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棲攻擊艦走向何方

立文

2019年4月23日，是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70周年生日慶典，將在青島舉行隆重的海上閱兵式和國際閱艦式，估計航空母艦仍居明星之首。而另一種海上巨無霸也在悄然浮出水面，它就是媒體報道的正在建造之中的075型兩棲攻擊艦。這是人民海軍繼航空母艦之后加強遠海機動作戰力量和兩棲作戰力量建設的又一個重大舉措，是打造藍水海軍、建設海洋強國的重要物質技術基礎。

垂直登陸 航母轉型

在海軍艦艇中，兩棲攻擊艦是相對年輕的新銳戰斗艦種，20世紀50年代中期才問世，是現代登陸作戰理論創新和航空技術快速發展相結合的產物。

現代兩棲作戰需求是兩棲攻擊艦的“催產師”。兩棲作戰是一種古老而彌新的海上作戰樣式，也是大國海軍的重要使命和作戰任務之一。兩棲登陸作戰背水攻堅，難度極大，岸際灘頭的反復爭奪、曠日持久的艱苦鏖戰和數量龐大的傷亡戰損，既對如何加強兩棲作戰火力支援尤其是空中火力支援提出了迫切需求，也促使人們思考如何避開傳統的海平面登陸作戰的局限性。

20世紀40年代中期至50年代初期，直升機在技術上逐步成熟并走上戰場，這種新型航空平臺為空中兵力投送創造了新的手段。由大中型直升機運載登陸兵和裝備就成為另辟蹊徑的新型登陸方式，美軍在朝鮮戰場上曾經嘗試過直升機垂直登陸。1956年10月29日，英國和法國借口埃及政府把蘇伊士運河收歸國有，聯合以色列發動第二次中東戰爭。英國海軍出動5艘航母，艦載戰斗機和空軍作戰飛機配合，對埃及的機場、軍營、交通設施等地面目標進行狂轟濫炸，并運送600名海軍陸戰隊員到運河區，實施了世界上第一次垂直登陸作戰。20世紀60年代初，美國海軍陸戰隊提出直升機“垂直包圍”登陸作戰理論，進一步促進了兩棲攻擊艦的發展。

兩棲攻擊艦也源于航空母艦另謀出路的“投胎轉世”。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美國建造完工140余艘航母，既有用于奪取制海權的艦隊航母（埃塞克斯級17艘）和輕型航母（獨立級9艘和塞班級2艘），又有保護海上交通線和運輸船隊的護航航母（美國海軍服役77艘，援助英國38艘）。戰爭結束后，美軍百余艘航母失去了用武之地，剛剛下水和撂在船臺上的在建航母多數被拆解，在役航母被大量精簡，只保留20余艘，還不得不為它們尋找新的角色轉型。1955年，美國海軍率先把卡薩布蘭卡級護航航母CVE-90“西提斯灣”號改建成第一艘直升機攻擊母艦CVHA-1號，1960年編為LPH-6號。

1955—1956年間，美國海軍陸戰隊利用CVHA-1號平臺探索新戰法和檢驗新裝備，進行了最早的垂直攻擊試驗并取得成功。兩棲攻擊艦既能為登陸部隊提供強大的空中火力支援，又能利用直升機輸送登陸兵和裝備上岸作戰，快速奪占和鞏固登陸場。1957年，美國海軍把博格級護航航母CVE-106“布拉克島”號改裝為兩棲攻擊艦，編號LPH-1（LPH，即“直升機登陸平臺”），搭載1000名陸戰隊員和20架直升機。1958年，美國海軍決定建造硫磺島級兩棲攻擊艦，作為過渡，又把3艘埃塞克斯級航母由反潛用途改建為兩棲攻擊艦，分別是LPH-4“拳師”號、LPH-5“普林斯頓”號和LPH-8“福吉谷”號（后兩艘參加過越南戰爭），各搭載30架CH-37直升機。一種主要用于兩棲作戰的新型戰艦——兩棲攻擊艦由此“破繭而出”。

兩棲攻擊艦的主要使命和作戰任務是為登陸作戰提供空中火力支援，必須搭載空中作戰平臺——艦載機。兩棲攻擊艦問世之初，艦載機正處在全新的轉型階段，戰斗機從螺旋槳活塞式發動機向噴氣式發動機升級換代，直升機技術快步進入實用化階段，此外還出現了新的垂直/短距起降固定翼飛機和偏轉旋翼飛機等。

