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佳麗
5月20日,日本內閣府發布數據顯示,2019年第一季度日本GDP(國內生產總值)環比實際增長0.5%,折合年增長率達到2.1%。與之前零增長甚至是負增長的預測相比,此番數據著實令人驚訝,而看似強勁的增長背后是明顯的內需不足。數據顯示,在上述增長中,內需(國內的投資需求和消費需求)對GDP增長的貢獻為0.1個百分點,外需貢獻0.4個百分點。外需中,國際貿易凈出口增加對GDP的增長發揮了重要作用。更為值得關注的是,所謂“凈出口”,實際上是日本的進口速度下降太快以致于超過了出口的下降速度。
外貿與內需雙不足
就在4月17日,日本財務省還發布了統計,數據顯示日本的國際貿易迎來近三年的首次貿易逆差,逆差額達到1.5854萬億日元。與此同時,出口下滑形勢從2018年秋季開始變得嚴峻。
“日本屬于出口導向型經濟體,外部經濟環境,更具體地說是中美兩國當前的經貿形勢,會對日本產生很大影響。該國曾做過相關統計,結果顯示,如果美國對2500億美元的中國商品加征關稅,日本GDP會因此負增長0.13個百分點;如果美國繼續對剩下的3250億美元中國商品加征關稅,日本GDP將因此負增長0.22個百分點。”接受《經濟》雜志、經濟網記者采訪時,上海國際問題研究院世界經濟所亞太研究中心副研究員蔡亮這樣說。
作為全球第三大經濟體,日本與中國、美國的經濟貿易關系很密切。在全球產業鏈上,日本處于中高端,大量出口中間產品到中國,而處于產業鏈中低端的中國,對上述產品進行加工,然后再將這些商品出口到美國等市場。
在上述鏈條中,中國的位置是由自己的優勢決定的,比如較低的勞動成本、較優惠的招商與土地政策等。然而,一旦中國生產的商品被美國額外加征關稅,中國商品的競爭力就會被迫削減。蔡亮強調:“這樣一來,某些原本要從日本出口到中國的貨物,也許就會減少甚至沒有了;而原本從中國大量進口商品的國家,也會因此選擇其他市場。日本的出口就會受到負面影響。”
事實確實如此。美國發起貿易爭端,已經導致世界經濟增速減緩,令中國等對日本訂單較多的亞洲國家的訂貨量下降。2019年第一季度,日本實際出口環比下降2.4%。此外,同一季度,日本內需也表現欠佳,原油、天然氣、原材料等生產物資的進口量下降了4.6%。這一點,從剛過去不久的十連休“黃金周”也能看出端倪。
4月末至5月初一直是日本的“黃金周”假期。今年,因為明仁天皇在4月30日退位、皇太子在5月1日繼位,根據日本國內法規定,該國從4月27日開始連續放假10天。
蔡亮告訴記者,十連休期間,四分之三的日本民眾選擇宅在家里;10%以上的人選擇在日本國內四處逛逛,還有10%以上的人選擇回老家消磨時間;2%多一點的人選擇出國游玩。消費對日本GDP增長的貢獻率在50%-60%之間。按計劃,此次小長假是可以為日本國內消費尤其是旅游消費帶來充足動力的;如今看,效果寥寥。
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東北亞所學者顏澤洋告訴《經濟》雜志、經濟網記者,十連休是日本政府出于多方面考慮設置的。
“一方面,日本政府希望通過十連休這樣的方式提升新年號到來的儀式感,也希望借此讓民眾抱有更多美好期待。另一方面,就是希望小長假刺激消費,特別是帶動運輸業和旅游業等的發展。另外,對日本首相安倍晉三而言,十連休以及其他與新年號有關的活動,還是提升自己支持率的一個好機會。從最新的民調結果看,安倍的支持率確有上升。”顏澤洋這樣說。
更高的消費稅即將到來
十連休期間日本消費動力不足,還與另一個因素不無關系:該國政府將于10月份將消費稅從8%提高到10%。對民眾而言,消費稅的提升意味著生活成本的提高,大家已經開始為此做準備。
