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朝美峰會：為何選中在越南

楊丹志

2019年2月19日，為迎接即將舉辦的第二次朝美峰會，河內街頭掛起朝鮮和美國國旗。

隨著2月12?14日越南副總理兼外長范平明訪問平壤、16日金正恩委員長的書記室室長兼國務委員會部長金昌善訪問河內，2月27?28日將在河內舉行的第二次朝美峰會的禮賓、安保和其他安排的相關準備已經逐步就緒。

越南成為不二之選

自2月5日特朗普在國情咨文中透露第二次美朝峰會即將舉辦的信息后，有關會議承辦地點一度眾說紛紜。泰國、印度尼西亞、越南甚至美國夏威夷均被傳為峰會可能的舉辦地。為何越南河內最終成為峰會舉辦地？

首先，越南在政治上的中立性和安全性決定了朝美雙方都能接受這個舉辦地點。越南與朝美均有良好的外交關系，且自身在朝鮮半島的利益相對超脫，符合舉辦此次峰會所需的中立國條件。

在安全性方面，越南有著良好的口碑。越南國內局勢穩定，越南共產黨能夠有效地管理國家和調動各種社會公共資源，并有舉辦亞太經合組織（APEC）峰會等大型國際會議的成功經歷。

越南的地理位置也讓美朝雙方特別是朝鮮方面可以安心赴會。從平壤到河內的直線距離在3000公里以內，比平壤到上一次峰會舉辦地新加坡更近，金正恩無論以何種方式赴越都很近便，而且是經過中國領土領空，這也進一步增加了朝鮮領導人出行的安全系數。

其次，選址越南具有特殊的象征意義。朝鮮戰爭和越南戰爭是冷戰時代亞洲兩場大規模熱戰，印度支那半島和朝鮮半島均曾是熱戰的主戰場。自上世紀80年代起，特別是1995年7月美越建交以來，泰國前總理差猜提出的“變戰場為商場”的“印支倡議”已經逐漸成為現實。越南內政和外交政策的重大調整是實現這一巨變的最重要的推動力之一。印支半島局勢的巨變無疑可以成為世界其他沖突地區實現和平和發展的積極、有益的鏡鑒。

朝鮮認可越南承辦朝美峰會的原因

朝美均認可由越南承辦此次首腦峰會，實則各有其深層次考慮。

朝鮮認可越南承辦峰會的深層次原因有三：

一是朝鮮最高領導人可以利用峰會契機實現對越南的國事訪問，進一步加強與越南的雙邊關系。

朝越有著傳統的友好關系。兩國同為社會主義國家，長期互動頻繁。但自上世紀90年代以來的近20年間朝越關系略有疏遠，而近年來韓越關系反而漸趨密切。通過國事訪問加強對中國及越南等社會主義國家的外交工作，是近期朝鮮外交的新亮點。據信，金正恩將在舉行朝美峰會之前先期對越南進行國事訪問。金正恩此行也將是55年來朝鮮最高領導人首次訪問越南，兩國領導人有望就治國理政經驗，以及共同關心的重大地區和國際問題進行交流。

二是朝鮮領導人可以借機親身考察越南經濟發展模式，借鑒越南經濟發展經驗。目前，朝鮮正試圖探索適合朝鮮國情的經濟發展的路徑和模式，在朝鮮看來，同為社會主義國家的越南和實行威權政治模式的新加坡，可以為朝鮮提供借鑒。2018年4月金正恩在與韓國總統文在寅會面時曾多次提及“越南式的成功”。據信此次金正恩不僅會訪問河內，還將考察越南北部的經濟中心——越南第一港口城市海防和下龍灣，在越規模最大的外資企業韓國三星公司工廠也可能成為金正恩的考察地。

三是借鑒越南經驗打開朝美關系之門。朝越均曾與美國兵戎相見，但冷戰后越美關系實現大幅改善并于1995年7月建交，這為越南經濟發展提供了良好的外部環境。在越美關系改善進程中，越南共產黨的領導地位和越南的社會主義制度并沒有被顛覆和破壞。而朝美至今沒有解除戰爭狀態，這在很大程度上阻礙了朝鮮經濟發展和走向世界，因此朝鮮方面也有借鑒和效法越南經驗，在堅持原則和底線的前提下，與包括美國在內的一切國家發展關系的意愿。即使朝鮮方面在短期內、或者說因國情差異難以復制越南的做法或模式，但表現出對越南發展模式的關注和興趣，對國際社會而言就是釋放了一個積極的信號，顯示朝鮮未來進行政策調整或者變革的可能性。

