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溢澤：一頭勤耕文學的黑牛

彭蘭玉 陸艷萍

作者簡介：彭蘭玉，湖南大學文學院教授;陸艷萍，南京大學編輯學碩士生。

湯溢澤很具個性、特色，北京大學劉曙光教授在《民國文學史研究·序1》（湯溢澤著《民國文學史研究》，吉林大學出版社2011年12月出版）中稱：從學者方面看，湯溢澤“儒雅下勇猛，風流倜儻，”是“文人中的文人”;從粗俗角度看，與劉教授一樣出身農民，但經商多年，大大咧咧，毫無顧忌，是“流氓中的流氓”。那么這個“流氓中的流氓”式的“文人中的文人”、這個自稱是衡陽人民兒子的大俠到底在文壇上做了些什么？或者說究竟庫存的是干貨還是濕貨？

一、新儒林史、鄉土文學寫手

目前從公開出版物與網絡主要是“天涯論壇”（搜索“天涯論壇 中國九水翁 湯溢澤”即可）等媒體，我們可以閱讀湯溢澤一些文本。

（一）新儒林系列

湯溢澤有十多個中短篇，其中引起讀者共鳴、有誅心效果的是《“雙一流”教授讓座記》，此文真實生動，他把某些學人、官員虛偽、勢利刻畫得入鋼三分，比如陳教授參加抬張處長入正座行列時，張處長稱，“您胡須白了，這樣抬，我有過，受不了啊。”陳教授呵呵笑道：“沒事，我抬你，胡須會變黑的。”這高知教授骨氣絲毫無存，奴顏撲人，讓天下讀書人恥笑。

《博導先生》中A、B博導不懂裝懂，表面斯文內心貪利。《校園秋瑟》中教授蠻橫、虛偽，學生挖掘、利用老師資源完畢就棄之如敝帚。《母校落葉》高校領導群丑相、畢業20周年聚的怪象。《海歸教授》N教授扮酷與混賬。《汪師母葬禮》中人性裸露如此等等，擊碎部分讀書人虛偽外表，露出劣根性原型、丑陋心靈。當然湯溢澤筆端不是一味的黑，也有鄉民淳樸、汪師母的豁達。

（二）鄉土作品

他本世紀第一年出版的《白云岫》與近年發表的《王奶奶生日記事》飛出濃郁的鄉土氣息。《白》書中朱子豪及其交集的人物所經歷的生活尤其鄉味賁張，而《王》文中王奶奶、國國等真切動人。比如王奶奶的淳樸與有限的自私，為生計任勞任怨，為一線生機而拼搏讓我們回憶自己的鄉下奶奶、姑姑就流淚不止。我們曾經電話湯溢澤稱《王奶奶生日記事》比北京大學一位女生寫的《賣米》還親切、到位，又說其鄉土味有沈從文筆鋒。他竟然岔開話題，不曉得是看不起比對者，還是其他原因。他只說開心就寫，有感覺就來。

二、寒酷悲涼、浪漫宏闊的詩歌創作者

湯溢澤所寫的詩歌公開的有近體詩、新詩（即他稱的“口水詩”）。他說世界上不可理解的有兩樣：一是女人，一是詩歌。不曉得這是什么邏輯下的胡言亂語。但是從內容角度看，他的詩作可分為如下幾類。

（一）寒酷悲涼類

“孤舟橫野渚，茅舍繞流云。”“山高曦景廋，海藏百帆沉。”“顱心已失愁和愛，夢中狂奔喜與癲……風雨幾朝亦枉然。”“冷水漂漁艨，寒風鎖雪翁。”“落葉隨心散，飛花逐淚霏。”“半截涼簫穿冷日，三根斷笛攪寒江。”“荒林蛛網謐，野寺獸蹤稀。”“江寒帆楫盡，寺冷鵲音空。”“風狂殘月碎，霧冷疏星寒”如此等等。筆端流泄寒酷、悲涼，滿紙杜鵑血，周身藏鷹淚，寒氣扎心碎骨。有孟郊之氣，讓人讀后有霎那斷氣慢慢過氣之虞。

（二）浪漫宏闊類

“枓飲西江水，愁泡白日襟。”“自駕閑云悠晃去，笑陪白鶴到瓊樓。”“榭前簫笛樂，胸載水云天。嫦娥迎野鶴，對飲月垂涎。”“弈月峰坪盤晚照，繁星野鶴子棋行。”“勺海飲呼梟”、“秋云燜作霉干菜，俯挹冬江潤兩腮”等等。“胸載水云天”、“俯挹冬江”云云狂癲極致，狀物意境尾隨李白、張孝祥等人。

目前來看，其詩風或虛實相生，氣韻生動，如“頑仔嬉歸鬧，江心一筏醺。”“客來輕踏石，笑指睡頭陀。”“千舟輕北去，笑別葦尖翁。”“炊煙包峻嶺，笑語落春霜。”“晨風撩翠柳，淡霧吻香花。”“良農荷耙出，鴨語碎微霞。”“梵樂移塵隙，鷹鳴一野蒿。”“梟鳴驚葉落，嘯撼一山桿。”

或批評的鋒芒四射，比如“腹中無風物，強為騷雅君。”“人道豐年緣瑞雪，梅花強笑厭寒威。”“花開來蝶睬，葉落有誰興？”“灶爺原來無三觀，玉皇失察賜高官。”“多事春風逼雪殘，祝融眉豎骨心寒。”“仙辯親朋和貴賤，平民血汗一藤籃。”“人間同廁溷，驟雨亦徒然。”而新詩《岣嶁吟》更是不平爆裂。