2019年3月以來,受人力成本上漲等綜合因素影響,日本各類產品的出廠價和零售價均陸續上漲。據悉,不少日本企業已經開始上調相關食品的價格,而此番食品漲價潮將持續到6月份。加之即將到來的消費稅上調,日本民眾已經有所抱怨。
值得關注的是,日本政府的稅改并非統一的降低或者提高,而是有升有降,即一邊降低企業所得稅稅率一邊提高消費稅稅率。博鰲亞洲論壇研究院副院長洪斌指出,這種相左的安排同時出現在安倍經濟學中,恰恰突顯了安倍政府和日本經濟面臨的兩難困境。
洪斌說:“一方面,經濟長期不振,日本需要通過安倍經濟學的一系列擴張性措施,刺激經濟走出萎靡。另一方面,由于人口高齡化,社會保障支出只增不減,財政壓力巨大,在支出剛性、不容節流的情況下,只能在開源、增稅上想辦法。增稅,顯然不能從生產性企業身上下手,否則就是殺雞取卵,尤其是在全球爭相降低企業稅的大環境下,日本當前的企業所得稅稅率已經不低。而日本增稅的唯一選擇,只能是稅基最廣的消費稅。”
消費稅是日本政府在1989年4月新開征的一種稅,性質上屬于增值稅。消費稅的征收范圍幾乎包括所有的商品交易和勞務,以進行商品交易、提供勞務的自然人和法人為納稅人。比如,消費者去商場購買服飾,衣服吊牌上的價格加上消費稅,是其到收銀臺后需要支付的錢款。
此外,消費稅的提升或許可以為日本走向通脹目標提供一種可能。
歷史數據顯示,日本從1997年開始陷入長期通縮,2007年1月至2008年10月局面有所改變,此后該國又重新進入核心物價指數持續下滑的境況。經濟長期低迷,導致民眾和企業不愿投資、不愿消費,產品價格和薪資也難以提升。目前,日本經濟已經走出了通縮,但通縮的陰影尚未完全消散,且其2%的通脹目標始終沒能實現。
安倍經濟學的好處給了誰
2012年年底安倍晉三上臺以來,拋出了以“寬松貨幣政策”“擴大財政支出”“結構性改革”為核心的安倍經濟學。2013年1月,日本央行確定本國通脹目標為2%。包括日本在內的很多發達經濟體都認為,2%的通貨膨脹是鼓勵企業投資和民眾消費的最佳選擇,且2%的水平可以避免通脹過高帶來的風險。
如今,安倍經濟學已經實施了近7年,人們開始對“2%通脹目標”的設定表示懷疑,有關安倍經濟學效果的討論也屢見不鮮。
安倍的特別經濟顧問浜田宏一近期表示,日本央行可以放棄2%的通脹目標或者推遲充分就業。他認為,2%的通脹目標并非絕對重要,因為從人們的生活成本來看,更可取的方式是讓物價下跌而非上漲。
“實施初期,安倍經濟學效果比較明顯。在寬松貨幣政策和積極財政政策的刺激下,日元大幅度貶值,日本出口增加,企業收益提升,股市大漲,就業率再創新高,一定程度上擺脫了金融危機對日本經濟的沖擊。在上述過程中,企業收益的增加和股價的提升,使得日本大型企業和擁有較高金融資產的富人階層收益頗豐。只不過,大部分企業收益并沒有轉化成為員工薪資,因此工薪階層并沒能從改革中獲得太多利益。”顏澤洋這樣告訴記者。
他認為,安倍經濟學的短期刺激效果好,但難以長期持續,且副作用比較明顯,比如企業負債率過高,可能引發系統性金融風險。且安倍提出的結構性改革實際進展緩慢,不可能解決該國經濟長期低迷的根本問題。
“大膽貨幣政策的邊際效應已經遞減到幾乎沒什么紅利,2020年東京奧運會及其相關項目的建設紅利也接近尾聲。這個時候,人們就更加清楚,最根本的問題還是少子老齡化太過嚴重,企業用工嚴重不足,這種‘不足不是就業崗位太多而是人太少,導致日本經濟的潛在增長率一直下滑。”蔡亮這樣對記者強調。
日本總務省今年2月份發布報告顯示,2018年,日本平均有效求人倍率比上一年上升0.11,達到1.61倍,僅次于1973年,為有記錄以來的第二高位。
有效求人倍率指的是勞動力市場需求人數與求職人數的比。當這一數值超過1,表明勞動力供不應求。2018年5月份以來,該數據一直維持在1.60以上,足見日本勞動力短缺形勢的嚴峻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