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營銀行發展面臨的困境及監管改革路徑研究

李昊

摘 要：自2014年首家民營銀行開業以來，已有17家民營銀行相繼成立并運營。民營銀行有別于傳統銀行大而全的業務模式，更加強調小而精，致力于實現“互聯網+”的輕資產發展模式。通過創新服務方式，民營銀行進一步增強了對中小微企業、“三農”和社區等經濟薄弱環節的支持力度，但仍過于依賴傳統的抵質押貸款擔保手段，同業負債占比高，尤其是吸儲大打價格戰等問題，也凸顯了民營銀行發展面臨的困境。為更好促進民營銀行服務中小企業，需從政策層面探索民營銀行監管新思路。

關鍵詞：民營銀行；特色經營；高息攬儲；監管改革

DOI：10.3969/j.issn.1003-9031.2019.3.04

中圖分類號：F83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9031（2019）03-0026-06

一、引言

近來，民營銀行異軍突起，大舉殺入攬儲市場。據不完全統計，包括深圳前海微眾銀行、浙江網商銀行等至少10家民營銀行推出智能存款產品。這類存款產品往往是3年或5年的定期存款，起存金額一般為50-100元，在到期日之前，客戶可隨時支取，提前支取利率最高可達4.5%，遠超傳統銀行。以深圳前海微眾銀行為例，該行推出“智能存款+”產品，50元起存，存滿1個月，支取利率可達4%。具體看，存款時間在1個月以內、1-3個月、3-6個月、6個月-1年、1-5年的，存款利率分別按2.8%、4.0%、4.3%、4.4%、4.5%計算①。該業務同時支持全部或部分金額提前支取，不限次數。民營銀行吸儲大打價格戰，既反映了民營銀行“一行一店”經營模式下的吸儲困境，也折射出現有監管體制機制影響下的經營困境，亟需政策層面松綁。

二、民營銀行經營總體較好，但經營壓力較大

（一）資產負債規模持續擴張，增速整體收縮

依托互聯網巨頭流量和技術等優勢，民營銀行自成立以來資產規模整體快速增長。截至2017年末，首批試點的浙江網商銀行、深圳前海微眾銀行、溫州民商銀行、天津金城銀行、上海華瑞銀行5家民營銀行總資產規模達2281.89億元，較2016年末增加561.64億元，增長32.65%，增速下降83.79個百分點，仍大幅高于同期A股上市銀行資產增速26.36個百分點，其中4家民營銀行資產增速同比下降。但民營銀行獲客能力與傳統銀行仍有較大差距，吸收存款較為困難。截至2017年末，首批試點的5家民營銀行負債總額2063.85億元，較2016年末增加536.01億元、增長35.08%，增速下降99.43個百分點，仍大幅高于同期A股上市銀行負債增速29.15個百分點。

（二）營業收入和凈利潤總體上升，但不同銀行業績分化明顯

受益于業務規模快速擴張和金融科技廣泛應用帶來的成本控制，民營銀行營業收入和凈利潤表現較好。2017年，首批試點的5家民營銀行共實現營業收入129.17億元，同比增長98.95%，大幅高于同期A股上市銀行營業收入增速96.23個百分點。與2016年同期相比，5家民營銀行營業收入全部實現增長，其中深圳前海微眾銀行領跑，實現營業收入67.48億元，增幅達175.54%。其余4家營業收入均在10億元以下。2017年，首批試點的5家民營銀行經營情況進一步好轉，利潤增速企穩回升，共實現凈利潤23.6億元，同比增長127.47%，大幅高于同期A股上市銀行凈利潤增速123.01個百分點。其中，深圳前海微眾銀行凈利潤突破10億元，達14.48億元，較2016年增長261.10%，對整體利潤增速的拉升作用明顯；溫州民商銀行實現凈利潤最小，為1.03億元，較2016年增長103%；天津金城銀行實現凈利潤1.52億元，較2016年增幅最小，僅為18.75%。后期試點的民營銀行多數處于虧損階段。

（三）信貸資產質量整體較好，風險水平相對較低

民營銀行整體規模相對較小，加之多數業務仍處于探索期，信用風險尚未充分暴露，不良貸款率處于行業較低水平。2017年末，首批試點的5家民營銀行不良貸款余額7.28億元，同比增長56.65%；不良貸款率0.47%，同比上升0.2個百分點，但仍大幅低于同期A股上市銀行不良率1.12個百分點。其中，溫州民商銀行不良貸款余額和不良貸款率均為零；上海華瑞銀行不良貸款率0.049%，均為零售業務不良，對公不良貸款率連續三年為零；浙江網商銀行不良貸款率最高，為1.23%，但仍低于同期A股上市銀行不良貸款率1.59%的平均水平。后期試點的湖南三湘、武漢眾邦、威海藍海、北京中關村等4家民營銀行貸款余額合計106.63億元，不良率均為0。

