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社畜博物館，向“996”說不

浦東

一群年輕人在北京開了一家社畜博物館，舉行了社畜保健師咨詢、社畜民眾劇場等活動，不僅呈現職場中被“996”圍困的年輕人的狀態，而且傳達告別“996”的方法。

讓更多人知道并關注社畜現象

郭明明曾在北京一家NGO工作，為前來尋求幫助的勞動者們提供法律咨詢和援助。在“996”成為社會關注的熱點事件以前，他已經接觸過很多程序員的咨詢。

有一個叫麗麗的程序員，是一家互聯網公司的項目經理，也是很早進入公司和公司一起成長的老員工。后來因為懷孕將手頭的工作交給另外的人。等到她休完產假回來，她原來在的那個項目組已經解散了。沒辦法，她只好來到另一個項目組當小組長。實際上是變相降職降薪。

不久后，麗麗又換項目組了。領導說她能投入的時間太少，不適合這個任務繁忙的項目。她在新的項目里，再也不負責任何管理的事情了，變成普通的員工。麗麗跟郭明明說這件事的時候很無奈，但這樣至少可以很規律地上下班了。

實際上，麗麗這樣的職場生態在互聯網公司并不是個案。郭明明想到了“社畜”這個詞。它是結合日語的“會社”（即公司）與“牲畜”而來的，造詞方法類似于我國常用的“加班狗”。社畜文化讓每一個上班族感同身受，對社畜文化的吐槽在日本已經幾乎成了一個老少皆知的梗。

2018年年底，武漢科技大學勞動經濟研究所所長張智勇和團隊發布了一份有關職場行為與疲勞狀況的調查報告，報告顯示，中國有超過八成的勞動者處于過勞狀態，且在調查樣本中，12.9%的人平均每周加班時間超過10小時。“社畜癥狀在東亞各個國家都比較明顯，是整個東亞地區共同的普遍現象。”郭明明說。他想讓更多人知道并關注社畜現象，并找到減少、緩解職場焦慮與壓力的途徑，所以在2019年，他與幾個伙伴一起成立了“Shachiku保健所”團體。

在“Shachiku保健所”中，成員有上班族、自由職業者和待業人員，有法律行業從業者、藝術愛好者等。大多數成員都是利用業余時間投入到這件事中，因為對這個感興趣，覺得很有價值。

2019年3月，當“996”發酵成為社會關注的熱門事件后，郭明明覺得可以和大家做點什么，于是他們找到北京706青年空間，籌備社畜博物館，教大家如何告別“996”。

博物館里的社畜保健所

3月23日，社畜博物館在北京706青年空間開幕，進行了為期近1個月的展覽和活動。參觀者可購買35元的門票，或者攜帶一件物品來免費參與一日的活動，也可以通過實物郵寄、線上發送的方式提前送交展覽。

展覽之前，郭明明和伙伴們在微信群里征集到了很多東西，如加班族朋友圈動態、工作群、社交媒體截圖，通勤路上或辦公室工作的照片，加班族的減壓道具、故事，喜歡的歌曲、電影、表情包……

那天，程序員賈勇來到這里，他第一次聽到了“社畜”這個詞，覺得特別貼切。他在西二旗一家互聯網公司從事開發工作，雖然公司并未要求“996”，但賈勇仍覺得自己有過勞傾向，是一名典型社畜。而且公司新裝修后，等不及散味就搬進去了。賈勇受不了里面還未完全散去的甲醛味，時常感到身體不適，再三思考后便自己掏錢買了個防毒面具。

賈勇走進社畜博物館，墻上掛滿了各種吐槽社畜生活的文字、圖片。一張A4紙上寫著“靜若畜子：指因勞動時間過長，有氣無力而顯得十分穩重”，配圖是一只柴犬在敲擊電腦鍵盤的表情包，俏皮中又帶點心酸。除此之外，博物館里還陳列著求職信、C++教程等與工作相關的物品。這些東西大部分都是在微信群“社畜博物館觀光群”里收集到的。

