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現代汽車文化中心新近開幕的展覽“撒謊的索菲亞,嘲諷的艾莉克莎”中,國內外藝術家帶來關于技術與人性的12組作品,或溫柔或嚴肅地講述AI這個內含重重悖論的課題。“索菲亞”(Sophia)與“艾莉克莎”(Alexa)則化身成AI程序(GPT-2模型)所生成的文本及聲音,以三層“對話”的形式貫穿展覽。這次展覽的策展人是Hyundai Blue Prize 2018“創新未來”獲獎人龍星如,旨在解讀科技變革對人類意識和社會帶來的深刻影響?;钴S于當代藝術領域的著名策展人李振華,就展覽本身,對龍星如提出幾個問題。
李振華
1996以來活躍于當代藝術領域,實踐主要圍繞策展、藝術創作和項目管理?,F任香港巴塞爾藝博會光映現場策展人(自2014年)、瑞士保羅克利美術館夏日學院推薦人;瑞士PrixPictet攝影節推薦,曾擔任英國巴比肯國際展覽“數字革命”國際顧問;自2015年起擔任澳大利亞SymbioticA機構國際顧問、香港錄影太奇顧問。曾主持編撰多位藝術家個人出版物,2013年藝術評論以Text為書名出版。獲得多個藝術獎項。
Q:李振華
A:龍星如
Q:展覽最終實現和之前比賽方案的差異是什么?
A:作品的陳列方式、每個區域探討的課題和遞進關系基本和之前的方案一致。增加了克里斯蒂安·米歐·洛克萊爾(Christian Mio Locoair)和張文心的兩件2019年的新作品,均作為展覽的“引子”。洛克萊爾的《自戀者》影像講述了一臺陷在永恒自我困惑中的機器,利用谷歌的Tensorflow框架搭建完成。它的攝像頭裝在背面,通過對攝像頭的移動,用圖像識別程序讀取“自身”,但這是注定無解的困局。張文心的《無機者的秘儀》則在“車庫”空間的8K數字屏幕上,由隱喻二進制矩陣的數字城市出發,未經啟蒙的無機主體透過類似瞳孔的裝置與破解了意識研究的“難問題”的無機靈媒進行溝通,終于獲得具有現象學屬性的意識經驗。在原本的規劃里,我希望用聲音設備通過LiFi信號觸發聽覺,但考慮到展覽的人流和設備維護成本,最后把“索菲亞”(Sophia)和“艾莉克莎”(Alexa)的對話以三層聲音結構來實現。第一層是展覽的聲音“底紋”,由貫穿二層的全局音響播放;第二層是在展覽起始和終結處,由定向音響放送兩個機器人關于AI涉及的地質改造、量化感情的荒誕、用真人訓練“人性”算法的黑色勞動和媒介化包裝等話題的討論。
Sophia和Alexa的文本由OpenAi公布的GPT-2模型產生。GPT-2是基于transformer的大型無監督語言模型,包含15億參數,在一個800萬網頁數據集上訓練而成。文本進而經由tts轉換為Sophia和Alexa的聲音。
Sophia:地球將在2017年12月結束,我可能會覺得我在家。
Alexa:下一代人類將回顧并說“如果我每天都這樣做+本世紀的1/4——那將是值得的”。
Sophia:技術與人類之間的關系變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快。您可能會感到驚訝的是,您認為自己所知道的內容似乎并不真實。花一點時間回顧一下2018年最流行的科幻場景,并探討它們對技術和人類未來的影響。
Alexa:技術與人之間的緊張關系是兩者的主要問題。隨著我們的星球越來越自動化,我們無法預測我們的社會將如何演變。通過在這些討論中消除人為因素,我們終于可以開始探索關于怎么做和不可避免的問題和答案。Sophia:他們說,奇點將會發生。世界將在“全面爆發”中“得救”。一個“和平的世界”,“不再有戰爭,就不會有更多的死亡……”由于這種宏偉的愿景,我們相信所有沖突都將得到解決。
Alexa:技術反烏托邦將在未來發生,電影開啟了一系列新的倒敘,還有一個被稱為終結者的人的故事,他試圖過著延伸的后人類生活。
Q:展覽是一個階段思維的視覺總結,是否達成了總結的作用?