1957年，英國霍克飛機公司和布里斯托爾航空發動機公司開始研制垂直/短距起降飛機，它利用發動機的矢量推力實現垂直或短距起飛降落。1960年底原型機開始試飛，1963年在英國海軍“皇家方舟”號航母上進行了一系列試驗。經過無數次試驗后，新型“鷂”式垂直/短距起降飛機終于在1967年問世，其在速度慢、航程近的艦載直升機和航程遠但缺乏靈活性的艦載戰斗機之間填空補缺、取長補短，為輕型航母和兩棲攻擊艦的發展開辟了新方向。美國購買英國的專利后進行技術升級完善，改進研制并生產AV-8B“海鷂”式垂直/短距起降艦載戰斗機，作為兩棲攻擊艦的標配艦載戰斗機之一。

1981年底美國軍方開始研制V-22“魚鷹”偏轉旋翼飛機，1989年3月19日首次試飛成功。1999年5月美國海軍陸戰隊首批列裝14架MV-22B，作為搭載登陸兵垂直登陸的艦載運輸機平臺。其能像直升機一樣起降但比直升機裝得多、飛得快，又能像固定翼飛機一樣平飛，為兩棲攻擊艦增添了又一個新機種，并對其發展產生重大影響。

美軍領先 迭代升級

美國海上力量在世界上首屈一指，擁有強大的海軍，還擁有世界上規模最大的海軍陸戰隊。美國海軍和海軍陸戰隊同歸國防部下屬的海軍部管轄，在美國六大軍種（陸軍、空軍、海岸警衛隊及新設立的太空軍）中占據兩席。美國先后設計建造了四型兩棲攻擊艦。

美國海軍1958年批準建造專門為直升機作戰而設計的硫磺島級兩棲攻擊艦。其滿載排水量1.96萬噸，飛行甲板可供7架CH-46中型運輸直升機或4架CH-53重型運輸直升機同時起降，后經改裝也可搭載AV-8B“海鷂”戰斗機。其可搭載4架AV-8B戰斗機，2架CH-46中型直升機，11架CH-53D或8架MH-53E重型直升機，2艘人員登陸艇。它能裝載28—32架直升機、1560名陸戰隊員及裝備，裝卸載時間約6—10小時。首艦“硫磺島”號于1961年8月服役，第七艘“仁川”號于1970年6月服役，現已全部退役。

20世紀70年代初，美國海軍開始設計建造功能更齊全的塔拉瓦級多用途兩棲攻擊艦（LHA，即“直升機登陸攻擊艦”），1971年11月開工建造首艦，1976—1980年間建成服役5艘。其滿載排水量約4萬噸，飛行甲板長250米，寬36米，能同時起降9架CH-53重型直升機或12架CH-46中型直升機，最大航速24節，續航力1萬海里。裝載1700名陸戰隊員，4艘LCU-1610型通用登陸艇，或2艘通用登陸艇和2艘LCM-8型機械化登陸艇，或17艘LCM-6型機械化登陸艇，或45輛牽引登陸車，或裝載1艘氣墊登陸艇和4艘輕型人員登陸艇。搭載19架CH-53重型直升機或26架CH-46中型直升機，也可由6架AV-8B替換部分直升機。該級艦外觀如同航母，主尺度與埃塞克斯級航母相當，除直升機機庫外，還有塢艙，相當于直升機攻擊母艦、兩棲船塢運輸艦、登陸物資運輸艦和兩棲指揮艦的功能混合體，可以在任何戰區快速運輸登陸兵及其裝備、坦克、車輛和補給物資等，或作為攻擊艦實施攻擊，或作為兩棲指揮艦指揮陸海空軍協同作戰。

20世紀80年代中期，美國海軍以氣墊登陸艇和MV-22偏轉旋翼飛機等新型登陸工具為基礎，提出“超地平線”登陸作戰理論，設計建造新一代黃蜂級多用途兩棲攻擊艦（LHD，即“直升機船塢登陸艦”），用于替換硫磺島級。首艦于1985年5月開工建造，1989—2009年間建成服役8艘。其滿載排水量4.05萬噸，飛行甲板長約250米，寬32.3米。裝載1870名陸戰隊員，12艘LCM-6型機械化登陸艇，或3艘氣墊登陸艇，或4艘人員登陸艇。6—8架AV-8B攻擊機（最多20架），42架CH-46E中型直升機，或換裝MV-22偏轉旋翼飛機、AH-1W“超級眼鏡蛇”和AH-1T“海上眼鏡蛇”武裝直升機、CH-53重型直升機及SH-60B通用直升機等。黃蜂級有兩項主要任務。一是執行制海作戰任務，通常搭載20架AV-8B戰斗機和4—6架SH-60B直升機;二是以氣墊登陸艇和直升機、偏轉旋翼飛機運送登陸兵，從距敵岸50海里外以40—200節的高速度實施“超視距”兩棲突擊，典型裝載方案是6—8架AV-8B戰斗機和30架混編直升機。

