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分枝提取等句法結構中的運算經濟性研究

摘 要：經濟性在生成語法理論中起著重要的作用，尤其是在最簡方案中作用更加突出。經濟性要運算必須是最高效的、最簡單的，生成過程中沒有多余的符號和步驟，必須是有需要才去運算，而且運算必須是最高效經濟的，同時又要保證生成對象能夠滿足外部系統賦予語言機能的限制。經濟性要求攜帶最少的對象進行運作，距離最短，滿足局域性要求。經濟性在不同的句法結構中都有體現，如左分枝提取結構、多wh結構、語段等。

關鍵詞：經濟性;左分枝提取結構;語段;多wh結構

一、引言

經濟性早期的形式為評價標準（evaluation metric），從規則系統允許的形式中選擇語法。在最簡方案（Minimalist Program，簡稱“MP”）中，經濟性會發生改變，理論的限制性增強，不需要評價。但是，經濟性的作用沒有減弱，反而增強。

經濟性在生成語法中，尤其是MP中起著重要的作用。MP提出，普遍語法（Universal Grammar，簡稱UG）是最優的形式，能夠滿足外部系統施加于語言機能的要求，而語言機能本身也是最優的運算設計。MP中，語言包含詞匯和運算機制，運算機制包含感覺運動系統和概念意向系統，分別對應PF（語音）和LF（語義）兩個層面。生成的結構如果包含合法的PF和LF對象，那么，最后才能得到匯聚（converge）。不過，僅滿足匯聚還不夠，生成過程還必須要滿足簡單性和高效性，必須達到最優化。這就是經濟性的要求。簡而言之，經濟性的要求就是，只有需要的時候才去做，而且必須以最經濟、最高效的方式來實施，禁止出現多余的步驟，禁止出現多余的符號。

二、經濟性的體現

經濟性在句法和語義中都有體現，具體涉及到的運算為移位、合并、約束等。在句法中，經濟性主要體現在移位等操作;在語義中，經濟性主要體現在量詞提升和約束等方面。

（一）移位的經濟性體現

經濟性對移位的要求為，必須有需要的時候才產生移位，而且移位距離要最短，以最經濟的方式來進行，同時必須是最后訴諸（last resort）。經濟性還有局域性的要求，要在最小范圍內搜索，限制句法對象的數量，限制進入運算的結構，要求攜帶材料最少。這就要求運算過程中，把部分結構拼讀發送到層面中，得到拼讀的部分不再參與接下來的運算。

移位的動因之一是“格”的要求。例如在提升不定式結構中：

（1）Janei is likely ti to go.

在內部原位的不定式結構中，Jane無法得到格的賦予，只能提升到主句中Spec-TP的位置，名詞的主格才得到核查，而且一旦核查就不能再進行論元移位。

那么，移位的原因、驅動力又是什么呢？從總體上說，是形式不足（formal inadequacy）造成的移位。這里有兩種觀點，一種是“Attract”，一種是“Greed”。前者認為是移位的目標位置造成的，后者認為是移位成分本身造成的。Chomsky（1993）提出貪婪（Greed）的觀點，他認為，在X移位中，只有當X具有形式上的不足時才會移位，而且這一移位能夠彌補形式的不足。后來，Chomsky（1995）又提出吸引（Attract）的觀點，他認為，目標地形式不足，需要移位成分來彌補。Lasnik（1995）把這兩個觀點相結合，認為既有貪婪也有吸引。Chomsky（2000）對“吸引”的觀點有所修正，提出了激活條件（activation condition）。他認為，只有當X具有不可解釋性特征（形式不足）時，X才能移位。這又回到了原先“貪婪”的觀點，仍然是移動成分驅動（moving elements driven），而不是目標地驅動（target elements driven）。在目標地驅動觀點中，相關成分進入到目標地，這一移位的驅動力就能得到滿足。在這一觀點中，驅動力要被無限的推遲，原因在于在很多特征未得到核查時，哪一個先做驅動力無法明確。所以要把移位的驅動力推遲到最后，以便其他特征先得到核查。就此而言，移位是最后的訴諸手段（last resort）。

