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與會館：保存藝術珍珠的匣子

◎ 文 | 鄭實 編輯 | 王芳麗

除了美術學院之外，威尼斯最重要的藝術珍品都散落在運河邊的教堂和會館里。而教堂和會館的建筑本身也各具特色。它們如同制作精良的寶匣，保存著這個小島的文化傳統和藝術精華。

弗拉里榮耀圣母教堂

弗拉里榮耀圣母巴西利卡教堂是威尼斯最重要的宗教場所之一，僅次于圣馬可教堂。其中珍藏著不勝枚舉的宗教藝術品。我們很難把這些華美的繪畫雕刻和提倡貧困、禁欲的圣弗朗西斯聯系起來，但這個宏偉的建筑的確屬于弗朗西斯教派。弗拉里（Frari）由Frati（天主教行乞修道士）一詞演變而來。

弗拉里榮耀圣母巴西利卡教堂可以追溯到13世紀，圣弗朗西斯的追隨者首次來到威尼斯。一開始，他們只是寄居于已有的教堂門廊下。后來威尼斯捐贈給他們一塊地，于是教士們用五年時間填平沼澤、抽干池水，修建了自己的教堂。他們把教堂獻給圣母的榮耀，這便是教堂名字的由來。最初的教堂很小，隨著會眾的增多，又翻蓋了第二個、第三個教堂。現在我們見到的是第三個。

教堂采用哥特式。但是據說因為圣弗朗西斯反對奢華，教堂沒有哥特式建筑的那些飛扶壁和尖形拱門等典型特征。教堂外表以陶磚覆蓋，的確顯得頗為簡樸。上面只有簡單的雕刻裝飾，我們乍一看會以為采用的是白色大理石，其實是伊斯特拉石。這是一種產于亞得里亞海東岸的石灰巖。威尼斯的建筑大量采用這種酷似大理石的石料，總督府外墻的白色裝飾使用的也是伊斯特拉石。

教堂的墻壁間堆滿了雕刻和繪畫，如同一座藝術展館。這些作品大致分為祭壇裝飾和陵墓裝飾兩種。其中有三幅祭壇畫是文藝復興時期繪畫的巔峰杰作，其中兩幅提香的作品被看作是他的代表作，任何一本提到提香的藝術史都要提及它們。其中《圣母升天圖》（The Assumption）是提香早期的一鳴驚人之作。

弗拉里教堂提香墓 攝影/圖蟲創意

步入教堂，向主祭壇方向看，橫在教堂中央的一扇巨大屏風，如同《圣母升天圖》的畫框，吸引我們徑直朝前走去。這是提香26歲到28歲時的作品，此前他沒有承擔過如此重要的訂單。這幅祭壇畫也是威尼斯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幅。提香以如此飽滿的色彩、如此動感的構圖表現圣母被迎接到天堂，令當時的教士們大吃一驚。給我印象最深的是提香突破了祭壇畫的模式，采用文藝復興時代的歡快語言來表現這個宗教題材?！妒ツ干靾D》是三層上升式的構圖，紅色、金色、藍色的交叉搭配以及濃烈的感情色彩，是藝術史家津津樂道的典范?！妒ツ干靾D》被認為是威尼斯藝術史上的里程碑，是“繪畫的奇跡”?？ㄖZ瓦甚至認為它是世界上最美的作品。

背對屏風，右邊墻上可以看到教堂的第二幅提香的作品：《圣母》，因受雅各布·佩薩羅委托而作，又被稱為《佩薩羅宮的圣母》。大幅色塊的對應使用，以及恬淡典雅的氣氛頗受人們喜愛。畫面右下角那個向畫面外看的男孩，更是精彩之筆。他是雅各布·佩薩羅的侄子。這個孩子的目光使整個畫幅更具活力。

從這幅畫繼續向前，可以看到一個巨大的三角形陵墓，那是獻給逝于威尼斯的新古典主義雕塑家卡諾瓦的。但是卡諾瓦的遺體被運回家鄉波薩尼奧安葬了，這里只是一個紀念墓。它是依據卡諾瓦為提香設計的陵墓方案而建。該方案后來在維也納用于西班牙國王阿方索七世的皇后瑪利亞·克里斯提娜（Maria Cristina of Austria）之墓。三角形陵墓左邊帶翅膀的天使代表沉睡的靈感。伏臥的獅子代表威尼斯的哀悼。

圣羅科大會館

會館曾是威尼斯兄弟會聚會的場所。兄弟會是一種以慈善為目的的團體，加入的人建立互助關系網，他們捐獻財物，給需要援助的人。在威尼斯共和國解體時曾有大大小小300個兄弟會，但不是每一個都有自己的會館。其中圣羅科協會的大會館是威尼斯最大最著名的。