在社畜博物館的民眾劇場里，賈勇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排演了一出即興劇目：他戴著防毒面具，這時，他宛若位于自己的公司。對于他在“公司”戴防毒面具的行為，周圍的“同事”們選擇忽視、漠視，甚至是潑冷水。這些場景不斷重復著，賈勇還要不時地回答觀眾們的提問。恍惚間，他都有點分不清現實和戲劇了。

在展覽期間，作為發起人的郭明明并沒有閑下來。他在社畜博物館設立了一個社畜保健所，為大家提供咨詢。參觀者可以先填寫一張“Shachiku指數自測量表”，檢測自己的社畜指數。表格分為兩部分，第一部分為必答題，有著諸如“你的每周工作時長、加班時長、睡眠時間”等問題；第二部分為選答題，含有“女社畜附加題”“性少數附加題”等部分。在總計100道題的表格里，參觀者根據得分高低被分為輕度、典型、重度、臨終、已修成正果5個等級。

賈勇的測試得分為41分，被劃分為典型社畜——“和大部分社畜一樣分享著失去自由的人生，嘗試跳脫這種境地，卻只能勉強支撐維持在當前的水準……”

測試完之后，穿著白大褂的保健師們會給參觀者提供咨詢，他們運用自己在法律、心理學方面的專業知識給出建議，幫助大家脫畜。賈勇被“領導脾氣大”這一問題所困，覺得對方給自己很大壓力，在跟保健師聊完后，決定跟領導委婉地溝通這一問題。“我壓力越大越緊張，越發揮不好，所以要是給我施加太大壓力的話，可能工作會做得更不好。”跟領導說完這句話后，沒想到他并沒有迎來暴風驟雨，說明溝通還是有效的。

郭明明是常駐的兩位保健師之一，已經給二十多人做了心理咨詢服務。

向互聯網公司投遞“拒絕加班日”倡議書

4月1日愚人節那天，郭明明和社畜博物館的部分成員去了北京望京、西二旗兩地，拜訪了9家傳聞中加班文化盛行的互聯網公司，并嘗試向每家公司遞交了一份《關于設立“拒絕加班日”的倡議書》，他們倡議將每年四月的第一個星期一（上班日）設立為“拒絕加班日”，在以后每年的這個日子舉辦相關活動，以此呼吁社會關注違法企業中職工群體的工作與生活狀態，爭取形成合法合理的工作制度。

他們成功地向愛奇藝、搜狗、網易、滴滴出行、阿里巴巴這5家公司投遞了倡議書，但剩下的4家，要么是因為安保措施過于嚴格而未能進入，要么是被員工拒絕了。此外，他們還通過郵寄等方式將倡議書投遞給中華總工會和京東、拼多多、亞信科技、字節跳動、小米、58趕集、奇虎360、有贊、新橙科技、完美世界、華為終端、蘇寧等公司，希望這些互聯網公司也能就是否實施非法加班制度進行公開答復。

盡管至今很多公司沒有回復，但郭明明覺得目的已經達到，“我們當時就給這定位為一場行為藝術，是為了引起大眾關注，不一定要收到直接回復。”

現實里，日本憂傷的中年人學會了寫詩。作為社畜文化的發源地，日本的上班族川柳比賽始于1987年，至今已經舉辦了三十多年了。上班族們借著川柳這一日本詩歌形式來書寫自己的工作生活狀態。比如“你今天來得好早啊/不/我昨天來的”，比如“過勞死/和漲工資在比賽/看誰先贏”，比如“開完會/為了能說句真心話/同事紛紛跑去抽煙”，句句抓心。郭明明覺得，下一次展覽中，這種解壓形式可以借鑒，盡管很多人寫完詩，收拾好情緒，還得繼續加班，但至少在片刻時間，很多職場人會因此找到存在感，脫離“996”的心理壓迫。

（經受訪者要求，本文中出現的郭明明等為化名）

（編輯 邢多多 1048572239@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