Bo?kovi?（2011）提出語義層面的量詞提升（Quantifier Raising，簡稱“QR”），也是由移位成分驅動的，而不是由目標地驅動的。比如保加利亞語（Bulgarian）的多wh現象，就不是由目標地驅動，而是由移位成分驅動的。因此，Bo?kovi?更傾向于移位是由移位成分驅動的觀點。

總之，移位是最后的訴諸手段（last resort）。遵循的原則是只有需要的時候才去做，而且必須以經濟、高效的方式進行，同時是局域性的，要攜帶最少的材料來移位。這是移位經濟性的體現。

移位是合并的一種，屬于內部合并（internal merge），還有一種是外部合并（external merge或pure merge）。所謂外部合并，是指從詞庫中提取詞項，實行詞項插入（lexical insertion），來進行句法運算。那么，外部合并也是最后訴諸（last resort）嗎？外部合并遵循經濟性嗎？Chomsky（1995）最初認為它并不是最后訴諸，后來Chomsky（2000）改變了這一觀點，認為外部合并也是最后訴諸。外部合并是由選擇性要求驅動的（selection requirement）。讀數序列中，只有詞項，由運算系統提取投射生成表達式。如果生成運算沒有提取完這些詞項，那么生成的表達式無法匯聚（converge），因此外部合并也是最后訴諸，并遵循經濟性。

（二）可選性問題的經濟性分析

在生成過程中，會出現兩種或多種方式都可以的情況，即移位可以、不移位也可以。這種現象與移位的理論并不相符，移位是有驅動力的，既然有驅動力，為什么還存在可移可不移的情況？在目前的理論體系中，對此可選性（Optionality）又該如何解釋？

可選性在法語的wh結構中有明顯的體現。法語中wh可以移位，也可以不移位而留在原位。表面上，兩者似乎都一樣，實際上卻是不一樣的結構，這和經濟性也是有關聯的。例如下面法語的例句：

對這類可選性應如何解釋？傳統觀點認為，詞項插入是發生在顯性句法結構中，否則PL和LF就無法匯聚，生成就會崩潰，這也是Chomsky（1995）完全解釋（full interpretation）的觀點。LF插入一個成分，PF層面無法對其發音，就會導致生成過程終止。PF層面插入成分，LF無法對其解讀，生成過程也會崩潰。所以要在拼讀前插入詞項。但也有例外情況發生，LF插入的成分語音為空，PF層面不需要對其發音，那就可以插入了。另外一個條件是，必須插入在樹形圖的頂端（at the top of the tree）來滿足循環。

這一理論可以解釋法語的wh成分的原位和移位現象。法語中wh原位現象可以分析為LF層面的C插入（Complementizer-insertion）（Bo?kovi? 1998）。C語音為空，且在樹形圖的頂端。語音為空，不影響PF層面的發音。表面上在原位，實際上在LF層面，有C插入，Wh移位到最頂端，LF層面有wh移位發生。wh原位和wh移位是有區別的，不能簡單地歸為C選擇性的激發wh移位，這是C插入的時機不同造成的。兩種情況下C都有激發移位，在wh移位中，C是顯性插入，激發顯性移位;在wh原位中，C是LF層面隱性插入，激發隱性移位。由此可見，可選擇性本質上是不一樣的。

這里的問題是，為什么會有兩種選擇可用呢？為什么存在顯性插入和隱性插入兩種結構呢？這就涉及到經濟性的局域性要求。也就是說，這里的經濟性是從局域角度考慮的，而不是從整體角度考慮的。在最簡方案中，生成是以語段為單位進行的。語段生成后，語段的補語部分得到拼讀。上面提到的C插入，在拼讀前和拼讀后的LF層面都可以進行。C插入有兩種可能，也會帶來兩種輸出。通常來說，人們會選擇輸出后更為經濟的表達方式。受局域性影響，兩種結構在生成過程中，只需要滿足當時的經濟性就可以了，沒有前瞻性（look ahead）就無法對最后生成結果的經濟性做出判斷。

Chomsky（1995）認為，隱性移位比顯性移位更具有經濟性，因此兩者都可以時，傾向于隱性移位。上面的C插入，就是隱性插入，它不需要PF層面的改變，帶來的操作少，所以更具有經濟性;而顯性插入，要在拼讀前插入，涉及到PF語音順序的改變，帶來的操作多。相比而言，顯性操作比起隱性操作來，就沒有那么經濟。因此，當兩者都可以使用時，人們更傾向于隱性插入、隱性操作與隱性移位。

