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

湯栩倫

“今晚有‘營老爺，姐我們一起去看吧！”每年正月期間，妹妹們都會興高采烈的喊上我去看“營老爺”，正月里的游神活動，鑼鼓喧天，熱鬧異常。

所謂“營老爺”是潮汕地區重要的祭祀活動之一，是潮汕鄉間正月里的游神活動；無論大人小孩都會興致勃勃地參與其中，因而場面十分熱鬧。每年回到老家，我都會和家中的弟妹一起結伴去參加“營老爺”的儀式；在鑼鼓喧天中，身穿古風服飾的人們抬著“老爺”——即地區的守護神，在大街小巷中穿行；本鄉的青壯年們會畫上像潮劇里面唱戲一樣的花臉，組成游行隊伍，抬著“大老爺”走過村子里的大街小巷。游行隊伍壯大，有扛標手、樂手、抬轎人等，他們中氣十足，滿臉喜悅抬著“大老爺”，接受著鄉民們的注視。在我的家鄉，一年一度的“營老爺”活動極受鄉里人重視；“營老爺”活動一開始，鄉里的人就會集中在每個路口，等待著“大老爺”的到來，有的甚至會放煙花和鞭炮慶祝，等到“大老爺”到了家門口，人們就會虔誠地祭拜“大老爺”。游行隊伍就這樣一路敲鑼打鼓，巡游整個鄉村。除了本鄉的人，也會有外鄉的人來觀看“營老爺”的祭祀儀式，鄉里的大人小孩都喜歡熱鬧，人們會興致勃勃地討論著抬老爺子的轎子，游行隊伍的裝扮，鑼鼓手、樂手們的表演……而在潮汕地區中，不同鄉村的“營老爺”都會有不同的表現方式，有的鄉村會在巡游過程中表演“布馬舞”，有些鄉村則會表演“英歌舞”……總之，“營老爺”是潮汕鄉間重要的祭祀活動。

潮汕地區的祭祀活動主要分為兩類——敬神和祭祖；“營老爺”便是一個重要的祭祀活動；但人們在祭祀活動中的拜祭和祈愿，僅僅是祭祀活動的一部分，在游神等祭祀活動的過程中，常常會伴隨著以潮汕大鑼鼓為主打的民俗節目表演，如布馬舞、英歌舞、潮劇表演等具有潮汕特色的節目，因此，潮汕地區的祭祀活動，不是單純的拜祭，這期間伴隨的文化活動、祭祀的禮儀文化等，共同構成了一種獨特的文化現象。而隨著年齡的增長和知識的拓展，我漸漸認識到，從小習以為常的祭祀活動，與潮汕文化的起源和發展有著十分緊密的聯系。

潮汕地區的祭祀活動，發源于人們對自然的敬畏。潮汕地區的環境惡劣，自古以來被稱為蠻荒之地。潮汕傳統社會以農耕為主，由于臨海，亦有很多人以打漁為生；無論是農耕還是打漁，都十分依賴自然環境。在科學技術不發達的古代社會，潮汕先民只能依賴傳說中的神，而對神的崇拜實際上就是對自然的敬畏，人們希望通過隆重的祭祀儀式，得到神的庇佑，能得一方水土安康。上文所提及的“營老爺”就是典型的例子，在多樣的祭祀活動中，祭祀的對象不僅有民間普遍信仰的神靈，還有潮汕地區自己民眾信仰的神靈，如三山國王，媽祖娘娘等。

祭祀活動表達了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其最初的本質，不過是出于一種祈愿，是弱小的潮汕先民們向強大的大自然祈求風調雨順，百姓安康，萬事順遂的活動。八月十五中秋節便是一個很重要的節日，“拜月娘”也是潮汕地區很重要的一個祭祀活動。每年的八月十五晚上，母親總會在夜幕降臨，月亮露面的時候，將月餅水果擺上桌子，對著天上的月神祈愿；奶奶會將家中孩子們新學期的課本文具一起放上桌，祈求月娘保佑其成績優秀、學業有成……月光下，是人們一邊遙祭月神一邊絮語的場景，歲月靜好，合家團聚，只愿兒孫承歡膝下，前程似錦；祭祀活動承載的，都是淳樸的人們心中最真誠的祈愿。

看起來，潮汕地區這類祭祀活動仿佛是迷信愚昧的象征，但這大大小小的祭祀活動，其實更是一種獨特的文化現象，是立足于其在長期歷史發展過程中形成的一種獨特的底蘊和特色；它對潮汕美食文化、民俗文化都起著不可替代的作用。

大型的祭祀活動往往是在整個宗族或整個村子內舉行，這些活動會伴有許多民俗節目的表演，如潮劇、布馬舞等潮汕地區特有的民俗，大型的祭祀活動中，常常會“搭臺唱戲”，邀請潮劇劇團前來唱戲，營造節日祭祀的熱鬧氣氛。潮劇是潮汕地區的特色劇種，但年輕一代對潮劇的熱愛及重視程度卻遠遠不夠，在今天潮劇發展遭受沖擊的情況下，祭祀活動的保留是民間潮劇存在和發展的動力。民間的潮劇團不少，但不是每一個潮劇團都能成為公有的藝術團，而許多民間潮劇團的生存，也正是依靠農村地區仍保留的游神賽會，宗祠祭祀等活動的需求。大型祭祀，游神賽會的年年傳承，也帶動了潮劇藝術的生生不息。

同樣地，祭祀活動不僅對民俗文化的傳承起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對于潮汕的飲食文化也帶來了一定的影響。比如潮汕的粿品美食，為了祭祀，家中的主婦們會動手做各種粿品，在祭祀時供上桃心粿，甜粿等，端午節祭祀時會有枳粿，清明節祭祀時會有鼠殼粿……..形成了眾多風味獨特的粿品小吃。

祭祀活動本身帶有一定的糟粕，在時代的日益發展中，它仿佛已經漸漸不被重視，年輕一代的潮汕人們，已經越來越少人會和母親奶奶們一樣，去土地廟前祭拜神明；但與此同時，祭祀活動所蘊含的一些文化內涵也漸漸流逝；如果沒有了祭祀活動，那么英歌舞、潮劇等潮汕藝術，仿佛就少了很多出現在大家眼中的機會。因此，隨著社會的發展，或許祭祀活動會漸漸被人們所忽視，但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所需要努力的，便是去妥善地保護好那蘊含在祭祀活動之中的，一方水土的特色文化內涵以及對自然的敬畏之心。糟粕之處需要被擯棄，但珍貴文化也需要我們去傳承和保護。

而不僅僅是潮汕地區，中國大地上許多的祭祀活動，都在歷史發展長河中，頑強地保留著它們獨特的文化底蘊，傳遞著人們心中虔誠的美好祝愿。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剔除掉迷信的成分，希望人們都能夠更多地關注到，祭祀活動背后豐富的文化內容和大地上的人們最真誠美好的信念，同時保持好那顆對大自然質樸、誠摯的敬畏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