圣瑪利亞大教堂禮拜堂 攝影/圖蟲創意

羅科是13世紀末法國蒙彼利埃的一個貴族。他20歲從醫學院畢業后離開富裕的家庭，作為一名朝圣者到意大利幫助被瘟疫襲擊的地區。當他自己也不幸病倒后，一條送給他的面包使他奇跡般恢復?；氐椒▏螅蛔约旱募彝ケ硹?，不幸死于監獄，年僅32歲。死后他的善行傳遍法國，并被當作對抗瘟疫的保護圣人。深受瘟疫之苦的威尼斯在1520年將他的遺體運到威尼斯，并宣布他成為威尼斯的保護圣人之一。以圣羅科名義建立的兄弟會在1515年開始興建會所。

圣羅科大會館吸引我當然另有原因。既然到了威尼斯，丁托列托為會館所做的畫作是必須要親眼一看的。會館中的會議室是兄弟會碰頭討論、做出重要決定的地方。會館都以大型油畫作為裝飾，其中主要的作品出自丁托列托之手。在25年間，他為圣羅科大會館繪制了60余幅畫作，其中包括幾幅備受贊譽的代表作。

大會館的裝飾從會議室開始，當時威尼斯所有的畫家都受邀為會議室房頂中間的橢圓形空間提供方案。其他的畫家只準備了草圖，只有丁托列托畫出了成品，這就是我們看到的《圣羅科的榮耀》。兄弟會立刻一致同意將會議室委托給丁托列托繪制。

丁托列托是畫家的綽號，意思是“小染匠”。他的父親是染匠。當他發現兒子有繪畫才能后，便將孩子送到提香那里學習。不清楚什么原因，提香很快將孩子送回來，于是丁托列托完全靠自學。他最喜愛米開朗琪羅，他對人體結構的熟悉和人物大幅度扭轉的風格均可看出米氏的影響。但是丁托列托逐漸形成了自己的畫風。他在29歲時為圣馬可學院創作了《奴隸的奇跡》，立刻被認可為威尼斯最優秀的畫家。

藝術史家瓦薩里對于丁托列托作畫速度之快非常驚訝，因為在瓦薩里看來，丁托列托似乎根本沒有完成它們。丁托列托的筆觸粗獷，尤其是背景的風景和人物都只有粗線條輪廓。有的評論認為丁托列托已經具有“印象派”特征。他處理光線和動感的線條，看似下筆隨意，但遠看卻極為精準到位。

大會館裝飾畫有十幾甚至二十多平方米之大，而且觀者一般都只能遠觀，所以我們不會有和瓦薩里類似的感受，反而會覺得畫面充滿動感和張力，尤其是安裝在天花板上的作品。丁托列托采用了內縮法和多視角呈現的方式表現天空中的圣人和天使，使我們在觀看時對空間產生錯覺。他特別喜歡表現天使或圣人從天空突然飛落的那種迅疾感。在二層大廳，工作人員會把鏡子放在桌子上，使參觀者不用仰視就可以看到天花板上的畫作。

會議室最大的畫作《耶穌被釘十字架》有12米長，被公認為意大利最優秀的作品。約翰·羅斯金說它“勝過所有贊美的語言”。亨利·詹姆斯更把它看作“世界上最偉大的作品……沒有作品能比它包含更多人生箴言”。

在完成會議室的作品后，丁托列托又為二層大廳繪制了大幅畫作《銅蛇》。此后他提出要完成二層全部裝飾畫，協會只提供顏料費，他義務作畫，但請求協會每年給他100杜卡特的年金，直到去世。

拯救圣母教堂

拯救圣母教堂位于S形大運河流出威尼斯本島的末端，是威尼斯最顯要的地標之一。它的修建緣起于一場悲劇。

拯救圣母教堂，這座教堂是威尼斯瘟疫幸存者出于對救贖的感謝而供養的 攝影/圖蟲創意

威尼斯在歷史上經常遭到傳染病的襲擊，1630年是非常嚴重的一次。由于統治曼圖亞的貢扎拉家族沒有繼承人，激烈的爭奪以奧皇的軍隊清洗作為結束。奧皇的部隊給意大利帶來鼠疫，蔓延到威尼斯，有45000人死于傳染病，占威尼斯人口的三分之一?；炭值娜藗兿蚴ツ钙矶\。進入冬季，瘟疫果然消除了，于是第二年人們便開始征集興建教堂的方案，以感謝圣母拯救威尼斯。教堂的名字由此而來。當時意大利最重要的建筑師隆蓋納（Baldassare Longhena）的方案被選中。由于河岸地帶地基不穩，隆蓋納為修建如此龐大的建筑費盡周折。

教堂通體純白，巴洛克穹頂下有一圈渦卷形的裝飾，就像美國作家亨利·詹姆斯所說的，如同是華美的王冠，其下是飾有白色雕像的“長裙”，“裙裾”是一直延展到河邊的臺階。站在教堂前，仰頭望去，會覺得詹姆斯的比喻極為貼切。

進入教堂，置身于穹頂下開闊的空間，穹頂灑落的陽光照射在幾何形圖案鑲嵌的地板上，彌漫著朦朧的神秘氣氛。祭臺上是隆蓋納設計的巴洛克雕塑：代表威尼斯的婦人在左邊，向正中站立的圣母求助，右邊被小天使用喇叭驅逐，落荒而逃的形象則代表瘟疫。圣母腳下有一只總督的牛角形帽子，代表威尼斯政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