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治理改革的關鍵是應該提高公司治理系統的靈活性和適應性。日本在各種不同的公司治理結構中給企業提供選擇自由,這比中國強制性的公司治理改革方法要好一些。日本的“選擇式”董事會制度改革方法,與中國強制性改革導致的目前“監事會”與“獨立董事委員會”并存狀態相比,避免了企業內部機關之間的職責沖突,也為企業在公司治理方面的自主性制度創新提供了更大的選擇空間、更好的法律支持
中國和日本具有類似的傳統公司治理系統,就是監事會(中國)或公司監事制度(日本)與董事會平行并存。中日也擁有相似的商業文化背景,就是家族和關系網導向的商業文化。但是在近二十年來的同樣是以英美模式為目標、強化董事會作用的公司治理改革上,中國和日本采用了不同的方式。中國是在原有的董、監事會平行設置的基礎上,比較硬性地嫁接英美模式的獨立董事制度,日本則是給企業提供了更多的董監事會模式上的自由選擇空間。
日企三種董監事會模式
日本自2003年起,采用了由企業自主選擇其董監事會法律形式的公司治理改革方式,但是選擇新設立的委員會制(董事會審計、薪酬和提名委員會,即現在所稱的提名等三委員會制)公司模式的企業不多。2015年日本通過公司法改革,引入了一種簡化版的委員會制公司,名為監查委員會制公司,不要求設立審計、薪酬和提名等三個委員會,而只要設立一個類似強化版審計委員會的監查委員會即可。
根據東京證券交易所2018年7月31日發布的最新統計數據,主流的董監事會模式仍然是傳統類型的監事會制公司,在全部3598家東證上市公司中,監事會制公司為2637家,占73.3%。監事會制公司應設有董事會和監事會,監事會半數以上成員應為外部監事。
提名等三委員會制公司,是2002年《商法》修訂時設立的,一直不足百家企業采用。提名等三委員會制公司應設有董事會、三個法定委員會——提名、薪酬和審計委員會。每個委員會由三名或更多董事組成,且多數成員應為外部董事。該類公司不設監事會。
監查委員會制公司,是2015年《公司法》修訂產生的。這種模式要比提名等三委員會制模式更受歡迎,監查委員會制公司890家,占24.7%。監查委員會制公司應有董事會和一個法定的監查委員會,由3名以上董事組成,其中過半數為外部董事。監查委員會擁有對董事(包括高管)任命和薪酬的監督職能。監查委員會制公司不設監事會。
董事會構成:獨立董事逐年增多
絕大多數的日本公司拒絕了委員會制公司的法律形式,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們拒絕進行強化董事會機能的公司治理改革。這一點,首先反映在董事會結構和運作方式的變化上。傳統日本公司的董事會規模龐大,很少或基本沒有外部董事,更談不上獨立董事。經過最近十幾年來的公司治理改革和發展,聘請外部董事和獨立董事的日本公司數置逐年增多。
東證一部上市公司(2099家)中,有兩名以上獨立董事的公司比例從2011年的15%逐年上升到2018年的91.3%,2018年日經400指數公司中有兩名以上獨立董事的公司比例達97.7%,東證全部公司中有兩名以上獨立董事的達71.8%。特別是2015年日本新公司治理準則發布,極大地推動了上市公司中獨立董事的發展。2014年,東證一部公司中只有21.5%的有兩名以上獨立董事,2015年達48.4%,2016年大幅度提高到79.7%。
東證一部公司中,獨立董事占董事會人數三分之一以上的公司比例,從2014年的6.4%上升到2018年的33.6%。2018年,獨立董事占董事會人數三分之一以上的公司,日經400指數公司達40.6%,東證全部公司為28.2%。
自愿設立提名、薪酬委員會的公司增加
2015年,東證一部公司10.5%的設有提名委員會,其中2.7%是提名等三委員會制公司法定必設的,7.8%是另外兩類公司中自愿設立的。2018年,自愿設立提名委員會的公司數量增加,東證一部公司中設立提名委員會的達34.3%;日經400公司中,設有提名委員會的達61.2%,其中自愿設立的為52.4%。
