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的語法化現(xiàn)象

摘 要：“看”在現(xiàn)代漢語口語交際中頻繁使用，伴隨著語言的發(fā)展與演變，逐漸發(fā)生了語法化。在現(xiàn)代漢語共時層面，“看”的基本用法是作表示視覺行為的感官動詞，發(fā)生語法化后，可以作助詞、情態(tài)標記詞、近將來時態(tài)標記詞、語用標記語、話語標記語使用。

關鍵詞：看；語法化

作者簡介：周晨（1995-），女，漢族，遼寧沈陽人，渤海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現(xiàn)代漢語語法。

[中圖分類號]：H14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06--02

表示視覺行為的動詞是“看”的基本用法，“看”是現(xiàn)代漢語口語交際中的一個高頻詞，隨著語言的發(fā)展與演變，逐漸發(fā)生了語法化。

一.助詞“看”

在現(xiàn)代漢語中，助詞“看”多用于口語表達中。助詞“看”是虛化而來，不再表示具體的動作行為，同時喪失了句子中心語的地位，只有語法意義。在語音形式上，助詞“看”已經(jīng)變成了輕聲。能進入助詞“看”組合的一般為動作動詞，而且是持續(xù)的自主動詞。

1.助詞“看”的組合形式

（1）動詞重疊形式后VV看：此類為最常見的形式，“V”可以是單音節(jié)動詞，也可以是雙音節(jié)動詞。

[1]等我想想看。

[2]所以我才下達了這個指令，就是暫時我不要捐了啊，暫時也不死，讓我研究研究看怎么處理。

（2）短時動詞形式后V一V看：“V”為單音節(jié)動詞。

[3]既然大人認為我干得了，我就試一試看。

（3）動賓詞組后VO看：“V”為單音節(jié)或雙音節(jié)動詞，如：朗讀兩段看。“O”必須是一個前有修飾成分的復雜賓語，修飾成分一般表示數(shù)或量，或“O”是一個數(shù)量短語。

[4]我看就行了！你走兩步看！

（4）動詞重疊加賓語后VVO看：“V”為單音節(jié)動詞或雙音節(jié)動詞，如：考驗考驗他看。動詞重疊表示微量，在此類格式中，名詞前沒有表示數(shù)或量的修飾成分。

[5]你說是不是，你自己摸摸良心看！

（5）動補短語后VC看：“C”限于動量、時量和趨向補語。

[6]“你反省一下看，”他說，被頭發(fā)遮住的眼睛催眠似地看著我。

[7]應該把這件事同缺乏自覺性聯(lián)系起來看。

（6）V個看：“V”為單音節(jié)動詞。

[8]叫他說個看！

（7）V個數(shù)量看

[9]干個十年看！

2.助詞“看”的形式特點

助詞“看”一般出現(xiàn)于句尾，吳福祥（1995）曾提出助詞“看”有以下四條形式特點：（1）助詞“看”前后不能有修飾、連帶成分及動態(tài)助詞，但可后接某些語氣詞（如“嘛”、“吧”）。（2）助詞“看”后有語音停頓。（3）讀輕聲。（4）所附動詞不能是光桿形式（即單個“V”）。

3.助詞“看”的語用功能

助詞“看”在祈使句中最常見，也用于疑問句和陳述句中。助詞“看”前的“VP”通常表示未然性、將來性。整個助詞“看”組合在不同的句法和語境下表示不同的語用含義。

（1）祈使句

[10]讓我想想看！

助詞“看”前的動詞一般具有可控性，整個組合在句子中作謂語。助詞“看”在語句中表示請求、允許，往往出現(xiàn)“讓、叫”之類的詞。

[11]讓我給你亮幾招看！ 助詞“看”結構表示示范、賣弄的意義，主語一般為第一人稱。

[12]讓他出出洋相看，到時候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例句中并非真的想讓對方“出洋相”，而是表示賭氣。

（2）疑問句

助詞“看”出現(xiàn)在疑問句中，可用于是非問和反詰問，但并不是真性詢問。

[13]你是不是再想想看？ 表示建議，這種語氣由“是不是”來體現(xiàn)。

[14]你難道不應該再想想看嗎？ 表示強調(diào)，這種意義由“難道”來體現(xiàn)。

[15]這音樂很動聽，你想聽聽看嗎？ 表示誘勸的意義。

[16]假期作業(yè)還差那么多，你再玩玩看？ 表示威脅，這種語義是由語境賦予的。

[17]你試試看？你還不如我呢！ 表示譏諷的語氣。

（3）陳述句

[18]聽說開飯店賺錢，我也打算干干看。

“干干看”作“打算”的賓語，謂語是意志類動詞，如“想、打算”等。

[19]也許你弄錯了，不過你不妨說說看。

表示嘗試，讓對方發(fā)出“說”的動作后確認與前面所說是不是一樣，潛在后續(xù)句是“是不是這樣”，表達探究的語氣，說話者想從聽話人處得到證實。

二.情態(tài)標記詞“看”

