻率的差異[8];閆淑敏等分析了人力資本對中國三大產業的貢獻率,指出西部地區增加農村人力資本投入可以有效促進第三產業發展[9];邊雅靜等通過Douglas生產函數分析指出,大規模的物質資本投入必須與適度規模的人力資本相結合才能持續推動經濟增長[10];王蓉等用財政教育支出占地區GDP的比例來衡量教育水平發現,部分地區經濟發展水平與教育支出存在負相關的關系[11];孫玉環等通過面板數據聚類分析并建立變系數模型,發現不同類型經濟區域的GDP對教育投入的彈性不同[12];杜育紅等通過研究教育對經濟增長作用的直接和間接路徑發現,教育人力資本兼有加速生產要素積累和促進技術進步的雙重作用,并與物質資本存在互補性,協同促進經濟增長[13]。
國內研究多數都是基于全國范圍的分析,或者是比較東中西部的地區差異,而對于教育人力資本在省域范圍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是否存在類似的情況,則缺乏相關研究。本文基于重慶市38個區縣2009—2016年的面板數據,根據人均教育經費、每萬人口中學教師數量、教育經費占地區GDP的比重三項指標,對教育人力資本在省域范圍對經濟增長的影響進行實證分析,并比較這種影響在不同經濟發展水平的地區所表現出的差異。在選取衡量教育人力資本的變量時,除考慮傳統的人均教育支出、教育經費占GDP的比重外,新增了每萬人口中學教師數量這一變量,旨在分析教育人力資本在重慶市轄區范圍內是否表現出對經濟增長的類似影響,并進行分組回歸對比不同區域之間的差異性。
在經濟發展的不同階段,物質資本投入與人力資本投入對經濟的促進效果是不同的。在起飛階段,經濟增長以粗放型為主,物資資本投入是經濟增長的主要推動力。隨著物質資源的日益匱乏和全球的人口膨脹,物資資本投入的邊際效用遞減速度加快,使得人力資本成為經濟發展的中流砥柱。教育作為當代人力資本形成和積累的主要手段,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人力資本的質量,并與經濟增長有著愈發密切的聯系。結合國情,教育對經濟產生影響的機制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其一,教育豐富了人的知識、技能、經驗,提高了勞動者素質,從而提高了物質資本的使用效率;其二,教育培養了大量科技人才,推動了發明創造,教育成為科技進步的動力;其三,教育根據時代要求培養不同類型的人才,促進了經濟結構的優化;其四,教育促進社會公平,有利于實現社會階層的合理流動和收入分配的公平。基于以上分析,我們提出以下兩點假設:
H1:增加教育支出可促進經濟增長。
H2:在不同發展水平的地區,教育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效果是不同的。
研究選取了重慶市2009—2016年的數據,涉及地區生產總值、固定資產投資總額、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教育經費、普通中學專任教師數量等,涵蓋全市38個區縣,數據來源于相關年份的《重慶統計年鑒》。
變量選擇上,結合新古典增長理論,以人均GDP為被解釋變量,以人均教育經費、每萬人口中的中學教師數量作為解釋變量,同時以人均固定資產投資、人均社會消費品零售額作為其他控制變量。本文建立如下面板數據模型:
其中,i代表第i個區縣,t代表年份,αi為不同的截距項,βi為回歸系數,uit為隨機擾動項,變量及其定義如表1所示。
分別對樣本的總體、組間和組內進行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2所示。觀察發現,人均地區生產總值、教育經費占GDP比重、每萬人口中學教師數量的對數在組間的標準差遠大于在組內的標準差,說明三者在不同組個體間的變化要比同一組個體在不同時間上的變化大得多。教育人均教育經費對數的組內標準差是組間標準差的兩倍多,表明2009—2016年人均教育經費在絕對數上的增長比地區差異的變化更為顯著。教育經費占GDP比重的總體均值為0.040 15,表明重慶市教育經費支出的平均水平達到了4%的標準。但這一指標的總體標準差和組間標準差均達到了總體均值的1/2左右,說明其波動性較大,個體之間差異明顯。基于以上分析發現,教育人力資本在重慶市區域間分布不均衡,有必要對38個區縣進行分組回歸分析。

表2 描述性統計結果
為了進一步分析各地區之間的差異,繪出了2009、2016年38個區縣人均教育支出變化的折線圖,以及2009、2012、2016年教育經費占GDP比重的折線圖,將各區縣大致劃分為四個區間。

