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sappear
轉眼,離高考已經過去接近一年,那個挑燈夜戰,經歷了百日宣誓、周考、月考、期中考、模考、聯考、高考的半年仿佛是上個世紀般久遠的事情了。只身在外,方明白“初聞不知曲中意,再聞已是曲中人”的意境。
我想講講我在H中度過的三年。
高一時遇見我的數學老師,面容姣好,體豐怯熱,每次講課都會汗流浹背。也許是因為與史上隋文帝長女樂平公主重名的緣故吧,她本人性格傲嬌且行事雷厲風行。她說,做題要有節奏感,就像跳舞,嘣嚓嚓。瞧這題目多短,看到它的大牌感沒有,用料簡潔,款式大方啊!講臺下的我們面面相覷。
數學課也免不了打瞌睡。她淡定自若地把題目抄在黑板上,一邊寫一邊說,“有且僅有”是一個溫柔而霸道的詞,溫柔是因為它“有”,霸道是因為它“僅有”。噢對了,請剛剛一直閉著眼睛的同學上黑板來做一下這道題吧。我環顧四周,看到了滿教室都是一雙雙渴求知識的眼睛,便知道了說的是我,只能硬著頭皮上去,磨磨蹭蹭地寫了個“解”。于是她悠悠地在我背后念叨著,解題要有勢如破竹之感,得下苦功夫,不然談何破竹,炮灰還差不多。我唯唯諾諾地點頭,是是是……
月考結束我考完數學把試卷團成一團,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對同桌說,我對不起黨,對不起人民……你們以后再也見不到我了,因為我在土里……她踩著高跟鞋從我身旁“噠噠”地經過,聽到后順勢回頭問,很難嗎?一群人點頭如搗蒜。她又踩著高跟鞋噠噠地走了,樓道里傳來回聲,她說,那是蘇州卷,還是能感到江南水鄉的溫婉風格的,你們竟然有理由做不好。
數學卷子連同答案一起發下來,她在上面講得滔滔不絕,我們在下面抄得不亦樂乎。她罵罵咧咧的,我講題目的時候你們能別看答案嗎,好歹答案是死的,我是活的!我們小聲議論著,題目好難。她翻了一個白眼,一份試卷,會者不難,難者不會。同學們對她的話嗤之以鼻。果然緊接著又開啟了碎碎念模式,你們聽也好,不聽也罷,反正都是我滾滾紅塵中的匆匆過客。我們長嘆,她的數學是語文老師教的嗎?
后來我寫小情書給喜歡了三年的男生,得到了他最委婉的回絕:你很漂亮,止于眼上。我暴飲暴食之際竟錯手將那張拒絕的小紙條夾在了數學作業里。在這個把“談戀愛”列為三大高壓線之一的學校,我嚇得三魂不見了七魄,懷揣著撲通的小心臟以及臨時編好的絕妙理由被叫去了數學老師的辦公室喝茶。然而她卻說她是個很開明的人。她說,不要難過,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雖然不支持我們現在這個年紀談,但是喜歡一個人畢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她說以后只要題目不會就隨時來問她,別讓心情影響了學習。
高二時偶然遇見了不是東北人卻帶著東北腔的物理老師,每一節物理課都會很認真地盡力去聽,只是不想錯過他的每一句經典語錄,但總還是會忍不住打瞌睡。他向我扔來粉筆頭說,上課不許睡覺,實在忍不住的話,請先在眼皮上畫出你的眼睛。全班哄堂大笑,我無地自容。
數學白癡的我同樣在物理上也少搭了一根筋,試卷上明明都是中文,卻宛如天書一般看得我眼花繚亂。考場上的我腦子一熱,將后面的簡答題都交了白卷。他在講臺上把作圖的教學三角板敲得當當響,最后三條計算題,記得做第一條,和第二條1和2,還有第三條的第一問,只有文盲不會做,白癡都會做!記住,白癡跟文盲是有區別的。
偶然的情況下,我居然做出了全班都沒有做出的填空題。他問這題怎么想的?我說猜的。他憤憤然,考試的時候也去猜嗎?這不有圖嗎!呃,這圖沒什么大用,還得猜!好了,請坐……
成績優異、學有余力的同桌晚自習去上集訓了。物理老師瞄了一眼我這邊的空缺位置,問那邊的同學是不是睡到桌子底下去了?哦……上集訓去了……留下準備打瞌睡的我一個人在風中凌亂。
講到彈力的那章節,他順走了隔壁英語老師(他老婆)的發圈。同樣的力拉同一條橡皮筋為什么伸長量不一樣呢?他一邊拉扯一邊洋洋得意,簡單地說,它疲勞了。那天下午是連續四節物理課,于是他便嚷嚷著,坐著講課久了,哎呀我要站起來跳個廣場舞,其實站著說話也是腰疼的。
第一次月考的時候,我們班成績穩居年級倒數第一,他一邊用紙擦虛無的眼淚,一邊嗔怪,你們這水平太臭了,還好我有鼻炎聞不到……
眾所周知,物理題有很多讀長度的,這種時候,他又忍不住強調了,睜大你的鈦合金眼看仔細了!游標卡尺,讀毫米!毫米與厘米,就是大牛與大傻的區別!
高三意外遇見光頭強班主任王帥。他本名為王軍,因小學時與同班同學重名,他的老師替他改名為王帥,取意為“將帥”,卻不曾想到后來被理解為“英俊”,而后多年來成為我們的笑談。詼諧幽默、滿腹才情的他,卻因為“腦袋像蛋,眼睛像縫”遭到我們多次善意的吐槽。十年前他從Q中轉到H中來教語文,十分敬業的門衛大叔攔住他說“從沒見過你”。他急了眼,我來這里工作已經一個星期了。門衛若有所思,頃刻間恍然大悟,噢,我知道了,你是校內建筑施工的包工頭吧?他一本正經地回答,我是這里的老師。門衛大叔再次恍然大悟,噢,你是新來的那個體育老師嗎?班主任拂袖而去。
高三連續熬夜,我在語文課上已經困得睜不開眼睛,撐不住了就開始和同桌爭相小雞啄米地點頭,臉快磕到桌上了,就差相擁而眠。班主任點名喊我起來,說要把一句“沙上并禽池上暝”送給我和我的同桌。
班主任在最后一個月每周都會給我們買德芙巧克力,高考前夕還給了我們每個人一個擁抱。我說老王,我有點兒緊張。他說別怕,有我呢。
H中不出意外地續寫了新的神話,在2018年高考中位列江蘇省前三,讓這一屆的莘莘學子無論走到何方都會為那里的老師驕傲,無論遇到什么只要想到H中也會覺得心安。即使日后忘了我們所有刷過的題,也不會忘了那些年老師的諄諄教誨。我沒有刻意地在某個瞬間去想起那些老師,因為我知道,遇見了就應該去感恩,值得用一生去懷念。
高中這三年里,我喜歡了很久的人和死黨都緊接著離我遠去,在這個學霸云集的學校我又頻頻墊底,考試屢屢受挫。原以為人間不值得,但是人間有美。能夠遇見你們,得攢夠多少運氣去換。是啊,眾生皆苦,但你是草莓味。
編輯/苗嘉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