情態(tài)標記詞“看”在現(xiàn)代漢語中存在現(xiàn)實域、認識域和言語行為域三種用法。

1.現(xiàn)實域情態(tài)標記詞“看”

[20]冷不防，扈爾漢從腰間拔出短劍，右手拿刀，左手一揚：“看劍！”隨著喊聲，短劍已飛出去了。

[21]你們母子就知道個吃！吃！你看你吃得快胖成了個豬了！

在句法搭配上，現(xiàn)實域情態(tài)標記詞“看”的賓語為單音節(jié)名詞、動詞或代詞。后接名詞，一般是器械或招式；后接動詞，必須是“打”；后接代詞，一定是第二人稱單數(shù)代詞“你”。所接賓語都是客觀具體可見的。

現(xiàn)實域情態(tài)標記詞“看”有三種語用功能，分別是：

（1）責備

[22]你造反了呵？你看你把家里搞成什么樣子？

表示責備的語用功能時，通常有“看你……”、“你看你……”、“看你把……”和“你看你把……”四種表現(xiàn)形式。

（2）提醒對方注意

[23]“福斯蒂諾·黑桂拉斯。看刀！”我堅定地站在墓穴對面，左手挽著被巾，右手握住刀。

（3）關心

[24]走路看車/走路看道

當表示責備的語用功能時，賓語“你”指聽話人，表示已然存在的狀態(tài)，說話開始時就能看到。當表示提醒注意和關心的語用功能時，賓語所表示的事物可在短時間內(nèi)看到。

2.認識域情態(tài)標記詞“看”

[25]如果你不老實說出來，看我不宰了你！

認識域情態(tài)標記詞“看”后接賓語為表示結論的小句，當前一小句假設的前提出現(xiàn)時，后一小句由此得出結論，用于警告對方要是持續(xù)目前的行為將會出現(xiàn)的后果。小句完整，主語一般為第一人稱代詞“我”。

認識域情態(tài)標記詞“看”承擔威脅、警告的語用功能。表示一種未然的狀態(tài)，且一旦前提條件被滿足，我們看到相應后果的概率非常大。

3.言語行為域情態(tài)標記詞“看”

[26]一個人不能去，看掉在溝里頭。

言語行為中包含一種因果關系，言語行為域情態(tài)標記詞“看”后接表示原因的小句。用于祈使句后，提醒對方采取某種措施以預防不利情況的發(fā)生，表示關心對方的語用功能。這種不好事情的發(fā)生是一種可能，不是肯定的。說話者對此也不可控制，所以后接小句中謂語動詞通常是非自主的。

言語行為域情態(tài)標記詞后的賓語表示一種未然性的事件，即使條件滿足，聽者也未必能看到該事件的發(fā)生。賓語小句中常常省略主語，解讀上更有難度。

高增霞（2003）在《漢語擔心——認識情態(tài)詞“怕”“看”“別”的語法化》中指出言語行為域情態(tài)標記詞“看”在句法語義上有如下特點：“①有言者主語。②以命題為操作域。③不能被否定。④不能用正反問形式提問。⑤后小句表示一種未然的情況或狀態(tài)，不能是以然的或正在進行的行為。”

通過以上對情態(tài)標記詞“看”的三種用法的分析，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從現(xiàn)實域情態(tài)標記詞“看”到認識域情態(tài)標記詞“看”再到言語行為域情態(tài)標記詞“看”，賓語的可視性越來越弱，“看”的視覺活動義越來越虛。其賓語越來越復雜，從單音節(jié)詞到小句，從完整小句到省略小句。“看”的語用功能越來越少，逐漸單一化。

三.近將來時態(tài)標記詞“看”

現(xiàn)代漢語中，“看”有時用于單音節(jié)形容詞或單音節(jié)動詞前，表示非生命性主語的狀態(tài)和趨勢。

[27]當然，德羅海達牧場的情況也不很好，羊毛的價格看跌。

“看”字的這種用法表示預見某種變化趨勢，這種“看”被稱為近將來時態(tài)標記。近將來時態(tài)標記詞“看”后不可接單音節(jié)名詞，且“看”后的單音節(jié)動詞都是非自主的。此種用法興起于新聞報刊、電臺媒體，出現(xiàn)于股票市場、債券市場等金融領域，后逐漸拓展到非經(jīng)濟領域。“看”字組合已凝結固化成詞，常常用于句末，也可用于句中，帶賓語表示意動。

四.由“看”組成的語用標記

話語標記語是指說話人展現(xiàn)他/她對話語單元之間的語義關系的判斷，或者將這種判斷清晰化、明朗化的一種手段。”

