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整容市場萎縮折射出的經濟問題

王星星

經濟景氣度下滑的外在表現

整形整容業是韓國的“國家名片”，吸引著大量國際游客前去“醫療旅行”。韓國整形整容業的年均產值高達600多億美元，占GDP的4%，為國家經濟繁榮做出了巨大貢獻。然而去年以來，首爾江南區的狎鷗亭大街——昔日整形外科醫院云集的“韓國整形一號街”越來越冷清，現在只能零星看到術后戴著口罩行走的整容客。

“薩德”事件后，首爾、濟州等地的整形醫院接受中國客人數量銳減，而韓國國內整形整容市場早已飽和，導致整個行業陷入危機，大量機構關門了事。整形整容市場的萎靡也有韓國經濟總體景氣度下降的背景。當前韓國青壯年失業率高居不下，而這部分人恰恰是整形整容手術的主要消費群體。韓國在2017年出臺的保護個體勞動者最低收入等保障計劃等也導致國民休閑、文化消費成本增加，普通工薪階層餐飲習慣悄然改變。首都圈一些昔日人頭攢動的大型居民生活區如今即便是在用餐高峰時間段也客流銳減，與整形美容業衰退一道折射出韓國經濟的嚴峻現狀。

盡管韓國仍是世界創新力最強的國家之一，但其整體經濟已進入低增長時期，出口放緩是主因之一。作為韓國經濟主要支柱產業的造船、汽車業整體不振，半導體行業收益減少，削弱了韓國經濟發展的基礎。招聘市場更加冷清，四成企業表示今年無納新計劃。2019年韓國平均物價漲幅預計在1.4%左右，聚集著韓國2/3人口的首爾市在世界消費指數最高的城市中排名第六。韓國經濟研究院2018年末一項民調顯示，70.9%的受訪者對2019年的韓國經濟持悲觀態度。

韓國濟州市一座大樓，各種整容整形醫療機構在此經營。醫療觀光在濟州道得到政府重點扶植。

經濟放緩對韓國社會的影響正在擴大。階層固化嚴重，首爾大學來自江南等富人區生源的入學率逐年攀升，“寒門出貴子”更加困難。中產階層生活質量的下降和對經濟形勢的擔憂導致向海外移民人數增加，加劇人才和外匯流失。韓國央行2018年11月數據顯示，截至2018年第三季度，韓國家庭信貸余額達1514.4萬億韓元，歷史上首次突破1500萬億韓元大關，家庭信貸增速繼續高于收入增幅。這些都導致公民的社會責任感和集體意識較前淡薄，如未來國家發生重大危機事件，將很難再像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時那樣出現國民大規模自發捐金行為。在此形勢下，經濟發展和民生問題很可能成為2020年4月大選首要議題，具有自由放任資本主義傾向、標榜重視民生的極右政黨異軍突起的可能性增大。

韓國經濟景氣下滑有著復雜的結構性原因。首先，產業結構調整遲滯。韓國經濟嚴重依賴海外市場，是典型的出口驅動型經濟。當前韓國高端產業在國際上面臨歐盟、美國、中國、日本的激烈競爭，中低端產業則遭遇新興經濟體群體性擠壓，這在半導體產業表現尤為突出。同時，制造業、海運業在韓國產業結構中占比過大，全球經濟復蘇緩慢致其增長乏力。高附加值的服務業在韓國發展緩慢，新型風險企業的生存時間又過短，導致兩大領域無法向社會提供穩定持久的工作機會。近年樂天集團、韓進海運、三星電子、現代汽車等大財閥先后遭遇危機，韓國長期依靠財閥的經濟正面臨著結構性難題，而調整升級又非朝夕之事。

其次，老齡化加速與社會發展活力減弱。韓國統計廳2017年公布的統計數據顯示，韓國20～29歲的勞動人口為406.3萬人，60歲以上勞動人口則猛增至421萬人，首次超過青年勞動人口，說明韓國正加速步入老齡化社會。據預測，韓國人口總數將在2030年前后將攀上頂峰，達5216萬人，之后開始下降，老年人占比會達到24.3%，成為繼日本、德國、意大利之后的第四大老齡化國家。到2050年，勞動力人口將降至2535萬，成為勞力不足國家，晚婚、避婚、生育意愿低導致超低生育率出現，社會面臨缺乏活力的挑戰。

再次，社會矛盾深化。韓國民主化以來，企業工會力量逐漸強大，在保障勞動者權益的同時，也使得勞動力市場彈性降低、企業競爭力減弱。另外，國民以自我為中心的整體社會意識強化，以嶺南和湖南地區為代表的地方保護主義上升，影響了經濟的全國有效布局。蓋洛普公司（韓國）2018年12月21日公布的民調結果顯示，文在寅的支持率已跌至45%，首次降到“警戒線”以下;46%的受訪者對其政績持否定態度，首次超過肯定評價（45%）。

出路何在

為創造可持續的經濟動能，文在寅政府上臺以來積極倡導“創新包容國家”理念，推進“收入主導型經濟成長”模式，雖取得一定效果，卻一時難以緩解貧富分化擴大、經濟不平等加劇等挑戰，更在增加就業方面一籌莫展。韓國制造業提供著全國近半就業崗位，但隨著制造業不景氣的加深并波及服務業，優質就業崗位還在不斷減少。

困境之下，文在寅推出了更為細化的“建設包容國家”方針，包括大幅放寬管制、編織社會安全網、培養創新人才等。推進“新南方政策”“新北方政策”，鼓勵韓企繼續向海外擴張，打造有利韓國經濟長遠發展的地區環境。尤其努力通過改善朝韓關系，創造更多經濟增長空間，緩解國內政治和社會壓力。文在寅與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恩三次會晤達成了涉及朝韓經濟合作的一系列共識，包括韓方參與朝鮮在建鐵路公路基礎設施項目、重啟開城工業園區及金剛山旅游觀光、在朝韓邊境地區和朝境內建立工業園區等，如能充分落實，有利于韓國企業大舉進入朝市場。當然，這些愿景能否最終實現，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半島安全形勢前景，并不完全以韓國政府的意志為轉移。

（作者為韓國外國語大學全球安全合作中心研究員、副教授，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博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