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于低端鎖定的中國制造業企業選擇何種創新模式,對其轉型升級是否成功非常關鍵。通過實證分析2012年世界銀行對中國企業經營情況的調查數據樣本,可以探尋制造業企業低端鎖定程度與其創新偏好的作用機制。研究發現:制造業企業的低端鎖定程度越高,其選擇工藝創新的偏好就越強,制造業企業的低端鎖定程度越低,其選擇產品創新的偏好就越強。企業所處市場競爭程度趨于激烈,其選擇工藝創新的偏好就越強,而企業所處城市為主要商業城市及企業之間進行聯合研發都會強化企業選擇產品創新的偏好。
“外包”作為中國制造業企業最主要的生產模式,使得企業的“中樞神經”牢牢地被跨國企業的訂單數量所控制[3](P1-14)。這種依賴使得跨國企業僅通過控制訂單數量等方式,就能夠有效地控制制造業企業所獲得的利潤,進而在全球價值鏈上對制造業企業進行“俘獲”[4]或“鎖定”[5],以達到維護跨國企業自身利益的目的。制造業企業在跨國企業的控制下,無法將自身的優勢延伸到生產制造之外的全球價值鏈的高端活動當中,被跨國企業長期控制在全球價值鏈的低端,導致低端鎖定的產生。
國內制造業企業在受到跨國企業低端鎖定的同時,還需要面對貿易壁壘的加劇和勞動力成本大幅提升等問題,其發展遭受困境[6](P46-55)。因此,站在制造業企業角度,如何轉型升級成為亟需解決的問題。工藝升級、產品升級、功能升級和鏈條升級是全球價值鏈體系內發展中國家企業的主要升級模式[7]。其中,“工藝升級”和“產品升級”是發展中國家本土企業在升級起步時可選擇的兩種升級模式[8](P37-70)。那么,作為轉型升級起步階段的我國本土制造業企業究竟應該選擇工藝升級還是產品升級才能更容易成功呢?我國本土制造業企業的創新偏好是否與其在全球價值鏈中的低端鎖定程度有某種關系呢?顯然,回答這兩個問題具有較大的理論意義和現實價值。為此,本文借鑒胡彬、萬道俠[9](P30-43)對制造業企業的創新偏好的劃分,將企業的創新偏好劃分為產品創新(即高端技術創新)和工藝創新(即低端技術創新),同時測度我國制造業企業的低端鎖定程度。通過構建創新偏好與低端鎖定程度的二元Logistic離散選擇模型,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探尋并驗證低端鎖定程度與創新偏好之間的作用機制。
技術創新包括產品創新與工藝創新兩種方式,是制造業企業提高競爭優勢的重要途徑[10](P16-24)。其中,產品創新是在產品或服務方面引入新的性能或用途,屬于一種“創造性破壞”,其主要對象是產品或服務;工藝創新則是在生產方式上進行重大改進,其主要對象是生產方式。不同的創新方式,對企業的技術創新能力要求不同。國內外眾多學者通過尋找技術創新能力指標,構建了許多可信度較高的企業技術創新能力評價指標體系[11](P40-45)。但是,由于企業的技術創新能力受到企業內部組織、自身實力、生產特點、產品競爭力、市場競爭強度以及市場資源要素等多因素的影響[12],目前尚未建立具備很強普適性的技術創新能力指標體系。但有一點可以明確,在制造業企業中,工藝創新是產品創新的基礎,并為產品創新提供保障[13][14](P1-10)。這說明一般產品創新對技術創新能力的要求要高于工藝創新,制造業企業進行產品創新,需要建立在已有的工藝創新能力之上。
制造業企業進行技術創新,實則為向全球價值鏈高端攀升[15](P53-65)。技術異質性作為跨國企業的核心競爭力之一[16](P81-85),成為跨國企業防止發展中國家制造業企業搶占市場份額的壁壘。無論制造業企業采取何種技術創新選擇,只要這種技術創新影響到了跨國企業在市場中的主導地位,使跨國企業的核心競爭力受損,跨國企業就會對制造業企業進行狙擊和控制。
產品創新與工藝創新對制造業企業的技術創新能力要求的程度不同,同時技術創新往往又會受到跨國企業的狙擊和控制。正是因為如此,制造業企業會綜合考慮企業技術創新能力和跨國企業的狙擊控制情況來選擇成功概率最大、風險最小的創新方式,這就導致企業創新偏好的產生。