（四）資本充足水平有所下降，但仍保持業內較高水平

2017年末，首批試點的5家民營銀行資本充足水平均滿足監管要求。其中，天津金城銀行資本充足率最高，為23.71%。隨著業務規模擴張，5家民營銀行資本充足率開始向行業平均水平回歸。與2016年末相比，4家民營銀行資本充足率出現下降。資產規模快速擴張造成資本充足率下降，如資本充足率下降較多的溫州民商銀行2017年資產增長88.05%。后期試點的湖南三湘銀行、武漢眾邦銀行、威海藍海銀行、北京中關村銀行等4家銀行資本充足水平也均達到監管要求。如武漢眾邦銀行2017年末資本充足率和核心一級資本充足率分別為17.63%、17.10%，湖南三湘銀行2017年末資本充足率和核心一級資本充足率分別為70.99%、70.88%。

三、民營銀行的特色化經營戰略

民營銀行不斷強化互聯網技術和渠道創新，立足自身區位優勢和集團優勢，積極開展特色化經營；同時，高度重視普惠金融，助力解決小微企業、個人創業者融資難融資貴和農村金融服務匱乏問題。

（一）浙江網商銀行專注服務中小微商戶

浙江網商銀行著力拓寬小微企業和個體工商戶融資渠道，開發互聯網小微信貸產品，2017年末貸款余額達310億元，占貸款總量的96.3%①，客戶群包括線上電商、線下小微商家、小微供應鏈金融等。一是利用天貓、淘寶、支付寶以及合作平臺上客戶積累的信用數據和行為數據，通過云計算和大數據技術，向通常無法在傳統金融渠道獲得貸款的小微客戶發放金額小、期限短的純信用小額貸款，實現3分鐘申貸、1秒鐘放款。二是商家從入駐電商平臺開始，浙江網商銀行就可提供從備貨、營銷、倉儲物流、收款到現金管理的金融服務。三是不斷豐富金融產品，如針對線下小微經營者，推出“多收多貸”服務，有效緩解小微商家因缺少抵質押和經營數據而難以獲得融資的問題，使得燒餅店、小賣鋪等小商家也能通過手機便捷貸款。

（二）深圳前海微眾銀行專注個人信用貸款

微眾銀行于2015年5月推出基于大數據風控的移動端自助式小額信用、循環使用貸款產品“微粒貸”。截至2017年末，“微粒貸”累計借款客戶近1200萬人，覆蓋31個省、自治區、直轄市的567座城市，服務客戶76%為非白領從業者，92%貸款余額不超過5萬元，筆均貸款僅8100元。一是探索“聯合核銷”模式，促成聯貸業務在合作金融機構內業務與風險指標的平衡，保障聯貸平臺健康運營。二是搭建一站式服務受理渠道“微粒貸服務大廳”，月服務量超過100萬人次。三是搭建智能化營銷體系，保障“微粒貸”業務精準營銷，“拉首借”營銷規則使客戶首借提升40%；客群篩選從原先平均2小時縮短為10分鐘。四是開展主要針對小微群體的“微業貸”，目前戶均授信金額32.19萬元，筆均提款19.47萬元；從授信客戶規模看，80%的客戶年營業收入在1000萬元以下②。

（三）中小民營銀行強調專屬定位服務

如威海藍海銀行定位“深耕藍海、特存特貸”，著重發展山東半島藍海經濟區，為中小微企業、三農、創新企業提供特色化金融服務，首創應收類電子商票直貼業務，定向解決小微企業上下游產業鏈融資難問題，2017年累計辦理電子商票直貼業務31筆，貼現余額3.25億元③。天津金城銀行運營特色為公存公貸，不面向個人，只服務企業發展，先后開發政采貸、醫保通、退稅貸、科技型企業補貼貸等對公特色產品，專門服務天津、京冀、環渤海小微企業和科技型中小企業。上海華瑞銀行立足服務自貿改革，探索“以貸為主、以投為輔；被動投資、主動管理”的投資聯動服務模式，與40家投資機構合作，專門為生物醫療、海洋工程、智能制造、信息技術等早期科創型企業提供新型融資服務，累計拓展客戶400余戶，實現放款70余戶，資產余額超30億元①。

四、民營銀行發展面臨的困境

自2014年以來，經過4年的探索，全國已有17家民營銀行獲批開業，但民營銀行發展目前陷入一定程度的困境。一方面，國務院辦公廳轉發原銀監會《關于促進民營銀行發展的指導意見》、原銀監會《關于民營銀行監管的指導意見》等，鼓勵民營銀行開展特色化、差異化經營，與現有商業銀行互補發展、錯位競爭，但從實際情況看，民營銀行與其他商業銀行在存款領域大打價格戰，在貸款領域依然高度依賴抵質押等傳統貸款擔保手段，創新貸款發放方式不足，在緩解民營和中小微企業融資難、融資貴方面低于預期。另一方面，“一行一店”“同業融資”等制約較多，審慎監管、風險防范等對合規經營提出同質要求，民營銀行試點的政策環境尚未完全搭建，高管離職、新申請意愿降低等現象多發。

