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康教授巧用全蝎免煎劑治療頭痛驗案舉隅

王春燕 彭康

[摘要] 對彭康教授運用全蝎免煎劑治療頭痛的臨床經驗進行總結。頭痛是臨床常見病證，病因繁多，機制復雜。彭教授臨證認為治療復雜的頭痛患者時，應以益氣活血、化痰通絡、熄風止痛為法，以補陽還五湯、補中益氣湯、柴胡疏肝散、桃紅四物湯等為基礎方，靈活化裁，注重從肝論治，加用蟲類藥物全蝎平肝熄風、搜風通絡，將全蝎免煎劑巧妙地運用到頭痛病臨床治療中，亦對后學有所啟迪。

[關鍵詞] 彭康;全蝎免煎劑;頭痛

[中圖分類號] R249? ? ? ? ? [文獻標識碼] A? ? ? ? ? [文章編號] 1673-7210（2019）02（a）-0141-04

[Abstract] To summarize the clinical experience of Professor PENG Kang on treating headache with scorpio concentrate granules. Headache is a common clinical disease， with various etiologies and complicated mechanisms. Professor PENG thinks that patients with complex headache should be treated with tonifying qi and blood， eliminating phlegm and free channels， extinguishing wind to relieve pain for the law. Prescriptions on the basis of Buyang Huanwu Decoction， Buzhong Yiqi Decoction， Chaihu Shugan Decoction and Taohong Siwu Decoction are used. Professor PENG pays attention to treat from liver， and adds with insect medicine scorpion to relieve the liver and extinguish the wind， expel the wind to dredge collaterals. Professor PENG flexibly uses scorpio concentrate granules in treating headaches which enlightens the later studies.

[Key words] Professor PENG Kang; Scorpio concentrate granules; Headache

彭康教授師承國醫大師顏正華教授和中央軍委保健醫師臧堃堂教授，現為南方醫科大學中西醫結合醫院（以下簡稱“我院”）教授、主任醫師、博士生導師、第六批全國老中醫藥專家學術經驗繼承工作指導老師。彭康教授從事中醫藥臨床、教學及科研工作三十余年，醫教皆精，學驗俱豐，主攻方向為中醫腦病，在頭痛的中醫藥治療方面積累了豐富的經驗。筆者為第六批全國老中醫藥專家學術經驗繼承人，在臨床跟師彭康教授過程中受益匪淺，現將彭康教授巧用全蝎免煎劑治療頭痛驗案總結如下：

1 病案舉例

案1：患者李某，女，53歲，2018年1月4日到我院就診。主訴：反復頭痛1年余。簡要病史：患者1年前不慎摔倒致頭部受傷，繼發頭痛，以左側為甚，疼痛呈陣發性刺痛性質，伴左側耳鳴，雙上肢麻木，反酸，食欲差，睡眠差，舌暗紅，苔薄白，脈濡細澀。彭康教授四診后中醫診斷為頭痛，證屬氣虛血瘀、肝陽上亢;西醫診斷為外傷后頭痛。中醫治以益氣活血、平肝潛陽，方用補陽還五湯加減，具體用藥如下：黃芪25 g、赤芍10 g、川芎15 g、丹參10 g、延胡索20 g、柴胡10 g、制吳茱萸5 g、葛根30 g、黃連5 g、地龍10 g、煅磁石30 g、煅瓦楞子15 g、法半夏9 g、神曲10 g、炒稻芽15 g、炒麥芽15 g、甘草5 g、免煎全蝎3 g（沖服）。共14劑。2018年2月18日復診，頭痛、反酸較前緩解，但仍耳鳴，予上方去法半夏、煅瓦楞子，加天麻10 g，服藥2個月后，患者癥狀明顯好轉。

中醫辨病辨證分析：此患者為外傷后頭痛，一是患者頭部突然遭受急劇的外力沖擊，氣血運行受阻成瘀，瘀阻腦脈，不通則痛;二是患者年老體衰，脾胃虧虛，脾虛失于運化，氣血生化乏源則氣虛，氣虛無力運血，腦髓失充，清竅失養，不榮則痛;三是患者久病情緒郁悶，肝氣郁結，肝失疏泄，肝陽上亢，絡脈失于條達，腦絡拘急而痛。