制造業企業的技術創新能力會影響企業的創新選擇,而企業的技術創新能力又與企業的低端鎖定程度有關。制造業企業大多數都集中在發展中國家,且主要以低附加值的加工制造為主要生產模式,這是制造業企業自身的“先天缺陷”,這種“先天缺陷”導致其長期被跨國企業鎖定在全球價值鏈的低端[17]??鐕髽I通過設置制造業企業在知識創新上的障礙、縮減制造業企業的利潤、對制造業企業進行嚴密“封鎖”及控制生產資源配置[18](P23-32),使得制造業企業在實現功能升級與鏈的升級方面的高端價值鏈攀升上難度加大[19](P39-47)。
跨國企業設置知識創新障礙,造成知識在價值鏈間流動的低效率[20](P131-141),使得制造業企業難以獲取關鍵知識,從而對跨國企業的知識源產生依賴??鐕髽I通過設置技術標準、產品質量和價格要求等來縮減制造業企業利潤,使制造業企業進行技術創新的資金、資源都受到影響。同時,知識封鎖、專利技術封鎖、市場與品牌的封鎖等“封鎖”使制造業企業只能從事利潤附加值較小的加工制造環節。在此基礎上,跨國企業通過進行生產資源配置,強化了對知識、技術和品牌資源的控制,迫使中國經濟粗放式增長,導致企業無法重視技術創新能力的培育[21](P5-6)。由此可見,低端鎖定程度越高,制造業企業實現功能升級與鏈的升級的高端價值鏈攀升難度越大,導致制造業企業獲取關鍵知識的難度增大,對跨國企業的依賴程度提高,企業利潤空間縮減,并受到更為嚴密的封鎖,嚴重降低了企業對技術創新能力培育的重視程度,限制了企業技術創新能力的發展。
3.沒有規定器官買賣雙方的刑事責任。在《關于規范活體器官移植的若干規定》中有籠統規定,即醫療機構及其醫務人員有買賣活體器官或者從事與買賣活體器官有關活動,涉嫌犯罪的,移交司法機關查處。但是,《刑法修正案(八)》并未規定非法買賣人體器官行為的刑事責任。
根據前文的分析可知,處于低端鎖定的制造業企業,其技術創新能力受到跨國企業低端鎖定程度的影響,低端鎖定程度越高,企業的技術創新能力越匱乏。中國制造業發展起點較低,產業整體基礎較為薄弱,主要發展模式是在國外主導設計的成熟產品上進行模仿,在勞動力方面,中國整體勞動力豐富但是素質普遍較低。在“模仿”這種發展模式和勞動力特性的共同驅動下,中國制造業企業的工藝創新頻率要高于產品創新[22](P202-206)。綜上,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在其他因素不變的情況下,制造業企業的低端鎖定程度越高,其選擇工藝創新的創新偏好就越強。
本文數據分為微觀、中觀和宏觀三個層面。其中,微觀數據來源于2012年世界銀行對中國企業經營環境的調查數據。①因為微觀數據的國有企業樣本有限,故本文將國有企業樣本剔除后,研究的樣本為1690家非國有制造業企業。中觀數據來源于《中國城市統計年鑒》,宏觀數據來源于《中國工業統計年鑒》《中國科技統計年鑒》《中國統計年鑒》,因為考慮到數據的滯后性,中觀、宏觀數據選取2009年的相關數據進行分析。
1.被解釋變量。本文的被解釋變量Y為制造業企業的創新偏好,本文借鑒胡彬等對制造業企業的創新偏好的劃分,將制造業企業的創新偏好劃分為產品創新(即高端技術創新)和工藝創新(即低端技術創新)。其中,將企業選擇產品創新偏好賦值為“0”,將企業選擇工藝創新偏好賦值為“1”。
根據2012年世界銀行對中國企業經營環境的調查數據,本文將“生產新產品或創造新服務”定義為進行產品創新;將“研發新技術和裝備來提升產品質量或生產過程”“在生產或運營中引入新的質量控制程序”“引入新的管理流程”“為員工提供技術培訓”“為現有產品或服務添加新功能”“采取措施降低生產成本”“采取措施提高生產靈活性”中任意一種活動,定義為工藝創新。
在剔除未進行產品創新和工藝創新的191家企業后,本文最后確定的研究樣本為1499家非國有制造業企業,其中選擇工藝創新的企業615家,選擇產品創新的企業884家。
2.解釋變量。本文通過借鑒張杰等[23](P151-165)從技術創新角度構建低端鎖定概念的方法,用企業R&D研發強度(X1)、企業資本勞動比(X2)以及企業新產品產出密度(X3)這三個代理變量來衡量企業低端鎖定程度,其中:

