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錚
我不知道,天為什么無端落起雨來了,薄薄的水霧把山和樹隔到更遠的地方去,我的窗外遂只剩下一片遼闊的空茫了。
想你那里必是一點也不寒冷吧?容若,棲息于那一方,你用盡畢生力氣追求的靈魂廟宇里,青色的屋頂上滾動著水珠子,滴瀝的聲音雖單調而沉悶,你的靈魂定也能綻放出剔透的水花,剎那了世間芳華。
你的詞仍放在我的書桌上,依舊是當時的模樣。每天,每天,我都看見它,它是已經生了根的——在你我的靈魂深處,那是唯一令你心安之地。
不是沒有過的,你的家。
你自小便擁有其他男子苦苦追尋的東西:王公貴胄的身份注定了一生榮華富貴,錦衣玉食;不僅如此,你的才華是那般的灼眼奪目,御前侍衛的官職更讓你可以常伴帝王身邊,游歷四方。然而,官場庸俗和侍從生活讓你的內心深處生出厭倦,你開始明白,官場不是你的歸宿,這般用功名利祿堆積而成的棲息地,安放不了你那在外流浪的靈魂。
于是,你彷徨迷失、無家可歸的靈魂,渴望在人間最真摯的情感中找到歸宿。你仍是被上天眷顧著的,在你20歲時,你娶得“生而婉孌,性本端莊”的盧氏。成婚后,你們夫妻恩愛,感情篤深。美滿的婚后生活安撫了你那因官場玷污而有所漸染的靈魂,可惜好景不長,婚后三年,盧氏死于難產。愛妻的離去,給你精神上帶來了巨大的傷痛。你感嘆,為何?竟連情感歸宿也如此脆弱不堪一擊?“此情已自成追憶,零落鴛鴦,雨歇微涼,十一年前夢一場。”詞里不僅有你對亡妻的悼念,更飽含著你靈魂深處對歸宿的孜孜以求。曾以為終于尋到了歸宿之所在,那一刻,你以為會天長地久,但最終,卻恨不能一夜白頭。
物質紛擾,感情卻又脆弱,難道這世間萬物,竟沒有一處可安放你的靈魂?不,你不愿就此放手,亡妻已逝,你將一腔的愁緒傾訴于詩詞之中,你吟詠出“人生若只如初見”“當時只道是尋常”,一字一句,像一只只靈蝶,載著你永不停息的腳步,飛進了靈魂深處……
雨仍在落著,頻頻叩打我的玻璃窗。雨水把世界布置得幽冥昏暗,我不由幻想你打著一把傘,從芳草沒徑的小路上走來,走過生,走過死,走過永恒。
那時候,我愿看到你的微笑,隱約而又淺淡,映在花叢的水珠里——那是我從來沒有看見并且也沒有想象過的。
那是靈魂終于找到歸宿的滿足……
(指導教師: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