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建設“全球電競之都”新思路

文｜劉新靜

《2019年中國電子競技行業研究報告》顯示，2020年我國電子競技產業整體市場規模將達到1353.1億元，用戶規模達到4.3億，電競產業成為我國文化產業、體育產業的風口產業，電競及電競游戲將成為我國居民尤其是青年群體重要的休閑方式。基于這樣的背景，上海、杭州、成都、重慶等城市提出要將大力發展電競產業。

一、全球城市和創意城市是研究“全球電競之都”的理論基礎

全球城市的興起改變了世界各國競爭的重心，國家之間的競爭逐漸演變為全球城市之間的競爭。始于上個世紀70年代的全球城市研究呈現出多元化態勢，從Fridemann的世界城市假說到Sassen的全球城市概念提出，再到Castells和Taylor等人的發展，全球城市的概念、要素、結構、功能與形態都得到了清晰的界定與闡發，其內涵已從狹義的經濟視角走向融經濟、政治、文化、信息于一體的綜合視角。與之相對應，各國學者和機構圍繞經濟、文化、交通、信息等方面構建了全球城市的評價指標體系，對各國的全球城市進行測量和評估，如GAWC指數、科尼爾指數、GPCI指數等。值得關注的是，Sassen認為全球城市的基本特征是進入后工業化時代并以先進生產性服務業集群為主導，盡管電競行業屬于文化服務業，不屬于生產性服務業，但二者同屬知識密集型、智力密集型行業，創新和人才是其關鍵要素，因此全球城市的理論對于全球電競之都具有指導和借鑒意義。

其次是創意城市理論。創意城市概念的提出稍晚于全球城市，在上個世紀90年代受到各國政府的關注。盡管學者對于創意城市的界定不盡相同，但都認為其核心在于“人”。創意城市就是“人的城市”，必須解放城市中人的創造力，創造良好的工作生活環境，吸引富有創意的人才，依靠人的創造力提高城市競爭力。有意思的是，Sassen認為創意城市是全球城市的一種類型或職能，不僅應在文化藝術活動方面富有活力，同時也有能力創造就業機會，生產豐富多樣的文化產品和服務產品，創意城市的真正內涵在于重新思考、構造和組織都市空間，為社會和經濟的不斷革新提供場所，從而全面提高城市發展質量，在全球競爭中占領優勢高地。從實踐層面來看，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2004年設立了“全球創意城市網絡”項目，分為文學之都、電影之都、音樂之都、民間手工藝之都、設計之都、媒體藝術之都和美食之都七個大類，目前我國的北京、上海、深圳、成都等13個城市已經入選。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設立“全球創意城市網絡”的目標在于通過發展入選城市的文化產業來保護世界文化的多樣性發展，其遴選標準和發展模式對于“全球電競之都”的建設提供了坐標系和發展思路。

綜合全球城市和創意城市的研究成果可以發現，這兩個概念的關鍵詞在于“全球”和“人才”，全球城市的關鍵點就在于其處于全球城市體系和全球分工體系的頂端，創意城市的關鍵點在于創意人才的集聚和創新。

二、上海建設全球電競之都的現狀與問題

改革開放以來，上海始終以開放的姿態融入全球分工體系，“全球城市”的建設目標也在城市規劃幾經修訂之后逐漸清晰，《上海市城市總體規劃（2017～2035）》明確提出引領上海成為卓越的全球城市，建設令人向往的創新之城、人文之城和生態之城。全球電競之都正是對這一總體目標的回應和落實，近年來上海在建設“全球電競之都”方面已經取得了較大進展。