彭康教授認為，治療此類復雜頭痛，在益氣活血通絡止痛的同時，亦需從肝論治，重視平肝熄風通絡，加用蟲類藥物搜風通絡。正如《臨證指南醫案·頭痛》云：“如陽虛濁邪阻塞，氣血瘀痹而為頭痛者，用蟲蟻搜逐血絡，宣通陽氣為主[1]”。故彭康教授治療此類頭痛時用補陽還五湯加減，配合全蝎免煎劑沖服。全蝎辛、平，歸肝經，性善走竄，能熄風止痙、通絡止痛。同時注重加用頭痛的引經藥物，正如《丹溪心法·頭痛》云：“頭痛須用川芎，如不愈各加引經藥。太陽川芎，陽明白芷，少陽柴胡，太陰蒼術，少陰細辛，厥陰吳茱萸。如肥人頭痛，是濕痰，宜半夏、蒼術。如瘦人，是熱，宜酒制黃芩、防風”[2]。此案中以黃芪為君藥補氣;赤芍、川芎、丹參、延胡索為臣藥活血通絡;柴胡疏肝解郁，亦為少陽頭痛引經藥;吳茱萸為厥陰頭痛引經藥;黃連、葛根清熱;地龍清熱平肝定驚;煅磁石平肝潛陽;患者反酸、食欲差，加用煅瓦楞子收斂制酸，法半夏燥濕和胃，神曲、炒麥芽、炒稻芽消食和胃;天麻平肝潛陽;甘草調和諸藥。全方共奏益氣活血、平肝潛陽之效，故臨床療效顯著。

案2：患者劉某，女，55歲，2018年1月18日到我院就診。主訴：反復發作頭痛2年余、加重10 d。簡要病史：患者2年前出現頭痛，呈全頭痛，疼痛性質為麻痛，容易疲勞、煩躁，短氣，動則汗出，全身乏力，睡眠差、多夢，舌質淡紅有齒痕，苔薄白膩，脈濡細。既往有高血壓病史，血壓控制尚理想。彭康教授四診合參后，中醫診斷為頭痛，證屬氣虛痰濕肝旺;西醫診斷為血管性頭痛。中醫治以益氣化痰、除濕潛陽，方用補中益氣湯加減，具體用藥如下：黃芪20 g、黨參15 g、白術10 g、陳皮10 g、當歸 10 g、蒼術10 g、川芎10 g、延胡索20 g、地龍10 g、生龍骨30 g、生牡蠣30 g、夜交藤30 g、酸棗仁20 g、白芷10 g、葛根30 g、羌活10 g、免煎全蝎3 g（沖服）。共7劑。2018年1月25日復診，頭痛緩解，睡眠較前改善，仍煩躁、汗出，予上方去當歸，加山梔子15 g、天花粉10 g。癥狀逐步緩解，守前方治療1個月后諸癥明顯改善。

中醫辨病辨證分析：患者老年女性，年老體衰，臟腑虧虛，土虛木乘，脾虛而肝旺乘脾，脾失運化，氣血生化乏源，氣虛無力運化水濕，濕聚生痰，痰濁上蒙清竅，清竅不利，故發為本病。

彭康教授以補中益氣湯為基礎方益氣健脾、化痰除濕，脾運健則食欲佳、氣血旺;加用蒼術健脾燥濕;山梔子、天花粉清熱除濕;川芎、延胡索行氣止痛;地龍清熱平肝通絡;生龍骨、生牡蠣、夜交藤、酸棗仁鎮靜潛陽安神;白芷、川芎、葛根、羌活為頭痛的引經藥;全蝎為血肉有情之平品，熄風通絡止痛。全方共奏益氣健脾、化痰除濕、平肝潛陽之效。

案3：患者吳某，43歲，2018年2月1日到我院就診。主訴：右側頭痛1年余、加重半個月。簡要病史：患者1年前出現頭痛，以右側頭部為主，疼痛呈脹痛，情緒緊張或勞累后加重，伴胃脹、煩躁，月經期加重，月經有瘀血塊，舌質淡紅暗，苔薄白，舌下脈絡瘀曲，脈弦澀。彭康教授四診合參后，中醫診斷為頭痛，證屬肝郁血瘀;西醫診斷為偏頭痛。中醫治以疏肝理氣、活血止痛，方用柴胡疏肝散加減，具體用藥如下：柴胡15 g、白芍 15g、川芎15 g、枳殼15 g、陳皮10 g、香附15 g、黃芪15 g、延胡索20 g、白芷10 g、制吳茱萸5 g、當歸10 g、赤芍15 g、益母草15 g、牛膝15 g、炒稻芽15 g、炒麥芽15 g、免煎全蝎3 g（沖服）。共7劑。2018年2月8日復診，頭痛緩解，疼痛發作次數較前減少，但仍心煩、情緒難以自控，予上方去黃芪，加青皮10 g、燈芯草3扎。共14劑。后患者訴癥狀進一步緩解。守前方治療1個月后頭痛未明顯發作，患者情緒穩定，療效滿意。

