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雪

○江蘇省南京市金陵中學 李納米

十二月，他來到西湖畔。

“公子，今年的雪好大，整整下了三日未停。”小廝端著一杯茶，撩開門簾進來，細小的雪花星星點點地鑲嵌在他的身上。

小廝正要把雪拍掉，公子把目光從書頁上移開，說道：“別拍，或許它們也怕冷。”

“怕冷？”小廝笑著說道，“公子，哪有怕冷的雪呢？”

“為什么不能有？”他反問道，步步緊逼，“若是有怕冷的雪，不敢撲火的飛蛾，不服天命的世人，該如何呢？”

他疾步走到門口，掀起門簾。灰暗的天穹下，雪花在空中盤旋飛舞，像在恣意地跳一支凄美的舞。

“今日，我們去湖心亭。”是日更定矣，他說道。

“啊？”小廝驚呼，“大雪方停，外面正是最冷的時候，湖心亭有什么好看的？”

他什么也沒說，只顧自己穿衣，提著手爐獨自前往湖心亭。這么多年來，他早已習慣省略無謂的解釋。

外面是白茫茫的一片，一切都像在素紙上留下的淡淡痕跡，仿佛可以輕易被抹去和覆蓋。踏在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身后留下深深淺淺的腳印，在寂靜的光潔的這里，這是不多的體現存在的東西。

他望著前方，身邊似乎正站著一個個人。他們臉上是血污和傷口；他們頭發上沾滿了泥土；他們在冬天裸露著發紅發紫的皮膚；他們徒勞地張著嘴巴，潰爛的口腔發不出聲音；他們皺著眉頭扭曲著面孔，無神的眼睛流不出眼淚……

他沉重地閉上眼睛。國破家亡，身為大丈夫當為國殺敵，他又如何愿意偏居一隅、茍且偷生，置百姓于水火而不顧？可是，他越是處于中心，就越發知道此時的危局遠非他一己之力可以改變。

湖面凍結了，一眼望去，既無飛鳥可借他雙翼，也無游魚可借他一尾，他多想去湖心亭，卻難以企及。

忽然，他看見岸邊凍結的冰面上有一條小舟，舟上站著一個人，高舉著火把。

那人朗聲說道：“心有火把不知何處點燈，空有舟楫無水許我渡人。罷！罷！罷！”

他一陣歡喜，眼眸中仿佛閃爍著點點星光。待他走上前，卻看到火光越來越暗，似乎離他越來越遠，最后只看到空蕩蕩的湖面，好像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他站立在原地，天空又開始飄雪，萬物好像都忘記了時間。

點評

本文算是一篇小小說，講述了一位公子在雪天觀看湖景，并思考國之興亡這樣一個故事。從開篇來看，文章似乎是張岱《湖心亭看雪》的白話文版本，但作者又巧妙地添加了公子的一段聯想，即仁人志士為國奮斗的場景，寫出了一篇飽含思考的小小說。文章對景物的描寫細膩，寫出了小雪花星星點點的模樣，最后又展現了廣闊的視野、深遠的意境。（張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