圖1 各區縣2009年和2016年的人均教育經費折線圖

圖2 各區縣2009、2012、2016年的教育經費占GDP比重折線圖
由圖1比較2009、2016年,各區縣人均教育經費均有很大提升,但各區縣之間并不均衡,甚至存在較大的差異。觀察2009年,各區縣之間的人均教育經費相差不大,普遍處于較低水平,經濟較發達的主城區要略高于其他地區。2016年,相比2009年出現比較明顯的變化,經濟欠發達的第三區域人均教育經費普遍較高,石柱縣、黔江區、彭水縣和酉陽縣最為突出;其次是第四區域;再次是離主城區相對較近的城市發展新區;最后是軟硬件教育資源相對豐富的主城各區。
從人均教育經費增長幅度來看,渝東南地區仍然是增幅最大的,渝東北次之,主城區與重慶周邊城市發展新區增幅最小且差異不大。從各組內部來看,區縣之間教育經費投入仍有較大差異,渝東南和渝東北地區尤為明顯。例如萬州區人均教育經費與主城區和第二區域比較相近,而城口縣和巫溪縣的人均教育經費明顯高于同區域的其他區縣。原因可能是重慶市政府提出“教育投入要向農村地區及薄弱學校傾斜,新增教育經費中至少70%將用于農村教育”的政策,渝東南及渝東北地區的教育經費增長顯著,占GDP的比例甚至達到了10%的水平。
看圖2,根據各地區教育經費占GDP的比重來判斷教育投入對經濟增長的效果。與人均教育經費類似,渝東南和渝東北地區教育經費占GDP比重普遍高于其他地區,且四大區域內部差異仍然較為顯著,經濟發展水平比較高的萬州區,其教育經費占GDP的比重顯著低于同一區域的其他地區。另外還存在一個現象,所有區縣教育經費占GDP的比重幾乎都在2012年達到了最高水平,在這之后均出現了下降。觀察數據,并不是因為教育經費增長速度落后于GDP,而是大部分區縣教育經費的絕對數在2012后均出現了下降。根據上述分析結果,本文擬用2016年的人均GDP為標準對重慶市38個區縣進行分組,具體劃分為:
一區:人均GDP在50 000元以上,依次有渝中區、九龍坡區、江北區、南岸區、渝北區、涪陵區、沙坪壩區、巴南區、北碚區、璧山區、永川區、萬州區、長壽區、榮昌區、大渡口區。
二區:人均GDP在35 000~50 000元之間,依次有江津區、大足區、銅梁區、黔江區、潼南區、武隆區、梁平區、綦江區、合川區、墊江縣、石柱縣、南川區。
三區:人均GDP在35 000元以下,依次有忠縣、秀山縣、開州區、奉節縣、豐都縣、彭水縣、城口縣、酉陽縣、云陽縣、巫山縣、巫溪縣。
基于上述統計數據樣本,本文采用GLS法,構建重慶市38個區縣的面板數據模型,分別對重慶市進行整體和分組的回歸分析,回歸結果如表3所示。
首先,將重慶市作為一個整體來研究教育人力資本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從表中可以看出,R2大于0.9,模型顯著。在所有變量中,人均國內生產總值對人均教育經費的彈性是最大的,其次是人均社會消費品零售額和每萬人口中學教師數。這表明,在各種因素中,增加教育投入促進經濟增長的效率最為顯著。但教育經費占地區GDP的比例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是負面的,且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結果?分析發現存在以下兩點原因:①各區縣教育經費占GDP的比重在2009—2016年間波動較大,在2012年達到峰值后普遍開始滑落;②受益于地方政府政策優惠,經濟欠發達地區教育經費占GDP的比例普遍高于經濟較發達地區,以2016年為例,經濟總量較多的江北區、涪陵區、萬州區教育經費占GDP比重分別為1.78%、1.90%、2.31%,而經濟總量相對較少的彭水縣、城口縣、酉陽縣這一指標分別為9.17%、9.51%、9.73%。見表3。

表3 回歸分析結果
(1)各組R2均在0.9以上,表明模型整體擬合好,對變量的解釋能力強。
(2)教育經費占GDP比重的回歸系數仍舊為負,且三個區域無一例外,原因是:2009—2016年,人均GDP一直在增長,而各區縣的教育經費占GDP比重在2012年普遍達到最高點后開始回落。
(3)對于經濟發展水平較好的一區來說,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人均固定資產投資、人均社會消費品零售額、人均教育經費均對經濟增長表現出良好的促進作用,其中人均教育經費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最大;且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下,每萬人口中學教師數量也產生了較大影響。雖然教育發展已經成為一區經濟增長至關重要的推動力,但相對于本區物質資本及三區教育的貢獻,優質教育資源更加集中的一區,其經濟增長對教育人力資本的彈性顯得相對不足,說明教育質量的提高還存在較大空間。
