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好法官的法治精神與為民情懷

劉永加

我國古代的法官，在中央還是專職的，到了地方上，就既要主管當地的行政事務，也要負責斷案，身兼數職。他們當中有不少不阿權貴、依法判案，具有為民情懷的好法官。

唐代戴胄不為權貴曲法

當法官最難辦的就是上級干預司法判案。在古代皇帝是最大官，面對皇權，法官如何秉公辦案，的確是個難題。

唐初著名法官戴胄，先后擔任大理寺少卿、大理卿，屬于專業高級法官。戴胄第一次頂著皇帝壓力辦的案子是溫州司戶參軍柳雄因偽造自己官職履歷而被人揭發案。當時，唐太宗先是召見柳雄，警告他趕緊自首，否則死罪。柳雄自以為無證據，仍爭辯不止。案子就交到了大理寺少卿戴胄那里辦理，經過取證，柳雄確實偽造了履歷。戴胄按照大唐的法律辦理了此案，事后他向唐太宗匯報，說：“我已按法判處柳雄徒刑。”唐太宗說：“我已說過要處死他了。”戴胄說：“此案既然已由司法機關處理，不至死罪，不能判處死刑。”唐太宗板起臉來，徑自派人去行刑，戴胄接連四五次阻擋行刑。唐太宗最終只得宣布赦免了柳雄的死刑。

唐初廣開選官之門，凡是上一輩為官達到一定品級的，兒孫可以直接“蔭子”世襲做官。但不是所有人都有這樣的背景，這就出現了有人偽造父祖的官銜品級文書，企圖入官的現象。對此，唐太宗很惱火，他下令凡曾偽造門蔭的人自首，可以免罪；如不自首，發現后處死刑。后來果然發現一些偽造門蔭的人，送到大理寺去法辦，可是大理寺卿戴胄僅僅判這些人流放，沒有判死刑。唐太宗召見戴胄說：“我已下令不自首者死，你卻擅自改判流刑，難道你想‘賣獄嗎？”戴胄說：“陛下已經將此事托付司法部門，我不能虧法。”唐太宗說：“你只顧自己守法，而想讓我在天下人面前失信嗎？”戴胄說：“法律是國家頒行天下的大信，言語只是一時喜怒而發。陛下因為一時喜怒要處死刑，現在覺得不妥而改處流刑，這是忍耐微小憤怒而保存了法律的大信。如果仍順從一時喜怒而違反大信，我真替陛下可惜。”唐太宗最終接受了戴胄的意見。

宋代馬光祖為民判案

法官的為民情懷與嚴格執法是不矛盾的，只有依法判案才能達到法律效果。但是，判案中的人性關懷，會使法制的光輝普照百姓。

南宋的馬光祖曾任臨安和建康府知府。馬光祖在擔任京口縣令時，有一個書生翻墻進入所愛的少女房間，被女方家發現押至官府。馬光祖問過案由之后，看到書生文質彬彬，不像惡人，就想成全他們，便出題《逾墻摟處子詩》對書生進行面試，那書生秉筆疾書：“花柳平生債，風流一段愁。逾墻乘興下，處子有心摟。謝砌應潛越，韓香許暗偷。有情還愛欲，無語強嬌羞。不負秦樓約，安知漳獄囚。玉顏麗如此，何用讀書求。”

馬光祖讀罷，被書生的文筆和真情打動，當場大加贊賞，不但不責罰書生的非禮之舉，反填一首《減字木蘭花》詞，判二人成婚：“多情多愛，還了平生花柳債。好個檀郎，室女為妻也不妨。杰才高作，聊贈青蚨三百索。燭影搖紅，記取冰人是馬公。”判罷，令女方家將女嫁書生為妻，且厚贈嫁資，一時被傳為佳話。此判詞新穎別致，令人拍案叫絕，被收入《全宋詞》，元雜劇還改編為《馬光祖勘風塵》的劇目演出，流傳甚廣。