（一）部分民營銀行服務民營和中小微企業力度不夠

《關于民營銀行監管的指導意見》明確提出：民營銀行應發揮比較優勢，堅持特色經營，為實體經濟特別是中小微企業、“三農”和社區，以及大眾創業、萬眾創新提供更有針對性、更加便利的金融服務。但調查顯示：除浙江網商銀行、深圳前海微眾銀行等分別依托阿里和騰訊的海量商戶數據發放普惠金融貸款較多外，其他多數民營銀行發放的相關貸款占比較少，緩解民營和中小微企業融資難方面的試點效果尚未充分顯現。2017年末，湖南三湘銀行對公貸款余額29.80億元，對公客戶數為267戶，戶均貸款1116.10萬元；普惠金融貸款0.79億元，僅占貸款總額的2.65%。2017年末，威海藍海銀行貸款余額26.79億元，小微企業貸款余額3.79億元，僅占14.15%②。

（二）部分民營銀行過度依賴抵質押等傳統貸款擔保手段，借助大數據技術的信用類貸款占比低

《關于促進民營銀行發展的指導意見》明確提出：支持民營銀行發揮市場化機制優勢，穩步推進業務、服務、流程和管理創新，利用大數據、云計算、移動互聯網等新一代信息技術提供普惠金融服務。但調查顯示：部分民營銀行在貸款發放時仍過分依賴保證、抵押、質押等傳統的貸款擔保手段。2017年，湖南三湘銀行、天津金城銀行、溫州民商銀行發放貸款30.3億元、77.12億元、38.10億元，保證、抵押、質押類貸款合計分別為26.09億元、53.5億元、34.58億元，占比分別達86.11%、69.36%、90.78%③，而同期A股上市銀行保證、抵押、質押類貸款占比為70.80%④，民營銀行并未放松對貸款抵質押等的擔保要求，未達到試點預期。

（三）“一行一店”制約民營銀行發展

調查顯示：自2017年“網絡貸”被叫停以來，除深圳前海微眾銀行、浙江網商銀行、四川新網銀行3家民營銀行外，其他民營銀行暫不允許開展線上貸款業務，造成民營銀行既沒有網點優勢又沒有互聯網渠道的困難局面，不利于民營銀行拓展業務、服務客戶，也不利于吸引民間資本投資銀行業。如國內某民營銀行反映，受“一行一店”政策影響，該行無法設立分支機構或業務網點，造成企業開戶難，增加企業時間成本，也不利于自身拓展中小微企業客戶。

（四）民營銀行經營模式客觀上難以滿足同業監管要求

受遠程開戶受限和單一網點要求等監管政策和市場認可度低等因素影響，民營銀行吸收一般個人存款、對公存款和機構類存款等方面先天不足，導致負債端資金同業負債占比普遍超過50%，遠超《關于規范金融機構同業業務的通知》規定“單家商業銀行同業融入資金余額不得超過該銀行負債總額三分之一的規定”。盡管監管部門給予新設民營銀行3年的政策緩沖期，但民營銀行普遍表示很難在緩沖期內改變高度依賴同業的現狀。截至2017年末，公布相關財務數據的4家民營銀行負債總額為1137.49億元，其中同業存放余額為614.36億元，平均占比超過50%，占比最高的近70%。與此同時，同業比例的限制，客觀上要求民營銀行不斷加大吸儲力度，在缺乏線下實體網點有效宣傳和支撐的情況下，大打價格戰就成為吸儲的重要手段。

五、探索構建以“三個一”為核心的民營銀行監管新思路

2018年以來，人民銀行、銀保監會等部門出臺一系列監管措施，引導和督促各銀行機構著力緩解民營和小微企業融資難、融資貴問題，但受制于銀行機構自身存在的不良率高企、利潤考核指標壓力和企業自身經營狀況等多因素限制，政策仍需持續發力。作為專門由民營資本發起和設立的銀行，民營銀行理應發揮更大作用。借鑒“監管沙盒”理論，探索針對民營銀行實施特殊的“三個一”監管制度：確定一個目標，要求民營和中小微企業新增貸款投放和貸款余額占比均超過50%，切實督促民營銀行加大相關領域貸款投放；明確一條紅線，提供金融服務時不得涉及洗錢和恐怖融資行為；堅守一個底線，即必須按規定繳納存款保險費用，從而保護存款人利益。除“三個一”外，監管部門僅提出業務開展建議，不做硬性要求，民營銀行根據自身經營情況決定是否遵守。同時，民營銀行自愿提出“三個一”監管試點申請，試點期限、試點效果評價等可以進一步研究確定。

（責任編輯：張恩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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