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源《孔雀東南飛》中入題及結局的意象意蘊

李銀未

《孔雀東南飛》原名《古詩為焦仲卿妻作》，在我國古代的五言詩中十分有名，就是今人也奉之為國粹。不論其入題處比興手法的運用，還是結局中意象的文化意蘊，都值得人們分析、品味、借鑒。

《孔雀東南飛》是漢樂府中的名篇，雖歷經千載，仍廣為流傳，這源于其不朽的藝術魅力。在詩歌的敘事和藝術手法方面，該作品達到了漢樂府敘事詩的高峰，特別是其中鮮活的人物形象、感人的故事情節、出色的藝術手法，向來為讀者所津津樂道。本文就該詩歌中入題及結局涉及的藝術手法進行探源。

一、解題

不言而喻，《孔雀東南飛》開篇是個起興的句子。詩歌開篇云：“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這是用的比興手法。朱熹在《詩集傳》中解釋道：“興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辭也。”具體地說，就是何晏《論語集解》中提到的發端和譬喻兩層意思。那么為什么偏偏要用孔雀作意象，而且要向東南飛呢？毫無疑問，這與主題的表達有著密切的關系。南北朝詩歌《飛來雙白鵠》中給白鵠加入了顏色，象征著純潔與高貴，詩中提及“乃從西北來”就是向東南飛的意思。清朝康熙年間，吳兆宜注《玉臺新詠》時在《孔雀東南飛》詩中引用了《漢書》中的“尉佗獻文帝孔雀二只”的材料，說明孔雀不是凡鳥，它象征著高貴、吉祥，用成雙呈獻也正是這個意思。

《古艷歌》殘句中所言“孔雀東飛，苦寒無衣。為君作妻，中心惻悲”，這與《飛來雙白鵠》在內容和形式上完全一致。由此可見，因為孔雀是珍貴的吉祥鳥，最終它取代了白鵠，成為詩歌中寓意著高貴與美好的一個意象，這也反映了古人追求美好、崇尚華艷的愿望和心態。之后，這種以美禽戀偶聯想到夫妻分離的意象比興手法，也成為古詩詞常用的藝術手法。《孔雀東南飛》的篇首就以孔雀為意象，起興隱喻了焦仲卿、劉蘭芝兩人纏綿悱惻、依依不舍的凄美愛情故事，在全詩中營造了一種濃濃的唯美、悲涼氛圍。同時，在結構上，開頭的這一句也和結尾的鴛鴦雙飛構成呼應關系，體現了詩歌構思的精巧。

至于孔雀為什么要向東南飛呢？這其實與古人早期的生存意識、圖騰崇拜的文化觀念有關。在古人的思想意識中，東南是太陽出生的寓所，是生命的朝向，是所有生命的家園和避禍之所。所以，在詩歌中，東南就帶有“希望”“歸屬”“回歸”等意蘊。因為東方是太陽始生之地，故而日入而息、日出而作的古人對太陽，特別是八九點鐘掛在東南天空的太陽有著特殊的感情。他們認為，太陽是宇宙的中心靈魂，是萬物轉動的杠桿，與人的休養生息、死殘敗落有著密切的關系。《詩經》中就有關于太陽的描寫，《楚辭》也有，《東皇太一》《九歌》等都可以證明這一點。這也就難怪“孔雀”要東南飛了。事實上，東南方向在這首敘事長詩中還是作為極樂世界這一意象來表現的。這種向往也是多層次的，從興句和詩歌的關系上說也完全做到了統一。《孔雀東南飛》中女主角劉蘭芝死時是赴清池，突出了一個“清”字，而男主角焦仲卿則選擇了東南枝，這就和“孔雀東南飛”的意象意蘊相吻合了。

二、結局的意象意蘊

《孔雀東南飛》結局中寫道：“兩家求合葬，合葬華山旁。東西植松柏，左右種梧桐。枝枝相覆蓋，葉葉相交通。中有雙飛鳥，自名為鴛鴦，仰頭相向鳴，夜夜達五更。”其中出現了人們所熟悉的相思鳥（鴛鴦）和連理樹意象，這兩個意象是中國古人對于人類一些本能缺點，夫妻間不穩定關系抑或美滿的戀愛婚姻受到破壞所提出的一個理想化的解決藍圖。它殖生于神話母題，在相關故事傳說集散下，形成了有特色的文本系列和構思模式，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相愛者去世后團聚愿望的變異實現

去世后化為相思鳥或者連理樹，這兩個意象可謂異中有同，同中有異，緊密相連。這兩個意象都指代的是男女二人在世時不能實現的愿望或者不能相聚的現實，在去世后的世界里變異實現。例如，《孔雀東南飛》寫焦仲卿、劉蘭芝二人合葬，松柏梧桐枝葉交通，雙鴛鴦“仰頭相向鳴，夜夜達五更”，仿佛世間的癡情良愿，都不會白搭，而會以變形的方式綿延冥間。由此可見，相思鳥與連理樹意象，在文學史上一發生就彼此兩相響應，相伴互動，日見豐滿。

（二）男女聯體意象象征中的神秘思維

西方早期人類神話認為，人本來有兩個頭、四只手、四只腳，因而分開為兩性之后，彼此都有一種本能的強烈的結合欲望。柏拉圖認為：“愛植根于人類的古老，由此可見一般，它帶給我們重返原始的狀態，努力合二為一，愈合人的裂痕。由此，每個人都只是整體的一半，而且總是努力追求自己的另一半。”因此，不論是連理樹還是比肩人、鴛鴦、比翼鳥等，其實都無非在說明：男女兩性向著結為一體的目標前進，終于如愿以償地實現了與自己另一半結合的目標。這其實是神話原型以多樣化變體的方式，在現實事件的刺激下持續性地呈現著、演繹著。

（三）意象的母題化傳播及其影響和活躍

隨著后世文學的發展，尤其是隨著小說藝術的成熟，圍繞著特定的癡男怨女角色，上述母題愈加豐富多彩，似乎在現實中一幕幕抗婚、殉情故事的觸發下，其母題的悲劇性意旨還持續地得到發掘傳揚。諸如人們所熟悉的孟稱舜的《嬌紅記》傳奇，寫王嬌娘與表哥癡戀，但不幸被權勢之徒逼娶造成了悲劇，二人合葬之后，墓上常有一對鴛鴦相向而鳴，此后被時人稱為“鴛鴦冢”。此類凄美哀婉的動人故事就是對傳統母題的超現實延展，并將人們美好的感情和理想愿望藝術化地升華了。至于相思鳥品格的理想化、完美化，乃是人們將相思情愛理想化完美化的期待，對象化地投射到具有特定物種屬性的動植物身上，說這種有特性的物類，實際上歸根結底還是在說有某種倫理品質的人，說人世間那些難分難舍的相思情侶。

三、結語

《孔雀東南飛》代表著漢樂府詩歌發展的最高成就，特別是入題及結局中所涉及的意象擁有豐富的意蘊，既延伸了詩歌的思想內涵，又提升了詩歌的審美內涵。這種創作方法，很值得后人去學習、去探索。

（西安醫學院）

作者簡介：李銀未（1979-），女，陜西西安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現當代文學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