我們的觀點與上述觀點基本一致，語用標記是用于表達說話人主觀上的態(tài)度與評價，話語標記則主要起到連接的作用。

通過對現(xiàn)實語料的整理，我們總結出由“看”組成的語用標記主要有“看來、看起來、看樣子、（依）我看、（依）你看”，本文將主要探討“（依）我看、（依）你看”。

1.表觀察義的（依）我看、（依）你看

[28]我看著她因哭泣而抽搐的肩頭，心里產(chǎn)生了難以言喻的感情。

[29]你看過電視劇《血疑》嗎？

“我看、你看”表觀察義時，后可接“著、了、過、到”等時體成分，“看”也可重疊，但“我看、你看”不能變成“依我看、依你看”。此種用法中“看”表示動作義，屬于謂詞性成分。

2.表認知義的（依）我看、（依）你看

[30]我看它是起了那個作用的。

[31]你看我適宜唱什么？

“我看、你看”表認知義時，可以變成“依我看、依你看”，且“看”后可以有停頓。主語為第一人稱時，用于陳述句中，表示說話人主觀上的認識和觀點。主語為第二人稱時，用于疑問句中，表示詢問聽話人的認識或觀點。此種用法中，“看”后不能接“著、了、過”等時體成分，且“看”也不能重疊。這里的“看”已經(jīng)發(fā)生了虛化，喪失了動詞的某些特征。

3.表評價義的（依）我看、（依）你看

[32]我看啊，你越活越小了。

[33]你看，這些菜販們是不是很有點水平？

“我看、你看”表評價義時，“看”后不能接“著、了、過”等時體成分，“看”不能重疊，可在“看”后加語氣詞，如“啊、呢”等，并用逗號隔開。“（依）我看、（依）你看”出于表達上的需要，逐漸獨立成一個固定表達主觀上認識和觀點的語用標記，不可以直接否定“看”，這一用法是由“認知”義進一步虛化形成的。

“（依）我看、（依）你看”由表觀察義到表認知義，再到表評價義，“看”的詞匯意義發(fā)生了變化，從表示客觀事件到表示主觀看法，從具體到抽象，“看”的謂詞性特征下降，主觀性增強。由于語用表達上的需要，“（依）我看、（依）你看”獨立成一個語用標記語。

五.由“看”組成的話語標記

話語標記在語言使用中作銜接語，在口語表達中使用頻率較高，且形式多樣化。去掉話語標記，不影響句子意義的表達，也不會影響我們對于語言的理解。話語標記在句子中起連接作用，在不同的語境中也有不同的語用功能，表達了說話人的語氣。

“看”與介詞“從、就、由”等組成“從……來看、就……來看、由……來看”的介詞框架，在句子中作狀語或插入語。這種介詞框架是由動詞“看”經(jīng)過虛化而來的話語標記銜接語，這里的“看”由表示估量、評價義更進一步虛化為表示考慮、推測義。前部介詞起介引作用，“來”和“看”發(fā)生語法化，后置詞“來看”附著在前部介詞后，在語言的使用發(fā)展過程中，逐漸形成一個固定的結構，用以引導做出判斷的著眼點和依據(jù)。

語言表達遵循簡明清晰的原則，用盡可能少的語言表達盡可能多的內(nèi)容。這種介詞框架的形成使語言結構更加緊密，語言使用者將其視為一個整體，方便記憶。種種因素一同促使了由“看”組成的話語標記的形成，并廣泛使用于社會生活的言語交際中。

語法化后的“看”可以作助詞，組成VV看、V一V看、VO看、VVO看、VC看、V個看、V個數(shù)量看等七種形式，可用于祈使句、疑問句和陳述句中。情態(tài)標記詞在現(xiàn)實域中有表責備、提醒、關心三種語用功能，在認識域中表示威脅、警告，在言語行為域中表示關心。近將來時態(tài)標記詞“看”用于單音節(jié)形容詞或單音節(jié)動詞前，表示預見某種變化趨勢。由“看”組成的“（依）我看、（依）你看”從表觀察義到表認知義，再到評價義，主觀性不斷增強，逐漸獨立成一個語用標記語。“看”與介詞“從、就、由”等組成“從……來看、就……來看、由……來看”作話語標記，用來介引判斷的依據(jù)和著眼點，在句子中起連接作用。

參考文獻：

[1]高增霞.漢語擔心——認識情態(tài)詞“怕”“看”“別”的語法化[J].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學報，2003（1）.

[2]馮光武.漢語語用標記語的語義、語用分析[J].現(xiàn)代外語（季刊），2004（1）.

[3]郝雙雙.“看”的語法化問題研究[D].東北師范大學碩士論文，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