本文采用微觀數據與中觀、宏觀數據相匹配的方式,統計口徑精確到具體城市具體制造業某行業的所有企業的均值,以企業均值作為數據進行實證分析。由于2009年《中國城市統計年鑒》《中國工業統計年鑒》《中國科技統計年鑒》和《中國統計年鑒》中的數據無法精確到具體城市具體制造行業,故本文采取以下方法來確定樣本數據:用全國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平均R&D支出和全國規模以上制造業某行業企業平均新產品產出密度,來代表全國各地區各城市的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平均R&D支出和規模以上制造業某行業企業平均新產品產出密度;分別用全國規模以上制造業某行業企業總數與全國規模以上工業企業總數的比值、某市第二產業GDP值與全國第二產業GDP值的比值、全國規模以上制造業某行業的固定資產年末凈余額與全國規模以上工業企業的固定資產年末凈余額的比值、全國規模以上制造業某行業年末全部從業人員平均人數與全國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年末全部從業人員平均人數的比值、全國規模以上制造業某行業企業總產值與全國規模以上工業企業總產值的比值,來依次確定某市規模以上制造業某行業企業總數、某市規模以上制造業某行業企業總利潤、某市規模以上制造業某行業企業固定資產年末凈余額、某市規模以上制造業某行業企業年末全部從業人員平均人數、某市規模以上制造業某行業企業總產值。
3.控制變量。企業規模大小變量(size1),年末全部從業人員平均人數大于等于100人的企業為大型企業,賦值為“1”,年末全部從業人員平均人數小于100人的企業為非大型企業,賦值為“0”;企業所處城市是否為省會城市(capicity),是賦值為“1”,否賦值為“0”;企業所處城市的規模(size2),城市人口大于等于250000人的城市為大型城市,賦值為“1”,城市人口小于250000人的城市為非大型城市,賦值為“0”;企業所處城市是否為主要商業城市(busicity),是賦值為“1”,否賦值為“0”;企業所處市場的競爭程度(com),競爭對手大于等于100家的定義為競爭激烈,賦值為“1”,競爭對手小于100家的定位為競爭不激烈,賦值為“0”;企業之間是否有聯合研發(union),有賦值為“1”,無賦值為“0”;企業的產品是否通過國際質量認證(ISO),是賦值為“1”,否賦值為“0”;企業在生產運營過程中是否使用網絡(IT),是賦值為“1”,否賦值為“0”。
4.模型設計。根據前面的理論分析,本文采用二元Logistic離散選擇模型,模型構建如下:

其中,P為被解釋變量Y取值為“1”的概率,Xi(X1、X2、X3)為解釋變量的三個代理變量,當系數估計為正值時,說明制造業企業所處的低端鎖定程度越高,其選擇低端技術創新的偏好就越強。ControlVariables為控制變量,ξi為隨機擾動項。
本文首先對X1、X2、X3進行2.5%水平的winsorize處理,排除了異常值對數據分析結果的影響。在此基礎上對所有變量進行了VIF檢驗,本文研究變量間的VIF值均小于5,平均值為1.17,說明變量間不存在嚴重的多重共線性。
如表1所示,在進行二元Logistic離散選擇模型分析后,通過對H-L Statistic和Andrews Statistic二值的比較,發現其相差不大,根據期望-預測表(Expectation Prediction Table)法的檢驗,該模型的最終分組恰當率為62.84%,綜上可以說明該模型擬合程度較好。在模型擬合程度較好的情況下,可以發現低端鎖定程度的代理變量對企業創新偏好影響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p<0.05),說明在保持其他變量不變的情況下,制造業企業低端鎖定程度越強,企業選擇工藝創新的偏好就越強,綜合上述分析,假設H得到驗證。

表1 二元Logistic離散選擇模型檢驗
就控制變量而言,通過顯著性檢驗的控制變量有Busicity,union,com(p<0.05)。其中,變量Busicity和union對企業的創新偏好具有負向作用,即企業處在主要商業城市,或企業間存在聯合研發,都會強化企業選擇產品創新的概率。而變量com對企業的創新偏好具有正向作用,即企業所處的市場競爭激烈,會強化企業選擇工藝創新的概率。
為了檢驗實證結果的穩健性,本文從以下兩個方面進行穩健性檢驗:一是去掉極端樣本數據。包括去掉樣本數量較少的城市上海市,記為模型2;去掉樣本數量較少的制造業行業基本金屬制造業,記為模型3;同時去掉樣本數量較少的城市上海市和樣本數量較少的制造業行業基本金屬制造業,記為模型4。二是改變低端鎖定程度的代理變量。本文用企業R&D研發人員占比(X4)來代替原先的代理變量,該變量的計算規則和原先的代理變量相同,記為模型5。通過表2可知,在其他變量保持不變的情況下,模型2至模型5中代理變量均通過顯著新檢驗,且顯著為正,說明企業低端鎖定程度越高,對企業的工藝創新偏好的正向作用越顯著,再次驗證了假設H,同時說明實證結果是穩健的。