或深思人生哲理，如“平湖明月撈非盡，北海朝陽釣罄不？”“培花來客賞，栽樹引燕歸。嬉玩思余味，知誰汗水揮？”“如云貴閥橫衢道，滾滾寒門覓草途。”“唳石含愁流二月，無心潦倒想桃符。”而對天呼叫“沒有你刻骨的蔑視，我不曉得什么是尊嚴。”“是你讓我認清人間本質，是你讓我頂住滾下的巨石，是你讓我經受多次錐心的磨礪……我不感激你？還能感激誰？”最后要感恩惡人了。

或人格矛盾沖突，比如他“閑云哪顧塵埃事，野鶴悠游廣殿莊。” “逐世經音繞，心飛空谷津。”“百事如煙彈指去，杏林舉盞月雙狂。”但又要“金銀館舍高堂有，奔命東西渡北津”等等，這些顯揚作者內心苦悶，想出世但雙腿從現實泥淖里無法拔出，想入世但現實像火紅烙鐵絲絲發聲迎面砸來，作者與我們就是這樣茍且生存著。

三、狂飆式的文學批評家

或因科研任務，或為愛好，或由于觸景生文，湯溢澤首先研究的作家是龍應臺，發出兩篇算頌揚龍應臺文后，推出龍應臺的“不順”，也就是龍應臺文本毛病不少。在余秋雨紅遍天下時候，湯溢澤1996年在《文學自由談》上發文稱《文化苦旅》是文化散文衰敗的標本。此后全方位審視錢鍾書及其現象如《圍城》備存語言幽默風趣諷刺等優點，又有愛國主義話題處理不當、女性問題、小說敘事有一處明顯斷裂，學界對錢鍾書評價過高違背錢先生自身意愿等缺陷。這些在國內外屬于首批。雖然他的錢鍾書研究圖書被人詬病乃至反彈很多，目前歸納出焦點也僅存在字誤，這些與編輯把關不嚴、他自己定稿校對不細心有關，激烈口水仗打了好幾年，他評論錢鍾書的論文、著作被幾個批評者翻爛了，如剽竊學術觀點早就被扒皮了。

而“民國文學史觀”系列文章、他的《民國文學史研究》系海內外第一本專著，讓人耳目一新。他與上海外國語大學陳福康、吉林大學張福貴、北京師范大學李怡等教授系海內外第一批提出、挖掘、力挺“民國文學史”學者，有“北李南湯”之說。在此問題上，湯溢澤特別感謝中國社會科學院原文學所所長、學部委員張炯先生。他2001年將此想法請教張先生，次年有四篇文章請張先生斧正，修改后他將文章投稿媒體，六年多時間沒發表，他心灰意冷，也就忘記此事。是關注學術動態的張先生把已有同類文章在大陸發表事情電話湯溢澤，湯遂再次投稿，其文才慢慢地付梓。這是湯溢澤感激點之一，其二張炯先生憑著他的影響力，沒有趁機巧奪“民國文學史”專家頭銜，始終是提攜后學的有德長者。

湖南大學文學院楊建華教授在《民國文學史研究·序2》（同前）中說：湯溢澤文得讓人不知所措，“發表過雜文、出版小說《白云岫》，他從指摘小小的龍應臺文章的瑕疵、到第一批抨擊區區的余秋雨、再系統透視紅得發紫的錢鍾書，”直至推出《民國文學史研究》，湯溢澤“在努力攻破越來越高的學術堡壘，一路汗水，頗有斬獲。”雖然存在缺點，雖然有人視之為“急就章”，但為何很多人沒有急出來？是不屑還是無能，是沒想到還是想到卻做不出來？楊先生如此這般，我們就沒得說的了。

縱觀湯溢澤所為所言，我們發現他的思維有老家、玄學、釋家、李白、王維、尼采與推薦尼采而成中國式尼采——魯迅諸人痕跡。他的文風承襲了佛教、經典的浪漫主義、孟郊等人的寒酷派等人特征。尤其他在評論錢鍾書流程中，受錢鍾書文風沁潤太深，有“錢”味：諷刺、幽默，讓人讀后噗地噴笑，文筆耐嚼，不像某些網絡汪汪文學、嘎嘎文字短時間內遂成水中灰、空中塵。正因為如此，可能與當下不讀書、讀書要快餐不合時宜。尤其是湯溢澤經歷饒有別味，他本科考中的是英語專業，史學學士畢業，讀過中山大學社會學碩士，還執業律師過，又在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游學過。文科大類只有經濟類沒學過，但據說他經商成功，這個身份夠得上行為經濟學否？

公開資訊是他的《白云岫》出版后到《博導先生》寫作空隙15年，只有零散的論文發表，這個時區他為生計奔波了，經歷太多曲折，難怪他如今唱出的“口水詩”《苦毒痛三字經》、《為何差那一點點》，還要《感激惡人》！沒有經受刮骨錐心的冷遇、沒有被紅塵中勢利眼電擊，是寫不出來的，就是寫出來也缺乏味道。也正因為外界的壓力也就是他所說的他人“鞭策”還激勵他業余時間堅持練字，網上可見他一些墨跡，而且他接近八段的書法家，但他自稱只是一個毛筆字勤練者，這點與某些不潛心臨帖、卻頂著書法家帽兒到處張揚者鮮明比對，他說：“落伍了，搞不贏了。”

湯溢澤既然回歸文學與書法了，近十多年來，靜潛文學創作與評論，算是形成一道高酷的風景，這是值得挖掘、傳誦的美麗事件，那么我們就希望他做出更大成績，最后借用張炯先生所說的祝愿湯溢澤先生寫作、科研精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