首先是行業發展。上海擁有A股上市游戲企業16家，占據全國總數的20%，新三板掛牌游戲企業25家，占據全國總數的22%；上海是中國電競運動最活躍的城市之一，80%的國內電競公司、俱樂部和明星運動員集中在上海，全國40%的電競賽事在上海舉辦；電競產業的集群效應初步顯現，電競產業鏈包括上游的游戲開發商和運營商、中游的賽事執行與參與方、下游的內容制作和傳播商，上海均有代表性企業，形成了完整的產業鏈，電競生態圈已具雛形；電競空間布局也逐漸清晰，靜安區規劃將靈石路電競產業集聚區打造為“靈石中國電競中心”，浦東規劃建設“上海電子競技產業發展核心功能區”，楊浦區通過政企合作扶持不同規模的電競場館建設和運營。

其次是消費方面。從全國范圍來看，我國網絡游戲用戶整體規模從2008年的0.67億增長到2017年的5.83億，增長率達27.17%；游戲行業實際銷售收入從 2008年的185.60億元增長至 2017年的2,036.10億元，復合年增長率達到 30.49%。作為經濟中心城市的上海電競市場規模非常可觀，電競消費也領跑全國各個城市，網游銷售收入超過全國總量的三成，在移動端游戲方面，上海是接受度最高的地區之一，至2016年底為止，移動游戲用戶數量已經占到了全市總人口的97.52%。隨著“00”后這一批“網絡原住民”的年齡增長，全國和上海網絡游戲用戶的整體規模仍會持續擴大。

再次是政策方面。“文創50條”將動漫游戲業列為上海重點發展的產業，而動漫游戲業則聚焦電子競技這一新興發展極，不僅規劃改建1-2個可承辦國際頂級電競賽事的專業場館，做強本土賽事品牌，支持國際頂級賽事落戶，而且重點關注青年人才，把解決“海漂”文化人才安居問題擺在突出位置，加大人才公寓、公租房保障力度；探索文創人才享受居住證積分加分等政策，鼓勵青年人才扎根上海；對專業人才，根據產業發展需要，將緊缺急需的文創相關職業技能培訓項目列入職業技能補貼培訓目錄等。2018年11月，上海電子競技運動協會正式發布了《上海市電子競技運動員注冊管理辦法（試行）》，賦予上海市內的電子競技運動員合法的“運動員”身份。

綜上所述，上海的電競產業與全國其他城市比較，擁有較為明顯的優勢和資源稟賦，但就建設“全球電競之都”而言，對標“全球城市”和“創意城市”，還存在以下障礙或短板：

首先是輿論問題。盡管國家體育總局在2003年就將電子競技列為正式的體育項目，最近的一項調查也顯示77.6%的受調查者認可“電子競技是一項體育項目”的概念，但是對于網絡游戲和電子競技的負面報道仍然頻繁見諸各大媒體，擔憂和質疑的聲音自其傳入中國之后伴隨始終。究其原因，一方面我國的網絡游戲和電子游戲本身確實存在監管缺失和規范缺乏的問題，由于管理機制和規范機制的相對滯后，沉溺游戲帶來的各種負面現象也屢見不鮮，另一方面是由于“網絡移民”群體由于習慣和偏見，對于網絡游戲和電子競技存在情感上的排斥和拒絕。“名不正則言不順”，社會輿論對電競行業的偏見導致了整個行業的氛圍和發展都受到極大限制，即使是在相對開明、開放的上海，電競行業仍面臨很多質疑和反對。

其次是人才問題。在人口老齡化和少子化的趨勢下，很多城市已經放開落戶制度，但上海是當前國內少有的執行嚴格的落戶制度的城市之一，電競人才尤其是產業鏈中下游的賽事和傳播人才，很多無法滿足上海積分落戶政策的條件。與此同時，2018年公布的《全球城市生活成本報告》顯示，上海的生活成本居全球排名第七、全國排名第一，其中住房成本嚴重阻礙了年輕人留在上海就業。“全球城市”和“創意城市”的研究表明，人才集聚是建設全球城市和創意城市的關鍵，因此人才問題是影響上海建設“全球電競之都”的根本問題。

