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丹 編輯/一帆

楊丹
澳洲華人。復旦大學中文系學士,悉尼大學亞洲學院碩士,華東師范大學教育學博士。先后擔任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上海分社、悉尼數家華文媒體記者及總編。現為獨立學者,主要研究領域包括現代私家教育、莎士比亞十四行詩、兒童學習行為、碩博研究方法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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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講討論《鬼谷》末篇《中經》。有觀點認為,中經之“中”指章序。就是說,《本經》是上篇(前十四章),《中經》是中篇,而《七術》和《持樞》,則是下篇。然而,筆者另有看法。
《中經》明言“《中經》,謂振窮趨急,施之能言厚德之人”;以及“《本經》紀事者,紀道數;其變要在《持樞》《中經》”。可見,《持樞》《中經》都在講某種策略,其中《中經》在講:據守與事物若即若離的中間位置(守中),于是我將可進可退。凡此這些,顯然與“章序”無關。
基于說士的視角,事物進程可分為兩階段:我介入前、我介入后。二者之間的介入點,就是“中”。在此意義上說,“中”與《捭闔》所言“司其門戶”是異曲同工的。門戶者,不里不外、既里又外,恰在中間。
為何要若即若離或者不里不外?答:卷入局中,或將陷入麻煩;遠離局外,或將失去機遇。當然,如果鐵了心要卷入局中,另當別論。諸葛亮下決心卷入了劉備體制,然而此后,他不再是超然獨立的理性謀士,而是劉備體制內的家臣,思想也變得有了傾向性。
在守中問題上,先秦說士與鬼谷子的要求顯然有差距。蘇秦、張儀、孫臏、龐涓等,迫切卷入局中,熱衷建功立業。結果,深陷不可自拔,甚至丟了性命(商鞅亦如此)。
唯有鬼谷子本人真正做到了守中。對于鬼谷此舉,筆者有歸納曰:司其門戶,守中不動;假我門生,間接入局。于是,鬼谷子安然于局外,卻讓門生縱橫天下。
技術角度說,鬼谷子對守中有七點主張:見形為容、象體為貌、聞聲知音、解仇斗郄、綴去、卻語、攝心、守義。限于篇幅,本文只選擇其中的“解仇斗郄”略作解釋,因為,它容易令人誤解。誤解之源蓋在“解仇”二字。
網上有解讀稱:調解小的仇怨,促成大的對抗。照此邏輯,難道說,朝韓矛盾要調解,中美矛盾要激化?這是不可思議的思維。
筆者從古漢語角度出發,咀嚼良久驀然意識到,“解”在此處意為“釋放”,而非“調解”。于是“解仇斗郄”可理解為:釋放小的仇怨,讓有關各方為細小分歧發生沖突;目的是,釀造重大的戰略沖突。
由此理解出發,綜觀先秦歷史。果然,那些頂級謀士個個都是挑起矛盾、制造事端,最后操控列國大戰的高手。若不如此,說士如何為自己建構“我的用武之地”?而這個用武之地,正是前述“介入點”的實質化表現:天下亂局。
當然,他們有時也會做出“調解矛盾”的動作。不過前提是,自己謀職所在的國家吃了大虧,不得不對列國說軟話。
“解”字的“釋放”之義,如今其實很常見。例如,某君說,“我抽了他十個耳光。真解氣,真解恨!”顯然,此處“解”字不是指“調解”(有誰會用“抽耳光”來調解矛盾嗎?斷無此事),而是指“釋放”了心中的怨恨。
守中在現實中的應用,需考慮如下問題:我是否該介入此事,或者,我有無必要插一腳?我介入會導致事物進程有何變化?我能否掌控這些變化?我介入局中圖的是什么,或者,我的獲利前景是什么?以怎樣的方式介入,介入到什么程度?暫時還是永久介入,退出機制是什么?凡此等等,莫不耐人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