中醫辨病辨證分析：患者中年女性，平素情志失調，郁久傷肝，肝失條達，肝氣郁滯，氣滯導致氣血運行受阻，瘀血內停，瘀阻腦絡，清竅不利，故出現頭痛等癥狀;氣機阻滯、胃失和降，故見胃脹;肝氣不舒，氣郁化火，灼血成瘀，故見煩躁、月經有瘀血塊。舌質淡紅暗、苔薄白、舌下脈絡瘀曲、脈細弦，均為肝郁血瘀之征。

彭康教授以柴胡疏肝散疏肝理氣、通絡止痛，配合活血調經之品。方中加用黃芪健脾益氣，延胡索行氣止痛，白芷、吳茱萸為頭痛的引經藥，當歸、赤芍、益母草、牛膝活血調經，炒稻芽、炒麥芽消食和胃，青皮疏肝破氣、消積化滯;燈芯草清心火、利小便，引瘀熱從小便而解;全蝎搜風通絡止痛。全方共奏疏肝理氣止痛、活血調經之效。

案4：患者曾某，男，62歲，2018年3月5日到我院就診。主訴：反復頭痛10余年、加重3 d。簡要病史：患者于10余年前出現頭痛，以頭頂部最為明顯，痛處較固定，疼痛性質呈刺痛，夜間尤甚，情緒不佳、環境嘈雜、勞累時頭痛加重，疼痛發作時伴視物模糊、流淚，心煩，夜間睡眠質量差，舌質淡紅，苔薄白，脈弦澀。彭康教授查看病人后，中醫診斷為頭痛，辨證瘀血內阻;西醫診斷為緊張性頭痛。中醫治以活血祛瘀、行氣止痛，方用桃紅四物湯加減，具體用藥如下：桃仁15 g、紅花10 g、熟地15 g、白芍15 g、赤芍10 g、當歸10 g、川芎15 g、牛膝15 g、丹參10 g、柴胡10 g、葛根30 g、黃芩10 g、延胡索20 g、白芷10 g、黃芪15 g、甘草5 g、免煎全蝎3 g（沖服）。服藥7劑后，2018年3月12日復診，頭痛程度較前稍緩解，但頭痛發作次數仍頻繁，予上方去黃芩、葛根，加僵蠶10 g、地龍10 g、免煎細辛3 g（沖服），服用21劑，患者訴癥狀較前進一步緩解。2018年4月2日復診，予2018年3月12日方加減，去熟地、白芍，加蔓荊子10 g、藁本10 g、羌活10 g，服藥2個月后諸癥緩解。

中醫辨病辨證分析：患者老年男性，病程長。“氣為血之帥，血為氣之母”，氣行則血行，氣滯則血凝。久病氣虛，氣不行血，血流不暢，氣滯血瘀，瘀血內阻，瘀血阻于腦絡，不通則痛，頭痛隨之而發。瘀血致病的病位相對固定，故頭頂部痛處固定不移。舌質淡紅、苔薄白、脈弦澀，均為瘀血之征。

彭康教授以桃紅四物湯活血祛瘀、行氣止痛，配合補益氣血、搜風通絡之品。方中以強勁的破血之品桃仁、紅花為君藥活血祛瘀;赤芍、當歸、丹參活血化瘀;川芎活血行氣、調暢氣血，以助活血;牛膝引血下行;柴胡疏肝行氣;瘀血郁久化熱，以黃芩、葛根清熱通絡;延胡索、白芷止痛;全蝎搜風通絡止痛;久病氣血虧虛，以黃芪補氣，熟地滋陰養血，白芍養血和營。復診時用僵蠶、地龍加強搜風通絡之效，細辛沖服加強止痛之功，并加用蔓荊子、藁本、羌活之類的頭痛引經藥，引藥直達病所。全方配伍得當，使瘀血去、新血生、氣血足、氣機暢、經絡通，頭痛自除。

2 討論

《黃帝內經》稱頭痛為“腦風”“首風”[3]。頭痛是臨床常見病證，病因繁多，機制復雜。《黃帝內經》云：“諸陽之神氣皆上會于頭，諸髓之精氣皆上聚于腦，頭為精明之府。”任何外感與內傷，致使腦部脈絡拘急或失養、清竅不利的因素，均可致頭痛。現今文獻中對頭痛報道及研究非常多，病證類型分布以陰虛陽亢證、痰濕中阻證、肝陽上亢證最多見，其次是血瘀證、陰陽兩虛證、痰瘀互結證、肝火熾盛證[4]。中醫名家對頭痛的認識都有獨到體會，在預防和治療上有獨特的經驗和療效。如國醫大師任繼學自創外治方透頂止痛散，無論何種頭痛均可使用，雖然藥方組成僅五味中藥，但該方起效快，效果好，具有簡、便、效、廉的特點[5]。國醫大師顏德馨依據張景岳“瘀血有所留及，病久致羸[6]”之論以及王清任的《醫林改錯》，常以化瘀升清為要，治療上常用活血逐瘀、搜風驅邪、通絡止痛的治療方法[7]。張學文教授認為，內傷頭痛多與肝有關，外感頭痛多因風邪上犯引起，多挾寒、熱、濕等邪為患，肝體陰而用陽，其性剛勁，由于情志失常，肝陽上亢，沖撞于腦，髓竅不利而頭痛，治療上多從肝入手，適宜柴胡疏肝散、天麻鉤藤飲等方藥治療[8]。