（三）左分枝提取結構的經濟性

移位的經濟性還要求移動盡可能少的對象（to carry as little material as possible）。但是，當生成過程只涉及形式特征時，會導致詞項分散（scattered lexical item），那么，在PF層面就無法對其發音。因此，以顯性移位來滿足PF要求時，就需要移動整個詞項。在移動盡可能少的對象的原則指導下，隱性移位涉及到的操作比顯性移位少了PF層面的操作。可見，隱性移位優于顯性移位，這也是經濟性的表現。

漢語中的移位同樣體現出一定的經濟性，王世龍（2016）認為，在左分枝提取結構中產生的移位就是如此。例如：

（5）a.敵人打斷了他的腿。

b.敵人把他的腿打斷了。

c.敵人把他打斷了腿。

在左分枝提取結構中，移位時移動的成分只是“他”，在移動數量上比整體移位（“他的腿”）要少，這也是經濟性的體現。這一部分移位，是通過格的傳遞來實現格的核查。當然，在LF層面仍然是“他的腿斷了”。

（四）拼讀的經濟性體現

MP要求核查掉形式特征來滿足層面（interface）的要求，得到解讀。Epstein et al.（1998）提出了一個關鍵性的問題：如果層面只接觸到最后的PF和LF，那么，中間運算過程怎么會有層面的合法性要求來審核呢？Chomsky最初的生成過程的一次拼讀觀點是不能回答這一問題的。Chomsky（2001）進而提出多次拼讀的觀點。多次拼讀，生成的對象會不斷接受層面的審核。生成過程是以語段為單位進行的，語段生成，語段的補語成分得到拼讀，發送到PF和LF，得到層面的檢驗。一旦得到拼讀，就不再參與接下來的運算，使得以后的運算負荷減輕，得到高效進行。這種多次拼讀，不需要前瞻性（look head）的作用，也是經濟性的體現。

（五）移位距離的經濟性體現

如前所述，只有需要的時候才去做，而且做時必須以經濟高效的方式來進行，這就是經濟性的主要原則。同時，移位還要求攜帶盡可能少的對象。那么，移位是如何以高效的方式實施的？它體現在移位要盡可能短（as short as possible）。這可以由優先效應（superiority effects）來解釋。例如：

（6）a.Who did you tell that she should buy what？

b.*what did you tell who that she should buy？

在上面的例句中，who和what都是潛在的移位對象，Spec-CP的位置受EPP特征作用，要求有成分移位到此來核查形式特征。但是who的移位距離更短，what的移位距離要長，因此，who優先于what。這就是優先效應的經濟性體現。

保加利亞語（Bulgarian）中的多wh結構也可以證明這一點。在保加利亞語中，所有wh詞都可移位到Spec-CP的位置，這被稱作“多wh成分前置”（multiple wh-fronting，簡稱“MWF”）。MWF也有其移位規則，移位前位置最高的wh詞，移位到Spec-CP的最高位置，其他wh詞實施“塞入”（Tucking in），附加到第一個wh詞的右側（Richards，2001）。塞入指的是移位到已有的Spec-CP的下面，而不是創造一個新的Spec。簡而言之，優先效應也體現出經濟性，移位時要求距離最短。

（六）語段的經濟性分析

語段也是高效性的設計。早期的研究發現，句法依賴性只能跨越一定數量的結構，而這一結構是什么，界定并不清楚。現在，句法依賴的局域性常用語段這一概念來界定，目的是有一個最優的高效計算的系統。可以通過語段理論+多次拼讀，來限定運算過程中結構和句法對象的數量。通過拼讀來減少運算的負荷，語段生成后就得到拼讀，不再參與接下來的運算，這是高效性的體現。語段決定了拼讀時機，也是多次移位的理論基礎。長距離移位不是一次到位的，而是一步步實現的。移位成分需要移位到語段的邊緣位置，才能參與接下來的運算。如果長距離移位是一次到位，沒有中間著陸點，那么，語段生成后，這個成分尚未移位到此語段的邊緣位置，就會被拼讀，不能參與接下來的運算。因此，必須先移位到語段的邊緣位置，然后再一步步移位到合適位置。循環移位只能針對語段的邊緣位置。

