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經濟的“真”與“道”：新商品、新空間、新邊際

王飛躍

從古絲綢之路到鄭和下西洋，我們希望“一帶一路”成為“正和”的第三波智能全球化的先鋒，人類由此能夠走向智慧的命運共同體。或許，這就是智能時代實現中國夢的歷史機遇。

從“互聯網+”到“智能+”，短短幾年里，我們不但經歷了一次次的“思維洗禮”，更承受了物聯網、大數據、云計算、機器人、區塊鏈、人工智能等一波又一波的技術沖擊。人們不僅要問：我們的工作還安全嗎？社會組織將發生什么樣的結構性變化？經濟活動會出現什么形態的革新？一句話：我們將走向何方？

一、智能時代的“三個三”

二百多年前，從蒸汽機到電動機，人類有了“老IT”工業技術（Industrial Technology），工業革命開始了，人類邁入從農業社會到工業社會的偉大轉折。一百多年前，從無線電到電話線，人類有了“舊IT”信息技術（Information Technology），信息革命開啟了，人類社會進入信息時代。今天，從深度學習到AlphaGo，我們又有了“新IT”智能技術（Intelligent Technology），人類正面臨一場化“老、舊、新”三個IT技術為一體的新革命，人工智能及其知識自動化成為從工業社會向智業社會邁進的關鍵。

智業社會中，一定是“三個IT”共舉平行，其思想基礎就是20世紀偉大的科學哲學家卡爾·波普爾的“三個世界”哲學觀：現實是由平行的物理世界、心理世界和人工世界組成，而三個IT則構成了開發三個世界的完備技術體系。在這個體系中，老IT工業技術是開發物理世界的核心工具，借此人類幾乎消除了從血緣到資源的不對稱;舊IT信息技術是開發心理世界的關鍵手段，借此人類迅速平衡了從機遇到信息的不對稱;新IT智能技術將是開發人工世界的領軍科技，由此人類已開啟了消除人們之間從知識到智力的不對稱之偉大征程。社會結構將改變，經濟生態將變革，這就是為什么人工智能成為時代熱點，大數據成為石油礦藏，智能產業成為全球熱潮的本質性原因。

智能產業的興起，預示著人類將進入第三軸心時代。“軸心時代”是著名學者卡爾·雅斯貝爾思在其名著《歷史的起源與目標》中提出的概念。公元前800年到200年之間，人類經歷了人性的大覺醒，從古中東文化、古印度宗教到春秋戰國的華夏文明，獨立爆發了哲學上的突破，形成人類發展的“軸心時代”。然而，雅氏揭示的只是物理世界的“軸心”，三個世界必有三個“軸心”。心理世界的軸心時代，是人類理性的大覺醒，從文藝復興到牛頓、愛因斯坦，產生科學的大突破;人工世界的軸心時代，是人類智性的大覺醒，從哥德爾研究羅素和懷德海的《數學原理》發現著名的不完備定理開始，揭示了理性的限度，引發維納、圖靈、馮·諾依曼等科學家相繼推出機械大腦控制論、圖靈機與圖靈測試、數字計算機等概念和技術，催生人工智能，從而有了今天的新IT和即將發生的技術大突破。

巧合的是，人工智能的主要發起者司馬賀正是因為提出“有限理性原理”而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人性、理性、智性覺醒之后，是哲學、科學、技術上的大突破，逐步從抽象到更加具體、更加實際。因此，智能時代必是三個IT開發三個世界，人類將進入三個軸心平行發展的智慧社會。

二、智慧社會的“五個五”

為了開發三個世界，確保其和諧發展，人類從有史以來就像“蜘蛛”一般不停地結“網”： 從物理世界的交通網（Grids 1.0）開始，到能源網（Grids 2.0），再到信息網（Grids 3.0）和目前的物聯網（Grids 4.0），以及正在興起的智聯網（Grids 5.0）。這“五個網絡”將三個世界緊密地融合在一起，形成更大規模的“5G”。在三個世界的基礎之上，連結物理空間和賽博空間（Cyberspace），形成人機物一體化的“五度空間”信息物理社會系統CPSS（Cyber-Physical-Social Systems），為智慧社會奠定智能基礎設施。