自愿設立提名委員會的公司中,52.7%的提名委員會過半數成員為外部董事,向法定提名委員會看齊;在提名委員會運作上也在盡力看齊,越來越多地由外部董事擔任提名委員會主席。2018年,提名等三委員會制公司,75%的提名委員會主席為外部董事;自愿設立提名委員會的公司,43.9%的提名委員會主席為外部董事。
2015年,13.4%的東證一部公司設有薪酬委員會,其中2.7%是提名等三委員會制公司法定必設的,10.7%是另外兩類公司自愿設立的。2018年,自愿設立薪酬委員會的公司數量增加,東證一部公司中設有薪酬委員會的為37.7%,比設有提名委員會的高出44個百分點。日經400公司中,設有薪酬委員會的高達63.7%:自愿設立薪酬委員會的為54.9%。
自愿設立薪酬委員會的公司中,51%的薪酬委員會過半數成員為外部董事。自愿設立提名委員會和薪酬委員會的公司中,薪酬委員會的外部董事比例略低于提名委員會的外部董事比例。
與自愿設立提名委員會的情況一樣,自愿設立薪酬委員會的公司,在薪酬委員會運作上向法定薪酬委員會看齊,更多地由外部董事擔任薪酬委員會主席。2018年,在提名等三委員會制公司中,75%的公司薪酬委員會主席為外部董事,自愿設立薪酬委員會的公司中,43.9%的薪酬委員會主席為外部董事。這兩類公司中,由外部董事擔任薪酬委員會主席的比例,都和其各自的提名委員會由外部董事擔任主席的比例相同。
可供中國公司借鑒的經驗
就日本的公司治理改革,特別是董事會制度改革來說,在公司法上做了兩個最主要的修訂。首先,日本保留了傳統的平行設置公司監事會的公司董事會制度,但是通過增加獨立監事大大提高了公司監事的作用;其次是設置了必須設立三個(或者一個但監督權力更大的)法定下屬委員會和法定執行經理的新董事會制度。
日本商法改革所提供的企業可以自由選擇的公司治理結構模式,為我們提供了一個絕好的觀察和研究機會。在沒有法律限制、相同的企業經營環境和文化背景條件下,在公司治理制度的自然演化、發展和自由競爭中,平行制的董事會和監事會,和單一制的董事會(通過由獨立董事任職的董事會委員會實行監督),這兩種企業董事會制度模式之間,誰會是最后的優勝者?
公司治理改革的關鍵是應該提高公司治理系統的靈活性和適應性。日本在各種不同的公司治理結構中給企業提供選擇自由,這比中國強制性的公司治理改革方法要好一些。日本的“選擇式”董事會制度改革方法,與中國強制性改革導致的目前“監事會”與“獨立董事委員會”并存狀態相比,避免了企業內部機關之間的職責沖突,也為企業在公司治理方面的自主性制度創新提供了更大的選擇空間、更好的法律支持。
時至2019年初,在中國的上市公司中,獨立董事和董事會委員會是由中國證監會的監管規則要求必設的。與此同時,公司法要求公司設立監事會,由此導致傳統的平行設置的董事會、監事會制度和董事會委員會制度并存和混合的一種治理結構。這里特別值得指出的一點是,董事會審計委員會和監事會之間存在著職責上的沖突。
日本的公司法修訂是需求拉動性的,并且是朝向一個放松管制的方向改變。給企業提供更多的治理結構選擇自由,更多可用的公司治理機制,和給企業自主的治理改革提供更多的法律支持。金融市場上放松管制的“大爆炸”導致了日本企業更為偏好通過證券發行來融資,資本市場上對于股東價值的更強烈追求,銀行在放貸上的收緊和交叉持股的持續消解,所有這些力量,迫使日本公司自覺自主地進行治理改革,加上隨后的公司法修訂,最終促成了公司治理上的一個系統性的創新過程。
中國在公司治理和運營方面是“過度監管”的,公司沒有了自主性治理改革和制度創新的空間。最重要的事情是提高資本市場上的競爭、發揮資本市場的治理作用。競爭促進企業的制度創新和一些更為有效的治理機制的興起。為了有效治理機制的發展,中國需要更多的是競爭促進政策(特別是在資本市場上),而不是直接的公司治理政策。
最后,且最為重要的,也許不是羨慕日本在其現代化的過程中如何在很多產業領域里戰勝了西方強國,而是日本如何學習他國強項,并保持自己傳統,在二者的結合之中創造出了現代日本企業的競爭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