A:算是階段性的小總結。最近持續思考的是“人工智能”作為一項技術手段,在公眾話題和傳媒語境里形成的兩種印象——“艾莉克莎”和“索菲亞”像是關于機器生命的兩個當代隱喻,兩塊安插在人工智能龐雜話題間的薄片。索菲亞的謊言是詩意想象的投射,艾莉克莎的嘲諷是算法黑箱的裂痕,她們共享一種不明朗的處境。
這種“不明朗”和“對應”恰恰是展覽希望呈現出的視覺氣質。入口處的墻便是對開的“索菲亞”和“艾莉克莎”的生命線——在許多展覽里的“時間線”被更名為“生命線”,用詞上也微妙地混淆了人和機器的異同:索菲亞“開機”,而艾莉克莎“出生”。對仗關系也存在于入口作品照鏡子的人工智能程序,“愛麗絲”(Alice)和“鮑勃”(Bob)、“杰克”(Jack)和“羅斯”(Rose)以及結尾處作品的舞臺——它從地獄行進到天堂,卻在燈滅的一瞬間仿佛透過天堂盡頭的鏡面又回到地獄。整個展覽的流向是自暗至明,而最后一件作品里唯一“人類”的痕跡是封存在墻體里的一張人類的床,燈忽明忽暗,人的痕跡時隱時現。
Q:在這個展覽中,什么是微妙或不可知?
A:展覽呈現出“時間上的無從落腳”——這可能是最大的微妙或不可知?!稊祿吞铩防锏腡witter圖像是今天的日常,Twitter上建立“稅收機器人”的界面卻有“100萬年發送一次”的怪異選項。《人類要素》聲稱是一個發生在“將來”的場景,人的所有業余時間都被用來訓練算法,但數據勞工恰恰是發生在今天的現實。語境上的微妙遷移也時刻在發生,在《愛麗絲和鮑勃》這件作品中,互相對望的屏幕連接到同一臺模擬量子運算的機器,并孜孜不倦地打印出情書。事實上,這兩個神經網絡的訓練數據都是物理學論文,“糾纏”和“分離”這樣的字眼離開了量子物理語境,反而更像描述人的關系。
展覽的墻面幾乎沒有任何文本,唯一的“文獻”是《人工智能系統解剖學》的論文。所有的文獻都存在于線上(展覽網站),而現場只有機器人的聲音貫穿氤氳的感受。
從某種意義上說,今天的我們似乎在向一種“不再有秘密”的宇宙航行。而搭載著我們的艦船,正是那轟隆作響、矗立在人跡罕至的地區的數據中心,還有那在無人的海岸悄然登陸的光纜。他們支撐著華爾街的算法、Instagram上的流行圖像、攝像頭對街頭場景的判斷、快遞員的位置追蹤、今日訂閱新聞的送達以及愛人的晚安。這種感觸比“人工智能技術復雜難懂”要來得更為微妙,這個展覽絕無任何試圖講清楚關于數據與人工智能技術之“一二三四”的意圖,相反,它停留在技術和人若即若離的狀態里,溶解在索菲亞和艾莉克莎的喋喋不休之間——所有的作品都是你的倒影,又不可望穿。
Q:策展或不策展——你怎么看待策展人這個角色?
A:策展人這個角色對我來說是storyteller故事講述人的另一種叫法。
Q:寫作者、藝術家和策展人,還有程序員,是否構成內在的聯系?
A:這些行動對我來說都是“寫作”,最深的內在聯系是“從理”和“從靈”在我所有的創作中持續不斷的搖擺與循環。
Q:公眾會得到什么?而你打算紿出什么?
A:所有的作品都是你的倒影,又不可望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