清代著名醫家葉天士，辨證論治別具特色，尤其是頭痛治案，治法多變，對現代臨床頗具指導意義，其在《臨證指南醫案·頭痛》內提到：“如陽虛濁邪阻塞，氣血瘀痹而為頭痛者，用蟲蟻搜逐血絡，宣通陽氣為主。”[9]彭康教授認為臨證治療復雜的頭痛患者時，應以益氣活血、化痰通絡、熄風止痛為法，注重從肝論治，加用蟲類藥全蝎。肝為風木之臟，喜條達而惡抑郁，病程日久，氣機不暢，氣逆上犯可致頭痛。根據“久痛入絡”的觀點，常配伍蟲類藥物，取其穿透力強、鉆錐搜剔之義，疏風通絡而止痛。《中醫方劑大辭典》[10]收集治療頭痛的蟲類藥方中，全蝎的使用頻率最高，認為全蝎是治療頭痛的重要蟲類藥物，可使療效倍增。

全蝎，又名鉗蝎、全蟲、蝎子，為鉗蝎科動物東亞鉗蝎的干燥全體，具有熄風止痙、攻毒散結、通絡止痛的功效[11]。《本草求真》云：“全蝎（專入肝），味辛而甘，氣溫有毒，色青屬木，故專入肝祛風。”[12]《世醫得效方》記載芎犀丸的主治證時曾注：“偏頭痛……加芎、蝎等遍服無效者。”[13]可見治療偏頭痛等頑固性頭痛時，川芎、全蝎均為不可或缺之品。全蝎有毒，全蝎所含蝎毒為一種類似蛇毒神經毒的蛋白質，可導致呼吸麻痹[14]，故應嚴格控制其用量，彭康教授使用劑量一般是3 g/d。但全蝎的主要有效成分也是蝎毒，蝎毒的主要活性成分為蝎毒蛋白，蝎毒蛋白不耐熱，溶于水，如果采用傳統的加工方法，通過清水或鹽水烘煮加工而成，經過長時間的水煮，大量的蛋白成分變性失活或被水溶解損失，不利于全蝎有效成分的保持，導致藥效降低[15]。中藥免煎劑則經過了符合中藥炮制規范的提取、濃縮、分離、干燥、制粒等加工，采用低溫凍殺、干燥的工藝，可以最大限度地保留全蝎的有效成分，其中有效成份、性味、歸經與傳統中藥飲片完全一致，并且減輕了全蝎的毒性成分[16]，同時也節省藥材，降低用藥成本，服務患者。故彭康教授治療頭痛病時采用全蝎免煎劑。

全蝎及其制劑具有很好的鎮痛效果[17]，全蝎鎮痛的作用機制被認為是內源性阿片肽、中樞膽堿能、5-羥色胺等不同遞質系統相互協同作用的結果[18]。一是內源性阿片肽途徑：蝎毒提取液肌注對多種急慢性疼痛都有較好的鎮痛效果，且遠遠大于同劑量、同濃度嗎啡的作用，說明蝎毒的組分具有明顯的中樞鎮痛作用[18]。二是中樞膽堿能途徑：通過腦室用藥來研究蝎毒的鎮痛機制，發現蝎毒是通過中腦導水管周圍起作用，與嗎啡通過阿片受體發揮鎮痛作用的途徑不同，蝎毒是通過激活內源性阿片系統和增加乙酰膽堿的釋放兩個途徑來發揮鎮痛作用[19]。三是5-羥色胺途徑：一方面通過抑制興奮性氨基酸的釋放，降低NMDA受體對鈣離子的通透性，抑制中樞敏化和突觸可塑性的形成與發展;另一方面則通過血腦屏障進入腦內，直接抑制中樞敏化[20]。

彭康教授在治療復雜頭痛病時，加用蟲類藥物搜風通絡，將全蝎免煎劑巧妙地運用到頭痛病臨床實踐中，亦對后學有所啟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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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18-08-17? 本文編輯：金? ?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