再次是規范問題。由于發展歷史較短，整個電競行業都處于規范缺失狀態，也是導致了整個行業的無序發展。以電競俱樂部為例，據不完全統計，國內排名前20的電競俱樂部超過一半落戶上海，這與上海的區位優勢、營商環境、產業基礎和文化氛圍都有密切關系，即使如此，上海的這些電競俱樂部也面臨諸多規范發展的問題，例如俱樂部的盈利問題、電競選手的轉會問題、電競從業者的權益保障問題、電競比賽的公正問題等等，都是妨礙行業健康發展的不良因素。盡管上海在電競領域比國內其他城市要先行一步，但如若不能建立行之有效的行業規范的話，“全球電競之都”的建設也是沙上建塔，不能形成良性的電競生態圈。

三、上海建設“全球電競之都”的基本思路

每一個時代都有每一個時代的游戲，網絡游戲、電競游戲與傳統游戲的不同在于其載體是新興的網絡，50后、60后、70后、80后等群體對于網絡有著天生的隔膜，對于網絡游戲和電競游戲也有著天然的排斥。但現實是95后群體的游戲滲透率達到了57.1%，網絡游戲和電競游戲已然成為年輕人最熱衷的休閑方式之一，在這樣的背景下，“是疏還是堵”就不是難以選擇的問題了。上海選擇動漫游戲和電競作為其文化創意產業的重點發展領域，是順應潮流之舉，同時也可以將電競產業帶入良性發展的節奏，在全市形成健康的電競文化，在此基礎上建設“全球電競之都”，基本思路可以包括以下三點：

首先是做好電競文化的普及。文化和旅游局、體育局等相關部門可以在普通市民中開展電競文化的普及活動，讓普通市民走近電競、了解電競；針對社會輿論關注和質疑的內容開展知識普及，例如如何防止青少年沉溺電競游戲等；在特定群體例如老年人中推廣一些益智的網絡游戲和電競游戲等。關鍵是將電競視為像棋類、橋牌類等普通的休閑活動，不要視為禁忌和洪水猛獸，在青少年中樹立健康游戲的理念。

其次是吸引優秀的電競人才。電競人才包括上游、中游和下游全產業鏈的人才，這可以仿照傳統體育項目的人才引進制度，對于特別優秀的電競人才可以給予優惠政策。此外在電競場館和產業園區的布局方面，建議從上海都市圈的全域來考慮選址，中心城區的生活成本較高，郊區和已經實現同城化的上海周邊地區反而是比較理想的電競場館和產業園區的落腳地。目前上海的電競場館都布局在浦東、靜安和楊浦三個區，浦東是因為世博會會址留下了大量的公共空間，靜安和楊浦則是城市更新、退二進三騰出的城市空間比較多，但這三個區的運營成本和生活成本都比較高，一旦優惠政策過期，企業和俱樂部可能無法承擔高昂的費用，電競人才也會相應出現流出現象。再次是高校中電競社團的常規化。目前很多高校對于電競社團唯恐避之不及，事實上對于電競玩家的很大擔憂是他們沉溺游戲失去社會交往的能力，健康的社團反而會避免這種問題，因此高校應該給電競社團松綁，讓電競社團成為學校的常規社團。

再次是逐步建立系統的行業規范。上海在規范和標準建設方面歷來敢為人先，《上海市電子競技運動員注冊管理辦法（試行）》在全國范圍內屬于首例，也是有益的嘗試。今后上海應該建立起系統的電競行業規范，包括上游的內容制作和授權，中游的賽事、俱樂部和電競選手，下游的電競傳播都進行有效的監管和規范。行業規范的建立不僅可以促進行業的健康持續發展，而且會扭轉全社會對電競行業的質疑和偏見。例如網絡游戲的分級制度、游戲注冊實名制等，可以解決社會大眾最為擔心的青少年游戲成癮問題，從而也很大程度上轉化社會輿論的不利因素。

總之，上海建設“全球電競之都”應該從電競文化的普及、吸引電競人才和建立系統的行業規范入手，解決電競產業的痛點和盲點，從而真正成為具有全球能級的電競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