美國的四方面考慮

美國方面的考慮在于以下四個方面：

一是越南在美國亞太乃至“印太”戰略運籌中地位重要。無論是在奧巴馬時期的“亞太再平衡”構想里，還是在特朗普高調推出的2.0版“印太”戰略設計中，越南都處在重要的位置。在安全領域，越南已被美國視為盟國之外的重要伙伴國之一。在經濟領域，美越建交以來雙方貿易額迅猛上升，美國已經成為越南最重要的貿易伙伴之一。美國認可越南承辦本次峰會，充分體現了對越南的高度信任和對美越關系的高度重視。

二是深受內政問題困擾的特朗普急于在外交領域尤其是朝核問題上取得突破，不愿在地點選擇方面與朝鮮產生爭執而導致峰會泡湯，而是更多考慮處于相對弱勢地位的朝鮮的顧慮。朝鮮出于各種考慮選擇了河內，美方自然會尊重朝鮮的選擇。

三是美方希望朝鮮能夠借鑒越美關系的發展模式來塑造朝美關系的未來。美方認為，在越南革新開放之初，越美致力于填補互信缺失的鴻溝，逐步實現利益共享、建立相互信任。沒有越南自身革新開放的動力，越美要建立戰略互信和尋求合作基礎是不可能的。在越美共同努力下，兩國迅速從敵人成為伙伴。美方認為，正是越南內外政策的改變造就了越南今天的繁榮。特朗普曾稱越南的經濟進步為“偉大的奇跡”，美國國務卿蓬佩奧在與金正恩會面時甚至談及“朝鮮或可效仿越南模式”。美方期待金正恩赴越參會的親身經歷能對其產生觸動，促使其早日推動朝鮮實現真正的變革。

四是在中美貿易戰的大背景下，通過促成在越南舉辦峰會，向中國宣示美國對于朝鮮和越南的影響力。有韓國學者認為，由于現時中美爆發貿易戰，特朗普可利用越南“向北京傳達朝鮮不受（中國）控制的訊息，表明美國有能力抗衡中國的影響力”。

越南將借承辦峰會得到長遠利好

越南承辦第二次朝美峰會，可能為自己帶來如下收益。

首先，在雙邊層面進一步鞏固和拓展與美國、韓國的戰略伙伴關系以及與朝鮮的傳統關系。

朝核問題長期以來一直是東北亞乃至整個亞太地區的熱點問題，也是最大的安全隱患之一。越南與美國、韓國和朝鮮均保持良好外交關系，如果能為朝核問題的解決發揮特殊的助力作用，無疑能夠使自己得到來自美國、韓國和朝鮮的更多的信任和尊重。

在當前中美貿易戰尚未明顯緩和的情況下，越南更需要妥善處理與美國的關系，既避免陷入在中美之間選邊站的窘境，又要避免引火燒身。此外，在南海問題上，作為南海權益聲索國之一的越南對美國的介入也有所倚重。作為朝核問題上的中立方，擇機配合美國，為推動朝鮮半島的無核化進程搭建平臺，無疑有助于越美關系的鞏固和發展。

目前，韓國文在寅政府已經確立了面向東南亞的“新南方政策”，與包括越南在內的東南亞國家的經濟合作正在持續深化。越南承辦峰會，也有助于提升越韓關系。

近年來，越朝兩國互動明顯增多。兩國在維護社會主義制度安全、抵御西方國家的和平演變、發展經濟改善民生等方面容易形成共識。越南樂與朝鮮分享治國理政經驗，也樂見朝鮮擺脫國際孤立局面，早日走上繁榮發展之路。近期訪朝的越南副總理兼外長范平明即表達了越方的這種愿望。在朝核問題上，越南并非直接利益攸關方，這也使得越南在朝鮮半島無核化進程中可能發揮美國和韓國不能發揮的特殊作用。

其次，在多邊層面，越南可借此提升己方在地區和國際事務中的影響力。近年來，越南在國際多邊舞臺上表現活躍，還有 2017年在峴港舉辦亞太經合組織（APEC）領導人會議的出色表現。承辦此次朝美峰會無疑有助于使越南吸引更多的國際關注。傳統上，東南亞國家對朝核問題等東北亞地區重大安全問題影響力甚微，新加坡和越南先后承辦朝美峰會，充分表明東南亞國家對整個亞太地區安全事務的關注和參與力度在加強。2020年越南將擔任東盟輪值主席國，還將參加聯合國安理會非常任理事國競選，承辦朝美峰會實則也是越南走向更為廣闊的多邊舞臺之前一次絕佳的預熱機會。

總體上看，盡管短期內越南要為承辦金特會支出相應費用，但越南方面將會得到長遠的利好。

（作者為中國社會科學院地區安全研究中心主任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