在“5G”和CPSS之中，我們就可以形成“五力合一”：將數據之力、計算之力、算法之力、網絡之力和區塊鏈之力合而為一，成為智能產業的綜合新動力。如此，產業將進入第五階段：機械化為主的工業 1.0、電氣電子化為主的工業 2.0、電子信息化為主的工業 3.0、網絡化為主的工業 4.0和智能化為主的工業 5.0。工業4.0的核心是“ICT + CPS”，即信息通信技術（Information and Communication Technology）和信息物理系統（Cyber-Physical Systems），但這仍然是工業自動化的思維，而建設智慧社會，我們需要知識自動化的新思維。在工業5.0里，“ICT + CPS”仍為核心，但意思不同，分別代表智能連通技術（Intelligence? and? Connectivity Technology）和信息物理社會（Cyber-Physical-Social，CPS）系統，或CPSS（Cyber-Physical-Social Systems），這是新IT智能自動化的新認識。

上述四個“五”之下，將涌現出許多形形色色的新型社會動態組織和結構，與“5G”對應，已經或正在興起的“五種形態”包括：從Uber到共享單車的“社會交通”、由能源互通形成的“社會能源”、大數據和社會媒體誘發的“社會計算”、機器人和3D打印催生的“社會制造”以及眾包互聯產生的“社會智能”。

智慧社會的“五個五”將促生“人機結合、知行合一、虛實一體”的智能“合一體”組織，人類的經濟活動也必須從專行分工、人機分工走向虛實分工的智能經濟，我們需要更新的思維，更開放的體系，更有效更精準的經濟理論和方法。

三、 新經濟的“真”與“道”

智慧社會需要新的智能經濟，但一個經濟體系的革命和升級必須通過更有效的新手段并在一個新的經濟空間中實施。工業革命正是由于開發了心理世界，利用紡織品使原本非商品的心理“時尚”成為商品，一舉突破農業經濟的邊際效用遞減詛咒和“糧食增產、人口暴漲”的馬爾薩斯“貧困陷阱”，開辟了新的商品經濟空間，使專業分工和大規模生產成為可能，人類從此進入工業社會。

人工智能的開拓者司馬賀曾稱：世界上有兩樣東西成不了商品，一是注意力（Attention），二是信用（Trust）。因為人的信用和注意力本質性有限，無法成為可生產可流通的商品。然而，從天貓到谷歌，現在的智能技術，再加上即將到來的區塊鏈智能，已活生生地把這兩樣東西變成可大批量生產并大規模流通的新經濟性商品。這在本質上正是人工世界的開發，新的商品和經濟空間由此形成，成為經濟增長的新空間。

實際上，智能技術，特別是區塊鏈智能，不但革命性地擴展了經濟活動的范圍，而且極大地開闊了提高效率的途徑，形成社會發展方向的新“北BEI”：智能大經濟（Big Economy of Intelligence）和“真（TRUE）道（DAO）”：

真（TRUE）= 可信（Trustable）+

可靠（Reliable） +

可用（Useful） +

益效（Effective， Efficient）

道（DAO）=? ?分布式全中心化? （Distributed，Decentralized）+

自主性的自動化? （Autonomous，Automated）+

組織化的有序性 （Organized，Ordered）

一旦智能經濟的“真道”技術成熟普及，必將使未來的經濟和社會成為虛實分工、平行互動的平行智能經濟和平行智慧社會;從數字孿生到平行世界，在相當程度上實現可編程經濟和可編程社會。如此，我們可以充分利用CPSS和虛擬現實，以虛馭實，使“吃一塹、長一智”換個位置，變成在虛擬空間“吃一塹”，在現實世界“長一智”，而不是相反，從而革命性地提高未來經濟活動之效率和人類社會的安全度。平行經濟及其新的邊際效用由此產生，這就是智慧社會之新“北”智能大經濟的真諦和美好前景。

德國學者馬克斯·韋伯認為，“軸心時代”形成的本質原因是人性對全球化的內在需求。但在物理世界的第一軸心時代，物理商品只能是你有我無，導致全球化的主要形態是壓迫與侵略的“負和”方式;在心理世界的第二軸心時代，心理商品可使諸如自由貿易的“零和”全球化成為可能，但卻已近末途;因此，人類迫切需要創新人工世界第三軸心時代的全球化形態。人工世界是知識性產品，邊際成本幾乎為零，本質上“無中生有”，可以你有我有共贏包容。從古絲綢之路到鄭和下西洋，我們希望“一帶一路”成為“正和”的第三波智能全球化的先鋒，人類由此能夠走向智慧的命運共同體。或許，這就是智能時代實現中國夢的歷史機遇。

（作者系中國科學院自動化研究所復雜系統管理與控制國家重點實驗室主任，中國科學院大學中國經濟與社會安全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