明代魯穆為百姓申冤

法官依法判案，不出現冤案是基本原則，而發現冤案及時重審并予以糾正更是法官的職責所在。

明代有個法官叫魯穆，是永樂四年（1406年）殿試賜進士出身。魯穆先是擔任了御史職務，后調任福建僉事，負責清理冤案錯案，打擊豪強。在福建他多次摧折豪強，為民申冤，贏得了“魯鐵面”的威名。泉州有一個李姓官員調任廣西，他被妻子舊日的情人林某派人在途中用毒酒給毒死了，林某接著就霸占了李姓官員的妻子。李家親人不平，認為其中必有蹊蹺，告到官府。誰知，林某是當地富豪，家資累萬，早將官府里的官員買通，官府不僅沒有去追究林某的罪責，反而將訴冤的李家親人判有罪，把他關進監獄很長時間了。魯穆到任后，了解到此案，明察暗訪，弄清了真相，立即把殺人奪妻的罪犯林某逮捕歸案，判罪正法，為死者申了冤。

漳州有一個叫周允文的鄉紳，因膝下無子，便過繼一個侄子為后。可是，晚年其妾又生了一個兒子，周允文在臨死前，把家產的三分之一分給了侄子，其余三分之二留給妾子，并囑托侄子照料妾生的小兒子。后來周允文去世了，侄子竟然說這孩子并不是叔叔骨血，而是叔妾外遇所生，把他們母子趕出了家門，獨霸了周允文的家產。周允文的小妾于是到官府告狀。恰巧魯穆接手了這個案子，看著哭哭啼啼的周妾，他決心要為母子爭回財產，就想出了一個絕妙的辦法。審案那天，魯穆將當地父老及周允文的宗族召來，預先把周允文妾生的小兒混入一群兒童當中，然后叫大家辨認。大家雖然還不知道周允文有了這么個小兒子，但是看這孩子的舉止言笑，與周允文酷似，都指認出這個小兒肯定是周允文的親兒子。既然大家從長相上都能看出他是周允文的兒子，毫無疑問，沒有周妾外遇所生子之說。于是，魯穆果斷地判周允文侄子把奪取的家產歸還給這對母子。周妾母子感激不盡。

清代袁枚善斷疑難案件

一個好法官不僅能夠做到依法判案，同時也得有斷好疑難案件的能力。清代大詩人袁枚，乾隆四年（1739年）進士，授翰林院庶吉士，先后任溧水、江寧、江浦、沭陽縣令，辦了不少棘手案件。

袁枚在沐陽任縣令時，東鄉王家角農民王關全娶邢氏為妻，結婚七個月，邢氏就生下兒子。有人在王關全面前挑唆離間，說邢氏未婚先孕，結婚七個月就生下一子，兒子不是王關全親生的。王關全信以為真，跑到廚房拿把刀要連妻帶子一起殺了。邢氏情急之下，抱著兒子跑到縣衙哭訴，并說要一死表清白。當時看熱鬧的人很多。袁枚了解了案情后，立即把王關全傳到大堂，他一不打，二不罵，卻拱手向王關全道賀。王關全一頭霧水，有些不知所措。袁枚說：古書上說了，七成八敗——七個月便出生的人是大貴人。說著又舉了古今那些為官做相的人中七個月就出生的例子。說著，叫人將母子送入內衙，不一刻衙役將母子送出來，孩子身上披紅掛彩，手上還有銀器。衙役傳袁夫人的話，說這個孩子有福相，已認作干兒子了，并為他取名叫必發。經過一番勸解，王關全豁然開朗，一肚子氣早就沒有了，連連向袁枚叩頭認錯，帶著妻子兒子高高興興地回家了。

這個案件很難判決，因為那時候的普通老百姓不懂得早產兒的概念，又事關產婦隱私和當事人的名譽，判不好就會糾紛升級，但袁枚憑著智慧和責任心，不厭其煩，科學說理，同時用了一些小小手段巧妙地為王關全釋疑解惑，耐心說服教育，告誡王關全再不要偏聽偏信。后來，袁枚還寫文章說明了此事。為了能夠判案，袁枚還認這個嬰兒為義子，如此煞費苦心，法官的責任也真是盡到家了。

（編輯 鄭儒鳳 zrf911@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