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開篇

朱雅秀

立春之日，雖然陰冷，但畢竟春天從一片陰晦中悄然走來，撩開大地沉滯了一冬的帷幔，一點一點露出它的真容。

立，在字典中的解釋是站立、豎起，或立身、顯現，及至開始、流傳。“立春”這個詞，賦予姍姍走來的早春以立體的動感，我仿佛看到草木萌動之上，俊美的少年和含羞的少女翩翩而來，一扇寂立的木門應聲而開，迎面花香襲人、蜂蝶共舞。

然而畢竟是剛剛立起，恍如嬰兒學步，春天的步法尚有些不穩，伴隨它而來的還有陣陣無情的春寒。大自然的魔法師開始舞動他手中的魔杖施展魔法，一忽兒春光和煦一忽兒陰雨綿綿，一忽兒暖風誘人一忽兒寒意濃烈。乍暖還寒中春的腳步一進三退，春寒料峭里捂不熱一顆盼得焦灼的心。

正如作家路遙在《平凡的世界》中說的：“……嚴寒而漫長的冬天看來就要過去，但那真正溫暖的春天還遠遠地沒有到來。”暖春尚未到來。在城市，愛美的潮女早已迫不及待穿上低領裙裝，在一片驚艷的目光中仰然而過；在農村，姑娘們卻依然用棉襖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窗后的菜園里，卻是新綠點點，悄悄探頭的青草將自己濕潤水靈的身影映進了桌頭的梳妝鏡里。

在我的家鄉，大山深處的小城壽寧縣，立春前后總是霧氣濃重，淫雨霏霏，潮濕泥濘。乳汁一般流淌的春霧，潮得沁水的四壁，“滴滴嗒嗒”的雨聲和總也不見干的街道，在人們心里罩上一層沉重的濕氣，對春天的期盼就格外地強烈了。偶逢天晴，大人小孩必是歡天喜地登山踏青，打開膠著的話題。誰家院子里的桃花開了，誰家生了雙胞胎，誰家搬進了東區新居，誰家兒女考上名校，誰家籌集善款送鄰居孤寡上醫院……城小，東家西家的事就沒有什么秘密，各種消息在空中相撞，撞開了封得嚴實的濕霧。濃霧中不動的樓房與古樸的廊橋相依，橋上橋下來來往往的人群就像20世紀70年代電影中的黑白鏡頭，悠遠質樸。但窗前的笑臉、來往的招呼都讓人倍感親切和溫暖。日子就在潮氣中一天天過去，等到陰冷散去，春風勁吹，艷陽高照，一翻日歷：立夏到了！

因此，在我的記憶中，家鄉的春天漫長而又短暫，演變成了對心靈的一種折磨。由于綿延不盡的陰冷，它似乎已成了冬天的延續，而對春的期盼使它與夏天間的過渡期顯得極其短暫，仿佛直接竄入夏天。以至于總讓人錯覺，家鄉的四季中，是不是丟失了春天呢？幸好，濃郁的親情為它帶來了些許溫馨。

因此，雖然立春了，許多人的心理還是處于冬眠狀態。就在人們裹緊大衣，阻擋冷風侵襲，緊閉門窗，阻止潮氣進入的時候，人們不知道，就在離他們不遠的山野，漫山遍野的茶樹正仰起臉龐，裸露手臂，舉起他們細嫩的手臂攔截空中的霧氣和飛鳥，與春天零距離接觸。雖然寒冷，雖然遙遠，但它們慢慢長出細芽，吐出新綠，因為它們知道，每年的春天必定來臨，什么也阻擋不了生命的進程。冷暖交織中，站在城市的窗口，我隱約聞到了那縷遙遠的茶香！是的，春天來了，讓人不得不敬畏春天的力量！

朝著春天走去，就是走向溫暖又燦爛的縱深腹地，走向一幅五彩繽紛的傳世之作。作為二十四節氣之首，立春像一部宏偉巨著的開篇之作，寫盡艱難晦澀與柳暗花明。雖然艱難、坎坷，但畢竟是來了。這姍姍來遲的春天，誰說不是人們心頭最美的開始呢？

聲明

本刊2019年1 、2月下半月合刊的《青花碗 貓兒粥》一文經作者確認后，稿件來源于《新語絲》2019-1月號。特此聲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