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娟
摘 要:《奧德賽》中存在著大量對奧德修斯哭泣的描寫。但荷馬對奧德修斯哭泣的描寫遭到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的批判。在柏拉圖看來,荷馬對奧德修斯哭泣的表述助長了人的感傷癖、哀憐癖,摧殘人的理性,損害了英雄的形象。這樣的批判是有失偏頗的。反而,奧德賽是一個十足的英雄,并且《奧德賽》中的哭泣反映了古希臘文學的世俗人本意識(感性)和悲劇性的審美形態。
關鍵詞:奧德修斯的眼淚;柏拉圖的批判;世俗人本意識;悲劇性審美形態
一、奧德修斯的哭泣
《奧德賽》中悲傷和哭泣始終伴隨著奧德修斯的整個返鄉過程。荷馬對奧德修斯的哭泣表述大多是簡單、直露的,在情緒表露上,荷馬史詩里的英雄就像兒童一樣單純、質樸,喜怒哀樂都直截了當地表露出來,悲傷時,英雄也會哭泣。
在奧德賽返鄉途中,他臨抵女仙卡魯普索居住的埃古吉亞島時,卡魯普索愛上了他,強留他在那里作夫郎,還許諾使他長生不老,但奧德修斯一心只想還鄉。還鄉不得的他整天坐在海邊哭泣。“他坐臨海灘,眼里的淚水從來未有干過,生活的甜美于他已經遠去,哭著,只盼回抵家門,不再愉悅仙女的情真。夜晚,他臥躺仙女身邊,一個不愿,另一個愿意。在空曠的洞里應付,白天,他便蹲坐巖石,在那灘涂,澆潑碎心的眼淚,悲號,傷愁,睜著淚眼凝視荒漠的洋流”[1]。由此可見,意欲還鄉而不得的悲戚使他終日郁郁寡歡,淚流滿面,即使面對長生不老的誘惑他也不改還鄉之志。
奧德修斯已經回到伊薩卡后,喬裝成乞丐四處探查誰人對他忠誠,誰人背叛了他,在來到家門口時,他未出征前養的狗認出了他,但狗由于衰老,已經沒有力氣貼近主人的身邊,只能搖動尾巴。奧德修斯顯然知道家犬已經認出了他,此情此景,使得傷感的情緒包圍了他,他只能在一旁悄悄抹去眼淚。一個智勇雙全、征戰沙場的英雄為了養的一條狗也會觸景傷懷,流下眼淚,不可謂不感性。在與兒子忒勒馬科斯重逢時,父子久別重逢本應歡笑,但他二人卻是淚流滿面,尖聲嚎嘯,相擁而泣。回到家后探察許久后奧德修斯展現真面目,主仆重逢,女仆們聚攏而來將他圍住,親吻他,使他放聲號哭。最后,奧德修斯在與妻子相認時,悲慟咽嗚,兩人抱頭痛哭。奧德修斯征戰十年,返鄉也用了十年,猶如漂泊的浮萍,當回到家中時,先前已與兒子、仆人相認,現在再與愛妻相認完畢,仿佛一個落入海中漂游的水手終于登上了陸地。于此情景,他是可以選擇歡笑的,但他仍然以哭泣來表達自己的情緒。這透露出古希臘文學的世俗人本意識(感性),可謂感性之殤,悲劇性的審美形態使整部史詩充滿了感傷氛圍。
二、今觀柏拉圖對奧德修斯哭泣問題的批評
古希臘柏拉圖曾從他對文藝的本質認識——“詩是理式的摹仿的摹仿”出發,他對詩或詩人列出了三條罪狀,其中一條就是:“詩人為了討好觀眾,摹仿人性中低劣的部分(非理性部分),助長人的感傷癖、哀憐癖,摧殘人的理性,使城邦保衛者失去勇敢、鎮靜的精神品質”[2]。柏拉圖認為荷馬對英雄的描寫是用虛構的故事說謊,他指責荷馬寫奧德修斯這樣一個史詩英雄動不動就痛哭哀號,像個平庸的婦孺和懦夫。在他看來,這都是不可取的,這是對史詩英雄的侮辱和褻瀆。柏拉圖作為一名詩人,同時又是一名政治家,他的內心是十分矛盾的,他本人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奧德賽》的悲劇美給人帶來的愉悅,他在批評指責了荷馬之后說:“我們要請荷馬和其他詩人們不必生氣,如果我們勾銷去這些以及類似的段落,這倒不是因為他們是壞詩——而是因為它們愈美,就愈不宜于講給要自由,寧死不做奴隸的青年人和成年人聽”[2]。作為一個政治家,他有他的政治理想,他想通過文藝來教化民眾,從而建立他的理想國。在詩人和政治家之間,他選擇了后者,他不得不犧牲前者。這可以說是詩人柏拉圖的悲劇。在柏拉圖看來,英雄的軟弱愛哭形象會教壞青年人的。
事實上奧德修斯是一個真正的英雄,在一定程度上,他還體現了古希臘英雄在同自然力抗爭中所擁有的足智多謀、驍勇善戰、意志堅定和全知全能等英雄品質。在古希臘早期,人們一般認為,除了神仙之外,人生還受到命運或“命限”這種超自然力量的制約。常人從他出生那一刻起就已受到命運的擺布。無論如何作家身上肯定有時代的影子,所以才說“一代有一代之文學”,受此時期的時代觀念影響,荷馬難免對人的生存狀況問題十分關心。他在史詩里更多的是表現人的悲苦,揭示人生的局限。但是,荷馬在生命的局限中看到了生命的意義,奧德修斯用他有限的生命不計時間成本地來抗拒無限的磨難,在抗爭中爆發出最熾烈的智慧、勇氣和進取精神。別林斯基指出:“長篇史詩的登場人物必須是民族精神的十足代表”[3]。意思就是,史詩英雄須是追求卓越、全知全能得人。奧德修斯是荷馬史詩里最多才多藝、全知全能的人,與其他的史詩英雄比起來,他到過冥府,聽眾多已經死去的人或英雄講述過去的事。在人神交往密切的希臘時期,他還能認出喬裝后的女神雅典娜,而一般凡人無法辯識自己面前的是人是神。奧德修斯能辯識出女神雅典娜這是一種人的辯識能力開始提升的一種表現。并且奧德修斯還能造船、航海,能謀劃不凡的戰爭策略(木馬破城計),對詩歌文藝也有一定的鑒賞力,射箭、賽跑、摔跤、扔餅盤等競技項目樣樣精通、勝人一籌,就連耕田犁地他也比一般人出色。因此,全知全能的奧德修斯符合別林斯基對史詩英雄的要求。
總之奧德修斯奧德修斯雖然愛哭,但那只是一個早期人類——“正常的兒童”在面對兇不可測的人生時的正常情緒流露。其實奧德修斯是一個十足的英雄,大量的哭泣場面并未損害奧德修斯的英雄形象,柏拉圖對荷馬的批評有失偏頗。《奧德賽》中的哭泣反映出古希臘文學的世俗人本意識(感性)和悲劇性的審美形態。
參考文獻
[1] 荷馬.奧德賽著,陳中梅,譯[M].南京:譯林出版社,2012.
[2] 柏拉圖著,郭斌和、張竹明,譯.理想國[M].上海:商務印書館,1986.
[3] 別林斯基著,滿濤,譯.別林斯基文學論文選[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