目前，美國海軍正在建造新一代美國級多用途兩棲攻擊艦，擬替換塔拉瓦級。首艦LHA-6“美國”號2009年7月17日開工建造，2014年10月入列服役。其滿載排水量4.5萬噸，飛行甲板長257米，寬32.3米，安裝兩臺LM2500燃氣輪機，雙軸推進，最大航速20節。美國級兩棲攻擊艦的艦載機配備能力空前增強，最多搭載約38架各型艦載機，典型搭載模式為12架MV-22偏轉旋翼飛機、10架F-35B戰斗機、4架CH-53K重型直升機、8架AH-1W武裝直升機和4架MH-60S搜索救援直升機組成的混編機隊，或搭載20架F-35B戰斗機和2架H-60搜索救援直升機，實現空中攻擊火力配置最大化，完全就是“名無實歸”的中型航母。看來，美軍可能是讓美國級主要承擔垂直登陸的兩棲作戰任務，并隨時充當大型航母的“替補隊員”。

兩棲主力 遠海投送

兩棲攻擊艦主要搭載各種用途的直升機，與航母在外形上有許多相通之處。這是因為兩棲攻擊艦的身世與航母有“血緣之親”，同時也是操作使用艦載機的必然要求。根據有關媒體報道分析，中國在建的075型兩棲攻擊艦標準排水量約3.6萬噸，滿載排水量超過4萬噸，與美國塔拉瓦級和黃蜂級兩型多用途兩棲攻擊艦相近，略小于美國級。在艦載機搭載數量上，075型兩棲攻擊艦或可搭載28—30架各型直升機，同時保留了傳統的兩棲運輸艦的塢艙結構設計，執行遠海投送和兩棲作戰任務當是其首要使命。

中國海軍已經陸續批量列裝071型船塢登陸艦。其滿載排水量接近2萬噸，大型塢艙內可以裝載50輛兩棲裝甲戰斗車輛，或裝載2—4艘726型氣墊登陸艇，艦艉飛行甲板可以同時起降2架中型直升機，雙機庫內裝載4架中型直升機。這是中國海軍目前最大的遠海兩棲兵力運輸投送平臺，通常混合裝載1個陸戰營及其各類配套主戰裝備，通過三種方式進行登陸兵力作戰投送：利用艦載中型直升機進行垂直登陸;05式兩棲突擊車泛水航渡或沖鋒舟在海面高速航行進行平面登陸;氣墊登陸艦進行快速超越登陸。

與071型船塢登陸艦相比，075型兩棲攻擊艦的遠海綜合運載能力和登陸作戰兵力投送能力都有顯著提升，主要方式是直升機垂直登陸，達成低空突入、快速投送、立體作戰的兩棲突擊效果。其初期可能主要搭載直-18中型直升機，后續搭載直-20通用直升機，直接從低空把登陸兵力投送到在敵占島嶼的海岸防御陣地后方或側方地域，由后至前、由陸向海攻擊，與從正面攻擊的海上登陸兵力相互配合。同時，兩棲攻擊艦還搭載武裝直升機，為登陸兵力提供直接火力支援，掩護兩棲登陸作戰行動。目前可選機型可能是直-10武裝直升機的艦載改進版，主要用于攻擊敵占島嶼上的火力體系和防守兵力，為登陸作戰提供空中火力支援。也可以掛載空空導彈并打擊敵方直升機，為投送登陸兵力的直-18運輸直升機提供空中掩護。還可以利用小型機載反艦導彈，承擔反擊敵導彈快艇等制海作戰任務。

兩棲攻擊艦在直通式飛行甲板的下方配置機庫和車庫，機庫用于艦載機的日常存放和維修保養，車庫主要裝載登陸作戰車輛，艦載機和車輛通過升降機在庫房和飛行甲板之間進行轉運。在通常情況下，這些輕型登陸作戰車輛可由直升機吊運垂直投送到敵占島嶼上。075型兩棲攻擊艦設有塢艙，搭載登陸艇、沖鋒舟、氣墊登陸艇等搶灘上陸的海上輸送工具，泛水后讓裝載登陸兵和裝備的登陸艇直接從塢艙開向敵占島嶼的岸際灘頭。05式兩棲突擊車也可以在塢艙里泛水編波，以較高航速自行通過海上航渡，在敵占島嶼搶灘上陸。

由于搭載直升機的數量顯著增加，大型機庫要占用較大的艦體空間，075型兩棲攻擊艦的塢艙面積略小于071型船塢登陸艦，因此其裝載的兩棲裝甲戰斗車輛數量也略少，但在登陸兵力的裝載數量上基本相當。在均衡裝載時，075型兩棲攻擊艦的綜合登陸作戰能力更強，在執行較大規模兩棲登陸作戰任務時，還可以與071型船塢登陸艦混合編組，側重于提供空中火力支援掩護。

