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圣巖
摘 ? ?要: 由國內著名目錄學家共同編撰的《目錄學讀本》內容豐實,新見迭出,結構簡潔,體制宏大,詮釋得宜,剪裁得當,注重古典目錄學的普及教育,體現出學者風范與古典情懷。
關鍵詞: 《目錄學讀本》 ? ?目錄學 ? ?書評
來新夏先生給學術界留下了豐厚的遺產。他與柯平先生主編的《目錄學讀本》(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14)被認為“是當前國內最完備的目錄學綜合讀本”。
一、學者風范與古典情懷
編纂之初,來先生指出:“《目錄學讀本》不是一般的教科書,要站在國學精華的高度,將‘學中第一緊要事的目錄學呈現給當代大學生,應該以知識高起點、學術高水準完成這一具有時代意義的重要著作。”[1]是書約請國內著名目錄學家共同編撰,歷4年而成。欲讀其書,先知其人。真誠的作品出于真誠的作者,考察《讀本》的作者們,無一不是該領域的專家學者。
來新夏教授從事古典目錄學、歷史學、方志學等方面的研究,“縱橫三學,自成一家”,在諸多學術領域開風氣之先。造詣深厚,成果斐然。柯平教授,我國第一批目錄學博士,從事目錄學教學研究30多年,以振興發展中國目錄學為使命,開拓文獻目錄學研究,創建數字目錄學。鄭建明教授長期從事目錄學教學與研究,著《當代目錄學》。王國強教授著《明代目錄學研究》《漢代文獻學研究》。傅榮賢教授著《〈漢文·藝文志〉研究源流考》。李國慶研究館員長期從事古籍整理和目錄學研究,著《弢翁藏書年譜》《明代刊工姓名索引》等。
由上可知,作者們學力深厚,學識淵博,而且他們表示“弘揚中國目錄學是時代賦予的使命”,正由于這種責任感,《讀本》才成為融學術性和可讀性、古典性與時代性于一體的精品,既有濃厚的古典目錄學烙印,又充盈著現代學術色彩。
二、結構簡潔,體制宏大
“中國目錄學源遠流長,如同中國歷史一樣,在數千年中綿延不絕,從未發生過斷裂”(《目錄學讀本》p28。按以下僅注頁碼),積累了難以數計的文獻典籍,到清代又發展成一門顯學,清亡之后,經過一個世紀的開拓,目錄學理論著作、目錄學教材源源不斷,如何總結這筆豐厚的目錄學遺產,如何編制一部有別于他書的巨著,這是編纂之初首先要考量的重大問題。
《讀本》體大精思,結構簡潔,以八章篇幅容納62萬余字,使人覺得布局清新,眼前一亮。全書以史為主線,結合目錄學主題知識,清晰呈現總論—分論—總論的邏輯線索,八章內容可分為三大板塊:(1)基礎部分:第一章導言、第二章目錄學的流變,概述目錄學基本知識,描述目錄學發展源流、重要的目錄學家及其思想、著作等,引領讀者入門;(2)重點部分:第三章目錄的體例,詳述目錄體制、篇目、解題、小序、分類、索引等問題;第四、五、六章分別為官修目錄、史志目錄、私家目錄,對中國古代三大書目系統進行詳盡的闡釋,述其流變并舉要,也是第一章第三節“目錄的類別”的展開。重點部分四章,深入其內,讓讀者掌握目錄學的精華;(3)延伸部分:第七章專科目錄,包含歷史目錄、文學書目、金石目錄、科技目錄、地方文獻書目、個人著述目錄、推薦目錄、佛道目錄等八個類型。第八章目錄學的發展與未來。這兩章作為輔助,著重于古典目錄的應用性與現代化。以上三者相互配合,相互補充,既突出重點,又兼顧一般,展現出目錄學的系統性,有利于讀者宏觀把握目錄學體系,重點掌握目錄學知識。
不唯如此,各章內部結構也有獨到之處,第二章講目錄學的流變。該章下設七節,第一節談目錄學的起源,第二至七節標題分別是漢代目錄學、魏晉南北朝目錄學、隋唐五代目錄學、宋元目錄學、明代目錄學、清代目錄學,將中國目錄學的發展演進分為六個階段;各節的安排整齊,即除明代以外,皆三方面內容:①各時代目錄編撰,②目錄學理論,③評析一部代表作,分別為《漢書·藝文志敘》《七錄序》《隋書·經籍志序》《通志·校讎略》和《校讎通義》。這樣的結構簡明得體,易為人接受,讀者也可根據興趣精讀。
