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讀報？

舒遠

本文標題淺眼一看，或許會惹不少人生氣。看雜志的人，誰還不會讀個報紙？確實，因為報紙面向的是最廣大的讀者，所以報上的文章，至少是其中的新聞報道，在用字和行文上都必須通俗易懂。為應試所準備的那些高難詞匯，在新聞報道中壓根兒就不應該也不可能出現。

然而，若是不熟悉新聞報道的特殊結構的話，這些本應該是淺顯易懂的文章，讀起來卻會讓人覺得顛三倒四、重復啰嗦，讓人摸不著頭腦。

據稱，19世紀時，戰地記者是通過電報向編輯部發回報道的。因為戰地的特殊情況，電報信號極有可能被隨時切斷。屢屢遭遇這種挫折后，記者們慢慢學乖了：先發最重要的內容，若仍有信號，再發次重要的內容，后面再依次補充細節和背景。這樣一來，就漸漸形成了后世新聞報道所普遍采用的“倒金字塔”結構。

倒金字塔的頂端，是新聞稿的開頭，通常也就是第一自然段。這里集中了時間、地點、人物和事件等所有重要消息。但是，因為新聞稿淺顯易懂的屬性，其句子和段落都很短，這些要素都不能很詳細。比如，涉及的人物若不是名人的話，一般都不會出現名字。名字和其他情況按重要性，在后面再依序介紹。

新聞稿這種按內容的主次輕重來排列敘述順序的做法，與一般按時間順序來敘述的做法很不一樣。若不明了這種敘述安排的話，會覺得文章用稍微不同的說法反復回到同一內容，既凌亂，又啰嗦，為何不一次說清楚呢？這問題最好與另一疑問同時回答。

既然依內容主次輕重而安排的倒金字塔是因戰地電報的特性而形成的，那么，現在這些成因早已不存在了，為什么還要保留這種奇怪的結構呢？

其實，無論是在餐桌上和通勤車上讀報，還是今天在互聯網上看新聞報道，分散讀者注意力的因素雖然形式不同，但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都是“電報信號的丟失”。新聞報道無意也無力改變這一現狀，它能盡量做到的是在讀者注意力游走之前，把最重要的信息都和盤托出，至于此后是去是留，那是讀者自己的選擇。

有因為辦實業而賺了錢的人曾大張旗鼓地宣揚要購買《紐約時報》，并明言要讓收購后的《紐約時報》傳遞正能量。應該說，這動機確實是夠高大上的。

只是，現實世界的運作邏輯，會配合這種高大上的理念嗎？譬如，飛機失事怎么說也算不上正能量，失事后的救援有可能很正能量，那么多報道救援而淡化失事嗎？淡化報道失事，波音737 MAX怎么可能停飛？停飛不光會給制造商帶來巨大打擊，還會給航空公司和乘客帶來諸多損失和不便，看不出什么正能量，那么準備不提倡停飛嗎？不停飛，再失事了怎么辦？

做新聞的，不光要意識到無法干預讀者的去留，更要意識到，若要服務于某種高大上的目的，其結果或許會適得其反;摻雜了其他目的，新聞就很容易失去自身存在的根基：如實報道。

而如實報道又注定了新聞稿的另一特性：不能只是一面之詞。你若讀了某篇只有一面之詞的報道而熱血沸騰，那么你極有可能被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