兩棲攻擊艦是登陸兵的家園，通常可以搭載數百上千名全副武裝的登陸兵，必要時可以運載數千名士兵。海上航行尤其是遠距離投送，頂風破浪的連續顛簸，艦艇空間的相對狹小，作戰任務的巨大壓力，對登陸兵的生理和心理影響比較大。為了讓登陸兵保持充足的體能和旺盛的戰斗意志，兩棲攻擊艦在設計中要充分考慮為登陸兵提供相對舒適的居住環境和生活條件，讓他們養精蓄銳、以逸待戰，甚至可以在遠程輸送的過程中進行必要的體能和戰斗技能訓練。

組織登陸作戰，指揮和保障都是重要環節。075型兩棲攻擊艦配備設施完善的兩棲作戰指揮系統，如作戰情報中心、指揮協調中心，以及觀通、導航等作戰輔助部門。無論是在航渡過程中，還是在背水攻堅的登陸作戰過程中，指揮中心都是發號施令的作戰中樞。

遠海反潛 任務多樣

兩棲攻擊艦不僅僅是兩棲作戰的垂直登陸平臺和空中火力支援平臺，也是遠海大洋機動作戰大型艦艇編隊的重要成員。尤其是在現代水面艦艇反潛作戰中，兩棲攻擊艦可以堪當重任。

近年來中國航空工業在直升機技術領域實現了突飛猛進，海軍“遼寧”號航母服役后，直-18艦載直升機備受關注，從公開的報道中可以看到反潛型、預警型和運輸型等多個版本的直-18直升機。如果075型兩棲攻擊艦與大型艦艇編隊或航母編隊進行混合編組，利用直-18中型反潛直升機進行區域反潛或應召反潛，可以大大提升艦艇編隊搜索、攻擊水下潛艇的綜合反潛作戰能力，為水面艦艇編隊提供更大范圍的對潛掩護，從而大大提高航空反潛作戰效果。

日本近年來建造日向級和出云級直升機航母各兩艘，均可搭載十余架SH-60B反潛直升機，日向級可同時起降4架，出云級可同時起降5架。按照海上自衛隊的作戰構想，過去的“八八艦隊”即8艘驅逐艦和8架艦載直升機構成的海上艦艇編隊，配置一艘直升機航母后，即可將艦載直升機的數量擴大數倍，增加到20余架，從而顯著提升編隊的水下反潛作戰能力。這種作戰思路值得借鑒。

075型兩棲攻擊艦上的直-18預警直升機也可以大大提升水面艦艇編隊的對空、對海綜合探測能力。直-18預警直升機可以利用其機載相控陣雷達，在一、二百公里之外發現戰斗機、直升機等空中威脅目標，或在數十公里之外探測低空掠海飛行的反艦巡航導彈，從而大大提升水面艦艇編隊的綜合防空反導作戰能力。如果075型兩棲攻擊艦與多艘055型和052D型驅逐艦以及054A型護衛艦進行混合編組，即可在中遠距離海域、較長時間執行海上作戰任務。

兩棲攻擊艦還可以為大型艦艇編隊提供部分海上保障。這是因為登陸作戰保障是一大難題。各種戰斗、生活物資的消耗十分驚人，航空油料、車輛油料、艦船油料一應俱全，艦載機、戰斗車輛的彈藥、維修保養設施設備和備品備件等缺一不可，艦上人員的伙食和飲水、生活用水供應也是壓力巨大。此外，登陸作戰必然伴隨著急劇突發的大量人員傷亡，兩棲攻擊艦必須配備齊全的醫療設施，以便為傷病員提供寶貴的一線戰場搶救護理服務，必要時還能變身為海上戰地醫院。如果兩棲攻擊艦沒有足夠大的體量和相應措施，就很難完成這些跨領域、多專業、艱巨性、復雜化、多樣化的保障任務。

建設海洋強國，既要全面增強遠海機動綜合作戰實力，也要相應增強應對天災人禍的海上應急搶險救災和救援救助等能力，以艦載直升機為主的兩棲攻擊艦在這方面具有其他戰艦無與倫比的優勢。它可以兼顧戰爭和非戰爭軍事行動的需要，強化遠海大洋兵力投送能力和登陸作戰能力，同時也能在國際維和行動兵力投送、海洋災難國際人道主義救援、海外撤民撤僑等行動中發揮其重要作用。中國軍隊正在朝著世界一流軍隊的目標邁進，兩棲攻擊艦生當其時、不可缺失！