第四、五、六章的體例更是一律,除第六章,皆設三節,第一節述流變,第二節列舉要,第三節講利弊。再如第六章第二節之下按時代羅列“宋代私家書目”“明代私家目錄”“清代私家目錄”,皆例舉豐富,分別介紹了3部、14部、50部較有影響的書目,并附民國私家藏書目錄中有代表性的10部。
第七章專科目錄,或按學科,或按文獻類別,或按用途,共分八節,各節撰者不同,但都能各展其長,如“歷史目錄”之下的“重要類目解析”,略按《四庫全書總目》史部類名排列,說明各類的首創、因襲、刪并、類名含義及文獻范圍等情況。而“文學書目”,則按文體列出詩歌等七項,分別述其史料書目。
《讀本》就是在這樣大概括、大提煉的框架中展開古典目錄學的歷史畫卷,全面反映中國目錄學的概貌、突出成就與思想精華,評析重要人物與重要著述,“成為匯總歷代目錄學精華并總結近一個世紀以來中國古典目錄學研究成就的一部集成之作”(序),將數千年來重要的目錄學家及其著述網羅殆盡。
三、詮釋得宜,新見迭出
《讀本》采用“敘述+原典+敘述”的行文方式,忠于原典,材料運用自如,詮釋得宜。如目錄學與校讎學的立名及關系,學界紛爭由來已久,本書引鄭樵、全祖望、章學誠、張舜徽等學者的否定說,以及余嘉錫等目錄學家的肯定說,正名辯駁;兩種學術觀點對比之下,以為“目錄學不特其名足以成立,即其學也實有可資研究而成為獨立的專門學科”(p7)。
文獻學史上,對于班固《漢書·藝文志》的評價不一,《讀本》第二章列舉王重民先生關于《漢志》刪取《七略》的七種方法,分析刪取原因,總結其學術貢獻在于,不僅創立了史志目錄的形式,而且樹立了史志目錄編撰方法的范例,在文獻揭示方式上,開創了書目的注釋體,認為注釋體比提要體更簡潔,揭示的內容更具體,更便利目錄的檢索,這是作者學術研究的成果。
《讀本》的文獻征引豐富,卻并不因循守舊,處處表現出學術新見。對于目錄學史上一些定論,能利用出土文獻,以確鑿的證據予以糾謬撥正,如認為“最早的目錄并不是成書于戰國后期或秦漢之際的《序卦傳》”,對于長期為目錄學界所信奉的清盧文弨所謂“古書目錄,往往置于末”的論斷也產生懷疑(p2),這樣不致誤導讀者。又如“一般認為,劉向本人把這些單篇敘錄匯集為《別錄》20卷,但是,王國強則認為這個工作是劉歆完成的”(p34)。
“史志目錄利弊”一節頗有論辯色彩,學界普遍以“辨章學術,考鏡源流”作為史志目錄的最大特點,汪國垣、姚名達等先生皆持此觀點,《讀本》明確指出,“辨章學術,考鏡源流”并不是史志目錄的最大特點,引人入勝。之后援引材料分析這一誤解的原因,認為史志目錄作為史書的一部分,“最大特點是將目錄融入整部史書,從而既充實了史書的內容、完善了史書的體例,又開拓了書目的領域、豐富了目錄學的內涵”,“史志目錄的最大特點是在史學視野下審視目錄,從而使書目具備了歷史或歷史學的基本特征”,水到渠成,得出結論,“作為特定史書的一個組成部分的史志目錄,兼具史學和目錄學的雙重性質”(p190)。并從四個方面闡發史志目錄與史書的內在關系,大大提高了論證的可信度。
談到鄭樵《通志》二十略,關于《藝文略》《圖譜略》《金石略》三部目錄的簡單注釋從歷代史志目錄抄襲而來這個問題,作者指出古代著作的通例,即是體例上創新,內容多借鑒前人,甚至直接因襲前人(p60),這就上升到普遍性的高度,使讀者對古代著述的成書有基本的了解。又如作者認為,類書出現于古典目錄分類思想產生之后,盡管類書不是索引,但其結構、編排、功能都具有索引的功能,將類書的相關問題寫在目錄書里,使人耳目一新。
四、學法指南,讀法一得
學習目錄學能干什么,《讀本》“目錄學的意義與功用”一節,引人注目,指出目錄學對于讀書治學有著重要的輔助作用,為學術研究掃清障礙,具體表現為:①掌握古籍總的基本情況,②了解圖書的本身狀況,③粗知學術源流,④考辨古籍的依據,⑤指示門徑和輔導讀書,⑥歷代學者對目錄學的重視。這六點即取材于來新夏先生《古典目錄學》一書,體現了他對目錄學功用的基本認識和一貫主張。論及“指示門徑和輔導讀書”,引述唐代目錄學家毋煚《古今書錄序》里的比喻,如果有目錄書,就可以“覽錄而知旨,觀目而悉詞,經墳之精術盡探,賢哲之銳思咸識,不見古人之面,而見古人之心”,收到事半功倍之效,反之則“孤舟泳海,弱羽憑天,銜石填溟,倚杖逐日”,事倍功半,難有成效(P12)。這一正一反的比喻,正好說明目錄是探求知識寶藏的入門途徑。