(4)對于經濟基礎處于中游的二區來說,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人均教育經費、每萬人口中學教師數量、人均社會消費品零售額以及人均固定資產投資均對經濟增長表現出了明顯的效果,其中人均教育經費影響最大,其次是每萬人口中學教師數量,表明近年來教育人力資本投入成為了二區經濟增長的主要手段之一。
(5)對于經濟基礎較為薄弱的三區來說,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人均固定資產投資、人均教育經費以及每萬人口中學教師數量對經濟增長均表現出顯著影響,其中影響最大的兩個變量仍然是人均教育經費和每萬人口中學教師數量,說明近年來三區教育規模的擴張對促進經濟增長表現出了良好的效果。
(6)在橫向對比上,三個區域的人均教育經費都是經濟增長的最主要推動力,并且影響程度上三區>二區>一區。此外,值得注意的是,反映物質資本投入的人均固定資產投資對三個區域的經濟增長影響程度均較小。
從實證結果可以看出,教育人力資本對經濟增長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1)教育資源越充沛,對經濟增長的貢獻越大,尤其是人均教育經費在經濟增長中扮演著愈發重要的角色。一方面,教育提高勞動者的勞動能力與素質,推動科技進步,從而提高了全要素生產率;另一方面,教育促進社會公平,推動橄欖形社會的形成,從而拉動經濟增長。在中國人口老齡化加速的背景下,增加對教育人力資本的投入有利于經濟發展質量和效率的提高。
(2)教育人力資本投入要與經濟發展水平相適應。對于工業化程度較高、經濟相對發達的地區,要轉變過去傳統的以物質資本投入為主導的經濟發展模式,加大對教育的投入對于地區經濟的持續、高效發展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對于工業化起步較晚、經濟相對落后的地區,要大力發展基礎教育,提高人口素質。同時,我們也要注重通過物質資本的投入來提高教育人力資本轉化為生產力的效率。由于教育人力資本的積累尤其是人口素質的提高不是一蹴而就的,政府對農村地區教育的投入不能一味關注短期效益,應對有限的資源合理分配,構建合理的促進經濟有效增長的生產要素投入結構。
第一,區縣應積極轉變經濟增長方式,由重視物質資本投入轉向充分利用與開發人力資本,最大限度地發揮人力資本的作用,弘揚企業家精神,激發創業創新活力。進一步加大對教育的投入力度,提升高質量人力資本的積累水平,發揮教育人力資本對經濟的長期推動作用。
第二,市政府有必要繼續統籌優化教育資源,將優質教育資源投向重點領域,加大對偏遠落后山區庫區的教育扶持力度,使得各區縣的優質教育資源均衡化,充分釋放各地區人力資本的經濟促進效應,實現科學發展和協調發展[14]。
第三,推動教育人力資本與經濟社會的協調發展。不僅要進一步提高教育投入規模,而且要使教育投入和人力資本積累主動適應產業結構優化升級和經濟結構調整的需要,避免優質教育資源的浪費和低效。通過教育發展、基礎設施投資、金融支持等政策,提升本地生產要素的自生能力。通過增加財政在教育領域中的供給,提升減貧政策對參與經濟能力較差的深度貧困人口的托底覆蓋力度,不斷健全公共教育服務體系,平衡教育資源配置,促進教育公平,實現教育、經濟、社會的協調發展。
目前提升重慶教育人力資本的主要矛盾已不再是資金上的缺乏,而是優質教育資源配置的不均衡。從市場視角看,必須積極培育多市場實體,采用公立、私立和混合的辦學模式,多渠道吸納社會資本,構建有利于教育均衡發展的現代教育體系。從政策視角看,鼓勵地方自主創新,因地制宜,長遠謀劃,加快研究制定一攬子有利于教育均衡發展的政策,積極推動教育體制改革。從技術視角看,充分利用移動互聯網,人工智能和大數據等技術,進一步提高現代教育的開放性和共享性,使優質教育資源真正惠及全體學生,尤其是偏遠落后地區。
人力資本投資是一種戰略性的投資,是比物質的投入更加有效的一種投資。百年大計,教育為本,教育資本投資是一個長期過程,其收益就是為社會注入優質的人力資本資源,但其效能往往需要很長時間方能顯現。實現重慶經濟的可持續健康發展,需要充分發揮人力資本對經濟發展的促進作用,進一步加大教育人力資本的積累,統籌協調教育資源配置,提升教育質量,形成教育投入、人力資本形成和經濟發展的良性互動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