（七）長主語問題的經濟性分析

移位是循環移位，同時又禁止多余的中間著陸點。長主語問題（long subject questions）就很能證明這一點。例如：

（7）a.Who left？

b.What the hell did John buy？

c.Who loves everyone？（無量詞提升QR）

d.Someone loves everyone.（有量詞提升QR）

例（7）中的“the hell”只能修飾在Spec-CP位置的wh短語，所以who是Spec-CP，而不是Spec-IP。量詞轄域分析也能證明who是Spec-CP，而不是Spec-IP。例（7c）中沒有QR的提升，who位于最高的位置，因此，只有一種解讀。那么，who有沒有從Spec-vP經由Spec-IP到Spec-CP的移位呢？也就是說，其中有沒有多余的移位存在？如果移位經過中間的著陸點（如Spec-IP），那么，就會出現everyone高于who語跡的情況，也就會產生兩種解讀，而實際上是沒有兩種解讀的，所以who的移位沒有經過中間著陸點。這也是經濟性的體現。還有一種觀點認為，移位經由語段的邊緣位置，CP、vP為語段，其他不是語段，因此，也不經過Spec-IP位置。

上述問題還可以用Chomsky（2013）的標簽理論來解釋。這一觀點認為，當中心語+短語合并時，中心語投射，生成標簽。兩個短語合并，沒有一致性，不會投射得到標簽，只有一個移位后，剩下的成分才會產生標簽。例如：Who和v合并，不會得到標簽，who只能進行移位，剩下的v產生標簽vP。那么，Who移位到哪里呢？有這一特征需求的是Spec-CP，所以移位到Spec-CP，中間沒有多余的移位。這就符合了經濟性禁止多余步驟的要求。

（八）語鏈中的經濟性體現

移位產生語鏈。語鏈中，哪個成分能得到PF的語音實現？Nunes（2004）認為是未刪略的成分得到發音。刪略也必須遵循經濟性的方式來進行。通常是低位的成分得到刪略，考慮到語序（word ordering）的情況，要刪掉次數最少，才最經濟。留下高位的成分，刪一次就可以;刪掉高位的成分，留下低位的成分，操作還要后退到低位去發音，過程無疑更為復雜。因此，保留高位的成分更具有經濟性。

（九）“體”的經濟性體現

許多學者認為，經濟性原則禁止不必要的投射，尤其是不必要的功能投射。Grimshaw（1997）提出的體的所見即所得原則（what you see is what you get）就是這方面的體現。即只有詞素形態實現的“體”才產生投射;沒有詞素形態實現，就沒有“體”投射產生，空詞素成分不產生投射。英語的“-en，-ing”等就是“體”的體現。漢語也有“體”標記語言，如動詞前的“體”標記“有”“在”“正”，動詞后的“體”標記“著”“了”“過”等（李瑩、徐杰，2010）。王世龍（2014，2016a）認為，有“體”時，產生AspetpP投射;無“體”時，無AspectP投射，V的最高投射為vP，為語段。例如：

（8）a.我見過她三次。

b.[TP我[AspectP[AspectP見i過[VPti[NP他]]]三次]]

c.我很喜歡你給我的禮物。

d.[TP我[VP很[VP喜歡[NP你給我的禮物]]]]

以上結構中，沒有體時，就沒有體投射生成;有體時，就有體投射生成。這就是體的所見即所得原則，也是經濟性的完美體現。

三、結論

經濟性在句法運算中起著重要的作用，不同的結構中都有經濟性的體現。經濟性要求這些運算過程只求簡單、高效，沒有多余的符號，沒有多余的步驟。有了經濟性的標準，運算才得以高效運行，這也是語言簡單完美性的體現。經濟性在句法、語義層面都發揮著重要作用。經濟性要求移位要盡可能短，攜帶盡可能少的材料。經濟性是局域性的，只針對局部結構。句法依賴的局域性也體現在最小范圍的探索，限制進入搜索范圍的句法對象的數量。經濟性適用于不同的語言，在MP中起著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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