那么,究竟如何學習,該書“目錄學的學研指要”一節,別具特色,在諸多目錄學教科書中尚未見,這是來新夏先生治目錄學的經驗之談,最有用、也最感人。這部分是他1991年版《古典目錄學》的書前代序《我與〈書目答問〉》。首先談其啟蒙老師余嘉錫先生對他的指導:“學習目錄學當從《書目答問補正》入手,然后讀《書目答問補正》等相關書籍,然后做索引。”他第一次對《補正》比勘異同,三次搜檢,并編制人名索引、書名索引、姓名略人物著作索引,感覺“這套基本書目對于讀書治學,開辟領域頗有左右逢源的美感”,“自己感到奠定了入門的基礎”,“似乎能在學術迷宮中得到曲徑通幽的樂趣”(p24)。這讓讀者清楚一代學術大師起初如何在他老師的指導下走進學術之宮。來先生不無自豪地說:“如果有人問我何書最熟?答曰:《書目答問補正》;如果有人問我有何經驗?答曰:《補正》當是治學起點。”《書目答問匯補》凝結了他近70年的心血,2011年出版,可參讀297頁。余嘉錫先生早年也是從《書目答問》《輶軒語》入手,進而《四庫全書總目》,其云:“余之略知學問門徑,實受《提要》之賜。”[2]其次,來先生回顧了顧廷龍先生的學研經歷,認為頗能裨益后學。最后還提煉出作為我們學習的基本指南,“熱愛目錄專門之學、精讀專著、博涉名著、掌握和累積第一手史料、勤于記錄與思考、重視書目實踐。要言之,讀、記、思、作四步”(p27)。既有方法的指導,又是極大的勉勵,可謂諄諄教誨,肺腑之言。
《讀本》序云:“書成眾手,各章之間難免有疏忽重復之處,未多加刪削,以存各撰者之意。”明乎此,我們在閱讀時就要采用參讀之法,前后貫通。如對章學誠所謂“辨章學術,考鏡源流”的理解,91頁有兩種解釋,一是考辨學術源流正變,使之彰顯;一是辨別、彰顯學術的源流正變,考證、明確著述的源流。還可參讀172頁的解釋,即從語言學角度,說這兩個短語都是動賓結構,又含有動補成分,“一致的語法結構,形成了互文的修辭手法”,兩相對照,實可加深對目錄學這一重要命題的理解。又如“宋元時期的目錄編制”(P58),討論了三部著名的私家書目《郡齋讀書志》《遂初堂書目》《直齋書錄解題》,要詳細了解,還需參讀“私家目錄舉要”之“宋代私家目錄”(p214)的解說。
五、余論
第八章“目錄學的發展與未來”可謂獨辟蹊徑,概述近代以來目錄學研究與發展、目錄學在當代的應用、目錄學的未來等重大課題,實際是作者長期學術研究積累的再現。其最大特色是將晚近目錄學置于時代背景之下展開闡發,如關于新舊文化交鋒下的目錄學著述,強調書目舉要,導讀作用進一步放大,無論是古籍舉要派,還是新學書目派,編制書目都以培養人才為宗旨。作者指出,張之洞《書目答問》,“實際上應試導讀只是表面的,而真正的用意在于為國家培養人才”,培養“不尚空談,務求實用”的新型人才(p315)。這在張之洞《輶軒語·語學》中說得更明白:“使者諄諄勸諸生讀書,意在使全蜀士林美質悉造成材,上者效用于國家,其次亦不失為端人雅士。”
“將古典目錄學知識普及社會,惠及民眾,成為近現代目錄學界的焦點”(序),要讓全社會透過古典目錄學了解中華古典文化,讓更多的青少年接受古典目錄學,使古典目錄學教育社會化(p343)。《讀本》以此為職志,指點要領與方法,引導讀者入門,得目錄學之法,正所謂“傳先哲之精蘊,啟后學之困蒙”。
參考文獻:
[1]http://news.nankai.edu.cn/nkyw/system/2014/05/25/000 184074.shtml.
[2]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序錄[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4:48.
基金項目:江蘇省研究生科研與實踐創新計劃項目(KYC18-23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