表2 穩定性檢驗
本文以2012年世界銀行對中國企業經營環境調查數據為微觀樣本,將中觀、宏觀數據與其相匹配,通過二元Logistic離散選擇模型,主要研究制造業企業的低端鎖定程度與企業創新偏好的關系,研究發現:
在其他因素不變的情況下,制造業企業的低端鎖定程度越高,企業選擇工藝創新的偏好就越強,相反,制造業的低端鎖定程度越低,企業選擇產品創新的偏好就越強。制造業企業由于長期從事低附加值的加工制造活動,綜合實力較弱,導致企業被長期鎖定在價值鏈低端。同時,技術創新的制造業企業往往會遭受跨國企業的控制,低端鎖定程度越強的制造業企業,企業的技術創新能力越匱乏。在這種情況下,進行技術創新的制造業企業更愿意去選擇成本較低,更易于模仿的工藝創新。一般工藝創新投入少,利潤周期短,且能夠提高生產效率降低生產成本,符合制造業企業以成本競爭為核心的創新導向。
企業選擇工藝創新的偏好越強,企業就越容易滋生“創新惰性”[24](P28-38)。制造業企業成本競爭優勢的創新導向,使得工藝創新帶來的利潤能夠滿足制造業企業自身的發展需求,使得制造業企業惰于進行高端技術創新。在進行工藝創新時,制造業企業自身可能出現“悲慘增長”的情況,不斷生產帶來的卻是企業利潤的下降[25](P131-140),企業因為資金的不足而無法進行產品創新,使制造業企業只能選擇工藝創新。同時,跨國企業的技術封鎖會對創新產生消極影響[26](P72-77),制造業企業因為無法學習先進的技術從而只能進行工藝創新,進而產生創新惰性。產生“創新惰性”的制造業企業會逐漸失去創新活力,阻礙企業的轉型升級。
企業所處城市為主要商業城市和企業間的聯合研發會強化企業產品創新的偏好。在經濟發達的城市,人力、資金、技術資源等直接創新要素以及社會環境、公共基礎設施和政府政策的扶持等間接創新要素都會明顯高于經濟不發達的城市[27](P1-11),這為制造業的產品創新提供了良好的基礎。同時,企業之間的聯合研發可以使企業間的優勢實現互補,在分攤自己投入成本的同時進行技術交融,利于企業進行技術知識的獲取,使制造業企業有能力進行產品創新。
基于企業層面,企業應判斷自身陷入低端鎖定的程度,以此為標準來進行企業技術創新方式的選擇。低端鎖定程度較高的企業,應該以代工生產模式為基礎,通過工藝創新為企業進行產品創新積累能力、知識和資本。隨著代工生產模式的深入,企業與價值鏈上游的企業合作日益密切,需要努力尋求機會去“嵌入”價值鏈上游企業的生產體系,并學習到先進的技術與管理知識,爭取獲得更多的訂單。制造業企業通過這種漸進的過程,逐漸增強企業自身的技術創新能力。低端鎖定程度較低的企業,在企業技術創新能力允許的范圍下,要根據市場動態及時進行工藝創新和產品創新,同時積極尋求企業之間的技術交流,快速提高企業自身的技術創新能力。
基于政府層面,對于低端鎖定程度較高的制造業企業,政府應該建立創新基金,通過無償撥款、貸款貼息等方式扶持和引導企業的技術創新活動[28](P95-111),為企業提供基礎資金支持,增強企業自身綜合實力。對于低端鎖定程度較低的制造業企業,政府應該通過搭建產學研平臺,推動制造業企業與企業、研究機構、高校的合作,為企業提供技術支持,弱化跨國企業對制造業企業的低端鎖定程度,增強企業的技術創新能力。同時,需要關注市場機制對技術創新的影響。大多數制造業行業進入門檻低,生產企業眾多,產品技術含量不高,市場競爭激烈且極易產生惡性競爭。面對該種情況,政府應該完善市場制度,尤其是完善市場產權保護制度,對制造業企業的專利、版權、商標等創新成果進行保護,保證制造業企業的創新活力。
注釋:
①該數據是基于企業的注冊域名采用分層隨機抽樣的方式獲得,包括2009—2011年連續經營的企業,涵蓋了中國東、中、西部25個大城市11個制造業產業和7個服務業產業,包括2700家非國有企業和148家國有企業。數據調查內容涉及企業的基本信息、市場競爭調查、創新活動等多方面,該數據具備很高的可信度和科學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